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奶娘的担忧下,去白宅的事虽说往后推了十日左右,日子还是定了下来。
白居士夫妇都是温和的人,赵浅予这里玩耍的玩具,有大半都是从白宅送过来的。不光赵浅予这处,其他几位小郎君和小娘子处也收到过。
作为回礼,赵宗实挑选了几套书籍,准备一同带过去,等白家小娘子再大一些,正好做启蒙用。
赵浅予已经不是第一回出门了,不是没有见识过的土包子,但这回去白家还是叫她十分激动。
恨不得现在就跑到街巷上去撒欢。
谢奶娘只得紧紧看住人,一点心都不敢分。
好不容易到了白宅,总算是清净了下来,谢奶娘松了口气,把赵浅予抱下马车。
白居士带着妻女已经立在门口处等着了。
等他们下了马车,迎了上来,抱了抱拳:“赵兄。”
白娘子严氏福了个礼。
长辈们相互见礼,谢奶娘担忧的两个“小朋友”也终于见面了,两个圆滚滚的小娘子连个头都差不了多少,瞪着大大的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赵浅予作为一个“外向”的性子,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好奇的看了看对面的“小朋友”,就大胆的凑上前:“妹妹!”
一声妹妹,仿佛给称呼定上了调。
白小娘子是附近出名的哭包,她虽然爱哭,但她胆子也不大,尤其是见生人。
平时最信任的是白居士夫妇和奶娘。
同样小小的赵浅予看着就没有“威胁”,在赵浅予这样自来熟后,白小娘子下意识跟着她说道:“姐姐。”
谢奶娘担心的画面完全没有出现。
两位小娘子反倒是其乐融融。
赵浅予在家中时有长姐赵浅宁,还有张家的张英对她关照呵护,难得遇上比她小的,这种感觉十分的新奇,相当自觉的,她就代入了“姐姐”这个身份,有模有样的开始扬着自己的小脸,摆上了“姐姐谱”。
“嗯!”
赵宗实几个年长的打过招呼,见她们这样,都忍俊不禁。
都不用再问一声“喜欢不喜欢姐姐/妹妹的”,两个“小朋友”已经把答案都写脸上了。
白居士笑着伸出手:“请吧,先进门。”
赵宗实点点头。他们长辈抬腿进门,两个小的也屁颠颠的跟在了后边,只是在进大门时又遇上了难题。
被门槛给难住了。
赵浅予已经有过数不清的被门槛拦下的为难时刻,在家里时还好,谢奶娘倒是不大管,只在一旁护着,任由她爬来爬去的。
但是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礼貌也是。
再任由小娘子们在门槛上爬来爬去就太不雅观了,谢奶娘提前把人给抱进了门,白小娘子的奶娘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在外人面前十分注重他们白小娘子的颜面。
进了门,严氏就带着她们与白居士二人分了道,往后院走。
赵浅予对此很是习惯,她也不是时时爱跟在父母身边的小娘子,朝着赵宗实这个当父亲的挥了挥小手。
白小娘子懵懵懂懂的看着她,小孩都好学,虽然白小娘子不知道小伙伴这样做的意义,但还是学着也朝白居士挥了挥手。
白居士和赵宗实相视而笑,很快过了廊道,瞧不见人影了。
转头,赵浅予就拉着白小娘子跑动起来。
白小娘子的奶娘春奶娘压根没反应过来,见两个小孩跑动的时候一颤一颤的,生怕她们跌倒了,急得整个人都慌了。
连忙问着严氏:“娘子,这、这可怎么办?”
白小娘子就是个小哭包,平常也很娇气,在家里的时候别说跑了,走几步路都要奶娘抱着,对这个女儿,白居士夫妇也十分骄纵,都依着她的性子来。
严氏一开始也吓了一跳,转头见谢奶娘一脸的淡然,仿佛是在看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稍稍安了心,说道:“没事,让她们玩吧,多看着点就行了。”
严氏不由得想起赵家这位小娘子从出生后的波澜壮阔来。
在郡主肚子里时不安分,出生后反倒安静了,原本赵宗实谈及时总会叹上两声,等赵浅予出生后,赵宗实时常会写信到白宅来,言语谈及说赵小娘子有多好带,有多乖巧。
那时候正逢白小娘子出生,跟赵小娘子相比,他们白家这小娘子太过闹腾,两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连严氏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女儿在这一点上差了赵家小娘子不少。
好不容易两个小娘子大了点,经过白居士和严氏艰苦的“引导”,白小娘子总算不像刚出生那几月一般爱哭闹了,夫妇俩松了口气,赵家小娘子听说又换了个脾气。
刚会走会跳,就差点把院子都给转完了。
一点也不像婴儿时期那般乖巧了。
赵宗实跟白居士的来信中倒是不再频繁的提及女儿了,只用了一个词来总结:活泼。
白居士夫妇原本还有些没了解赵宗实的的含义。
现在看来,的确是个活泼的性子。
这可能也不是一般的“活泼”吧?
