死水一般的眼神,让陆檐的眼睛微微一睁。
二十几岁,明明是一切刚刚好的年纪,却能拥有这样的眼神。
他在读书的年纪,孤身一人来到了这里,到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赚取微薄的收入以供自己支配。
或许他离家出走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吧
陆檐想。
禾黍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陆檐犹如飞雾一样的眼神。
须臾地对视后,陆檐把禾黍划归到了小可怜那一栏里,那一栏是前一秒刚刚成立的队伍,队伍里只有他一个人。
“哦。”陆檐回答,以免得气氛不会太尴尬,看他背着吉他,还在酒吧是驻唱,又问:“你是主唱兼吉他手啊?”
“嗯。”禾黍只有短短一个字。
高冷boy。
高冷勾起了陆檐对小可怜的兴趣,于是他又问:“哦,《明日之星》的吧?那这节目什么时候开始录,你们准备得怎么样?”
“七月中旬,乌邦托乐队,准备得还好,明天会录赛前视频。”
“那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啊,祝你成功啊。”陆檐笑着说,将他的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
“谢谢。”禾黍道。
旋即,陆檐看着禾黍,抬脚走向另一张单人床,行李箱下面的轮子与地面摩擦,产生“轱辘”的声响。
他带着行李箱走到床边,抬手取下背上的吉他,放在了床尾,然后抬起手揉了揉肩膀——那是刚刚背吉他的地方。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栗色的头发上,它的颜色就更加明亮了。
是什么原因引发一个贵族少爷离家出走,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无论出于哪一种,陆檐都有种想探究下去的冲动。
但他知道,他不能那么做。
禾黍说话时的面无表情,低落的情绪,还因为他不似平常人的气质,特别是这份气质,让陆檐觉得,他与他生活的不是一个阶级。
禾黍身上都是闪闪发光的金钱味道,他们身上是庸俗的**的人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疏离感,感染着陆檐,也让陆檐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怯懦的感觉。
安静了很久的老板娘,就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她讲起了在这里生活的注意事项。
她抱臂站在房间里,对陆檐道:“房子呢,剧组已经给我打过招呼了,这钱啊,并不由你来付,热水从早上十二点供到凌晨五点,夏天晚上九点开始营业,早上七点闭门,冬天晚上九点半营业,早上六点闭门,这段时间里来往的人很多,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贵重物品。”
“哦,对了,把你那钥匙给我一把。”
他换了门,钥匙自然也换了新。
陆檐偏过头,不明所以地朝她挑了一下眉,旋即反应过来,从裤兜里拿出一个钥匙串。
那是一个小小的圆环,圆环上套着三把钥匙。
他从中取下其一,递给了老板娘。
“您可保管好啊,如果我们俩的钥匙都丢了,可就指望您了。”
老板娘接过钥匙,在手里抛了一下,笑道:“小事儿!”又对已经转过身的禾黍抬抬下巴,“那你先收拾,我不打扰了。”
禾黍:“慢走。”
“行,那我走了。”老板娘对他们俩都抬了一下下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并随手关上了门。
她一走,屋里没人说话,陆檐将视线落在禾黍脸上,走过去再次从钥匙圈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禾黍:“给。”
禾黍伸手接过去,放进了风衣兜里,“谢谢。”
陆檐把剩下的钥匙装进了兜里,抬眸,一种非常随意的眼神,“听他们说你是p大的学生?”
“是的。”
他说完就一个人蹲了下去,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床灰色的被子。
陆檐“哦”了一声,他以为回答完问题,贵公子就会一直保持沉默,但很快,他就开始与他讲话了。
只见,禾黍顿住了动作,抬手摸了一把床垫,手指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问陆檐:“你有扫床的刷子吗?”
“有。”陆檐在心里哼笑一声,走到自己的床边,俯身拿起一把红色的刷子,走过来递给禾黍,“给。”
禾黍接走过去,站起来,弓着身子沿着床沿开始清扫。
陆檐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开路,道:“我前几天刚扫过,又积灰尘了?”
“还好,不多。”禾黍说。
他往前探探,红色的刷子扫过挨着墙的那一边,扫下来了一层比较厚的灰尘。
“需要帮忙吗?”陆檐在禾黍身后淡淡地问。
禾黍一点都不喜欢麻烦别人,道:“谢谢,我一个人可以。”
铺床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陆檐觉得他可以做到。
禾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陆檐虽然话多,可也不会自讨没趣。于是他转身坐到了自己床上,躺了下去,一只脚放在床上,一只脚耷拉着床沿,翻出了手机。
黑色的屏幕上,出现品牌loge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你可以把你的洗漱用品都放在卫生间里,衣服也一样,要是觉得位置不好,可以和我的换,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吧,对了,茶几抽屉里的东西你不要动,楼下有家饭……”
他话说到一半,想起来,禾黍是在这里驻唱了三年的歌手,他会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吗?于是就闭了嘴,不说话了。
把床清扫完毕的禾黍,直起了身子,陆檐没了声儿,就向他这边看了过去,轻眨了一下眼,一个茫然的眼神。
陆檐微张着唇看着他。
片刻,他知道陆檐为什么不说话了。
禾黍笑了一声,道:“楼下的扬州炒饭的确很好吃,你要吃饭吗?”