严氏原本还有事要忙,等交代完几句就要离开的,现在见识过了赵家小娘子的活泼,严氏嘴上说着没事,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一同留了下来。
白家富裕,光是宅子里就装点得素雅绝伦,各色花卉错落栽种,一同盛开时,仿佛就身处在遍野的花海中,绿植遍地。
假山和溪水恰巧蜿蜒而过,从绿草根系轻轻拂过,阳光落下来,水面都流淌着金光纹路。
顾忌着家中有小孩,白宅的引来的溪水也是小小的一条,浅浅的,还不到小孩巴掌手深,却很好的能让她们探究。
赵家没有这样的地方,只有深深的池塘,像赵浅予这样的小孩是不被允许靠近的,她也只远远见过,还是被大人抱着的时候。
现在有这样一条小溪摆在眼前,赵浅予就走不动道了。
她倒还知道要警惕,先伸出小手在水里摸了摸,发现溪水很浅,手指还能触碰到硬硬的鹅卵石后,胆子就大起来了,两只手都伸进溪水里,一下抓了两根小草起来。
又咯咯直笑。
这会儿这一片溪草地远比白家小娘子更吸引她。
不过她还没忘记招呼白小娘子来一起玩水。
快到七月的天已经开始炎热了,溪水浅薄,又被阳光晒过,一点也不凉,反倒温温的。白小娘子原本站着没动,对“小伙伴”手上脏脏的还有些嫌弃,但经不住赵浅予叽里咕噜的一顿邀请,也蹲下玩了起来。
很快,白小娘子也找到了乐趣,把先前的嫌弃抛之脑后。
严氏带着两个奶娘就在不远的亭子里。
大家都没错眼,只是相比之下,春奶娘就显得略有些着急了。
“娘子,小娘子衣裳都脏了。”
“袖口和胸前都打湿好一片了。”
这些春奶娘还能接受,直到两个小娘子玩得太过开心了,一屁股坐进了水里,还打起了水仗,这让春奶娘坐不住了。
她起了身,要过去,见谢奶娘竟然还一动不动的,春奶娘心底不大舒坦,问道:“谢奶娘,你不过去看看?”
谢奶娘不动,显得她倒像是小题大做了一样。
谢奶娘朝春奶娘看了眼,跟严氏说起来:“这个天天气好,这会儿水温也暖和着,时候又没到晌午,日头不高,可以让她们多玩一会,要是日头高了,或是早上一个时辰左右,那才不能沾了凉水。”
严氏膝下现在只得这一个女儿,如珠如玉的养着,她也没多少带孩子的经验,平常也多是听从奶娘们的话。
这会儿听谢奶娘这样一说,她也觉得有些道理,不过这也不是说春奶娘小题大做了的,相反,奶娘这样把小主子放在心上,严氏心里只有高兴的。
不过谢奶娘虽说可以让小娘子们多玩一玩,却也没有放任她们贪玩,连一刻都不到就把人带回来了。
给小娘子换衣裳的功夫,谢奶娘解释着:“温水把衣裳打湿了没什么,但是不能一直穿着湿衣裳,赶着湿衣裳没冷下来前得换掉,不然也容易受了凉,尤其是小孩身子弱,更容易生病。”
别说小孩,就是大人穿了湿衣裳,又被日头一晒,很快衣裳就干了,其实也是不好的,那一层寒气同样容易钻进身子骨里。
年轻力壮者无碍,正是气血旺盛的时候,这样的小病挺一挺就过去了,但是等年老了,年轻时候累积下来的病根才会要人命。
这些都是他们普通百姓代代相传的生活经验。
当然了,像什么时候温度冷下来,什么时候该换了,这些也都是有门道的,不是谁都能估摸准这个时辰的。
赵浅予在这一点上没有跟人对着来,乖乖的让谢奶娘牵着回房换了身衣裳,自己拿着小帕子在头上擦来擦去。
在她隔壁同样换着衣裳的白家小娘子明显没这么配合了,白小娘子从前没有玩过水这样有意思的事,今天猛然一玩顿时上瘾了。
白家小娘子年纪太小了,又没有自制力,被抱着时整个人哭得撕心裂肺的,赵浅予也是第一回看见哭得这样厉害的人,踌躇了半天都不敢过去安慰人。
她是无法无天,但她也是怕哭包的。
现在这会,白小娘子还在哭,声音幽幽的传了过来。
赵浅予胡乱擦头发的手一顿,小脸上写满了纠结,她都有些害怕了,悄悄扯了扯谢奶娘的裙摆:“回、回家。”
这是赵浅予第一回在出门后主动开口表示想提前回去的。
谢奶娘接过她手上的小帕子,轻轻替她擦拭起来:“二娘子不怕,你方才玩水的时候把头发都打湿了,得先擦干呢,不然会生病的。”
赵浅予从出生后一向身体健康,没生过什么病,但莫名的她就是觉得生病不是一件好事,生病后还要吃很苦很苦的东西。
她顿时安静下来了,只撅了撅小嘴。
小手朝隔壁房间指了指:“哭呀。”
意思是白小娘子还在哭呀。
谢奶娘手上动作不停,回道:“没事,有严娘子和春奶娘在,白小娘子一会就哄好了。”
白小娘子哭的能力谢奶娘是见识到了,但她相信,白宅这么多人,对付哭闹的白小娘子总是有几招的。
虽说,比她预估的时辰稍慢一点就是了。
赵浅予擦干了头发,隔壁的哭声也停止了。
她对白小娘子的苦功还有些心有余悸,但已经不哭的白小娘子在赵浅予眼中还是不可怕的,收拾妥当后,带着谢奶娘去了隔壁。
白小娘子被严氏抱在怀中,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嘴里还哼着一段小曲,春奶娘拿着帕子在身后轻轻擦着发。
白小娘子红着眼,紧紧依偎在母亲怀中,十分的依恋。
赵浅予脸上有些怔然,小腿上像是有什么力道阻止着她上前。直到严氏见了她,朝她招招手。
传到前院里的魔音总算消停了,白居士不好意思的给赵宗实倒了杯茶赔礼:“赵兄,见笑了。”
赵宗实哪好意思跟个小孩计较,举了举茶杯,调侃了白居士一句:“你家小娘子当真不凡。”
白居士苦笑一声。
“你别说了。”
白家门第不错,家资又多,许多人都知道白居士夫妇对这个女儿的喜爱,一开始还曾有人开口想要跟白家缔结姻亲。
直到白小娘子“哭包”这个名声传出去后,说要缔结姻亲的都没信了。
说孩子们年纪小,等大些了再看。
尤其是他们周围的邻里,更是避之不及,实在气人。今天要不是被赵宗实亲眼撞见了,白居士也不会说出来。
赵宗实安慰他:“小娘子们年纪小,这些都无碍,等长大了,只怕这蜂拥而至的登门求娶,那时你怕是要挑花眼了。”
大宋这个时代吧,你说它遵循传统儒学,讲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确是这样,但同样这个时代也有十分开明的一面,小娘子们是能见一见未婚的郎君们,甚至在成婚后,过得不好也同样可以和离归家。
百姓们谈起来,也不会觉得是一件多稀奇,见不得人的事。
相比下,她们更愿意谈哪家的嫂子更厉害些。
白居士微微叹口气:“希望如此吧。”
晌午,白家备了桌丰盛的饭菜招待他们,到下午,赵宗实略坐了坐,喝了会茶,这才告辞离去。
马车上,赵宗实坐姿端正,他们赵家的小娘子坐在对面,双手撑着肥肥圆圆的小脸,眼睛虽然眨也不眨的看着外边的车水马龙,但小脸微沉,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赵宗实有些不解,看向谢奶娘:“她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跟白小娘子闹得不愉快了?”这是他的猜测。
白家小娘子爱哭闹,他们赵家小娘子性子又霸道,就是当真相处不到一处也是正常的。
谢奶娘仔细想了想:“我也不知,小娘子用午膳前还好好的呢。”
也就是说从用过午膳后就不一样了。
赵宗实问道:“午时有发生过什么吗?”
谢奶娘仍是摇摇头。
她带孩子是一把好手,让她看着什么时候该加衣、减衣,这些她都知道,但让她猜测一个不到两岁孩子的内心,她就做不大了。
这么大点的孩子她还有心事了?
谢奶娘不知道,赵宗实就更不知道了,只得让谢奶娘多看着点。
马车一路到了赵家,谢奶娘跟往常一样把人抱下马车。换做以往,赵浅予早就闹着要下地,自己走了,但今儿她窝在谢奶娘怀里一动不动,还把小脸贴近她颈窝,闭着眼。
实在是太不对劲了,赵宗实生怕她生病了,进了门就让人去请了府医。
他们刚回到院子,府医后脚也到了。
赵宗实连忙让开位置:“大夫,你来看看她。”
府医上前,仔细看了半晌,又检查了赵浅予的小胳膊小腿,折腾了好一会,收了手回道:“郎君,二娘子无碍。”
相反,二娘子身体好得很,气血丰盈,是一个能活蹦乱跳的小孩。
赵宗实自然是相信大夫的话,只是又看了看赵浅予的小脸:“既然没事,那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总不能真让他相信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孩有心事吧?这也太荒谬了些。
“这...”府医一时也被为难住了。
好一会,府医才约莫着说出一句:“郎君,二娘子或许是在不高兴呢。”
小孩当然是没有心事,但小孩总能高兴不高兴吧?