还挺会说话,陆檐瞬间觉得没那么尴尬了。
但是,他并不饿。
“谢谢,不用,我还不是很饿,你吃了没?”
“吃过了。”
陆檐:“……”
屋子外面还是一片寂静,手机开机一连串的微信弹了进来,消息的音效声响个没完,他没理会,定定地看着禾黍。
禾黍仍是面无表情,不过,就在不久之后,他张开了唇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一个字没说出来,蹲下去,拿起他的被子,展开,对折,抖了三抖,转过身,将被子放在了床上。
然后,从行李箱里,翻出枕头、耳机、充电线、充电宝、纸巾、笔记本、耳塞、眼罩等等平时用的东西堆放到了床上……
准备得很齐全。
陆檐无心看别人收拾东西,于是重新拿起了手机。
老妈子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手机最顶上的信息栏里,一眼扫过去都是她的电话。
陆檐知道,夏雨打电话基本上没什么事,于是就没有回拨。
微信上有好多条未读信息,都是他那些哥们儿发过来的,他点进任然微信的时候,他的语言就打了过来。
陆檐接了起来,一只手枕在脑袋下,语气慵懒:“怎么?想我了给我打那么多电话?啊,不是吧,他不是被他糟心的小后妈带出国了吗?我靠,哈哈哈,高尔夫,我觉得他长得像高尔夫球杆儿……”
正拿起笔记本打算把它放在茶几上的禾黍抬起了头,这个语气,难道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几秒的思考后,禾黍没搭理也没问,只是在专心收拾行李的间隙听进去了几个词:
“艾米尔……男人。”
“过来。”
“经验。”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几张乐谱,第一张的顶端写着《鸣》,是一首简短的歌,和传统乐队的风格不同,这首歌的曲风偏向沧桑,是一首慢歌。
《明日之星》对作品的原创性要求很高,这类节目不光选拔优秀的乐队,更选拔优秀的创作者。
他不能保证这首慢歌,是否能让听众们喜爱,但能保证它的质量。
禾黍坚信用作品说话的人,会得到上天的眷顾。
他把几张乐谱和笔记本一起拿起来,站起来,走到茶几边,弯腰放下,走回来,在行李箱里拿出一些洗漱用品,只用了一次就完成了放置用品的动作。
因为他的洗漱用品只有简单的三条毛巾、牙刷、牙膏、洗面奶、一个折叠洗脚盆和一套水乳。他用折叠盆一次性放了所有东西进去。
接着,他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挂在了衣架上,然后放进了衣柜里。
衣柜里的衣服,大多都是黑色,是陆檐的衣服。夹克、卫衣、冲锋衣、T恤、短裤、长裤无一例外。
禾黍的衣服色彩很多,黑色、白色、藏青色、米色,这些鲜艳而素淡的颜色,都在昭示着,他是个温柔的人。
等他把该收拾的收拾完,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陆檐,突然弹坐了起来,对他匆匆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一趟”然后,就打开门走了。
禾黍想,这么着急,是去找女朋友去了吧。
屏幕亮了起来,屏保是一张古风图,有飘落的花瓣和竹亭。
禾黍拖动鼠标,并敲击键盘解锁,他打算再看一下表演曲面。
“叮!”
“支付宝到账20000元!”
不合时宜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旋即,微信跟着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扫了一眼屏幕,是老板娘发过来的信息。
——小禾,这是你未来两个月的薪水,你先拿着用
禾黍盯着对话框里,白色的信息框,陷入了沉默里。她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这点,他深有体会。
曾经,她为了钱在他不知情的前提下,把他送去陪一个四十岁的大妈聊天,当时,他就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与那位大妈对峙后,他就离开了。
而后来,她又在他困难的时候帮过他。
所以,这次,禾黍离家出走无处可去的时候,几番犹豫之下,选择相信了她,而来到了这里。
可是,禾黍还是被骗了。
当他看见那扇与众不同的房门时,就在猜想,里面会不会已经有人住了。
但很快,他否决了这个答案,因为她不仅帮助了他,还答应免去他的房租。
可是,他在门里看见了陆檐——一个未成年。
但是,她又免去了他的房租。
既来之则安之。禾黍不得不这么想,而且,他在这里注定待不长久。
禾黍调出键盘,两只大拇指敲击键盘,打下了两个字。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