有些小孩生气,很快就气消了,但也有一种,能气上许久都不消气。
这种就是气性大的。
赵浅予就属于后面一种。
赵宗实:“...”
所以,这是谁给她气受了吗?
赵宗实不理解,在送府医出门前,赵宗实还特意拜托了人,请他不要说出去。
赵浅予一个小娘子,要是被人知道小小年纪就气性大还得了?
白小娘子的哭闹都还好,毕竟不懂事的时候喜欢哭闹,等长大指不定就好了。
但气性这个东西它不一样,这样小就气消大,等长大可能气性越来越大。
白居士是担心家中女儿长大没人登门,他都不用担心,已经可以断定没人敢登门了。
毕竟谁敢娶一个气性大的小娘子进门,指不定一言不合就生气,这就不是娶亲,这分明是迎了个祖宗进门,说不得、骂不得的。
赵宗实重新坐到床边,满脸哀愁的叹了口气,却还是温和抱着女儿的小身子哄着:“跟父亲好生说说,谁惹我们家小娘子生气了?”
话说他跟高氏都不是气性大的人,怎么就生了个气性大的女儿呢。
赵浅予还是不说话。
其实这种事,由高氏这个当母亲的来才是最合适的,母女二人总是更能沟通的,赵宗实也十分相信高氏的能力。
但高氏现在身子不便,赵宗实也不想她因为这种事烦心,影响到了高氏本身,只得自己亲自上了。
他还让谢奶娘把今天在白宅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
大致是没什么问题的,赵浅予刚到白家的时候,跟之前出门没什么区别,玩得也开心,哪怕后来有了白小娘子大哭,把她给吓到了,后来也好了。
用过午膳后,赵浅予甚至还玩了会白小娘子的玩具。
再然后就是他们告辞家来。
赵宗实也没从中发现有什么问题。
时候也不早了,赵宗实还得去看看高氏,看一下长子的学习,让谢奶娘好生照顾人后,只得先走一步。
谢奶娘看了看人,见赵浅予还在沉思,先去把东西给归置了。
不多时,栀月也回来了。
她先问了句:“听说咱们院子请了大夫,谁生病了?”
谢奶娘没把府医的话说出来,只轻飘飘的说道:“今天二娘子去白家玩的时候玩了水,郎君请府医来给二娘子看看有没有受了寒。”
这话合情合理,栀月也没多想:“二娘子可有受寒?”
谢奶娘回道:“没,二娘子身体结实呢。”
栀月不疑有他,跟谢奶娘笑道:“这倒是,咱们二娘子那身板多结实,多有力,整个郡王府都找不出几个。”
吃得饱,长得壮,其他的小郎君、小娘子们挑食,身体自然不能跟二娘子相比,还经常有个头疼脑热的要请府医。
谢奶娘把今日换下来的衣裳交给栀月,栀月便拿去换洗房,还顺道去了厨房里看了看,按谢奶娘说的,让厨房里为他们二娘子准备的饭食清淡些。
回来时,也碰上几个熟悉的小丫头,问了问他们院子请大夫的事。
同住在郡王府,各房有些什么事大家眼睛都盯着呢,一点小事就能传得到处都是了,栀月倒也没瞒着,把谢奶娘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也是想借此告诉别人,他们十三房没事。
她大大咧咧的,跟丫头们说话也嘻嘻笑,大家也都信。
既然没有事,没说一会就散了。
夜里用过晚膳没一会,赵浅予跟往常一样已经困了。
她坐在床上,谢奶娘轻轻给她脱着小衣裳,赵浅予半睡半醒之间,面对着她十分信任的奶娘,嘟囔道:“奶娘。”
“唉。”谢奶娘连忙回答。
赵浅予小脸靠在她手上,几乎快睡过去了,声音十分轻:“姐姐不抱我、不给我喂饭。”
看到白小娘子被严氏搂在怀里安慰,一口一口的喂着饭的时候,赵浅予才后知后觉。
白小娘子的母亲跟她的母亲不一样。
说完,她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谢奶娘:“...”
这就是二娘子今天生气的原因?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气性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