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空谷幽兰女士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她这会儿已经换上了一件新的浅灰色T恤和中灰色的棉布裤,肩上还挎着一个挺大的深灰色帆布袋。
如果光看空谷幽兰女士这身深深浅浅的灰色打扮,而不看她这个人,也许会让人觉得还挺日系文艺的。
可是真见空谷幽兰女士进门了,我竟然出乎自己的意料,用不卑不亢的声音对她说:“要杀要剐随便你,但是别太磨叽,痛快点儿,别又是砍手又是砍脚的了。”
“我没想杀你啊撼撼,”空谷幽兰女士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至少我会等更好的时候再杀你。我确实应该杀了你,我知道。不过我是疯子,疯子和你们正常人想的不一样,哈哈!”
接着,空谷幽兰女士绕到我的轮椅后面,不由分说的把我推出了屋,推到了那条连廊上。而我则听见空谷幽兰女士腋下的帆布袋在她身侧擦撞着。
我以前从没见过空谷幽兰女士背这个帆布袋,她去镇上的时候通常会把一支大蛇皮袋扔进她车里的副驾驶座上。
这会儿,橘黄色的阳光从连廊外斜射而入,连廊上的那几条柱子被照得像牢房铁栅栏投下的黑影一样,平行的映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我被推进了厨房。厨房的墙面上这回多出了一台和我房间里差不多的电子日历,只是表盘更简洁一些没有花花绿绿的图案。按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来看现在是六点一刻,不过这台电子日历和我房间里的那台电子日历一样的不可信,因为这台日历上显示的月份是5月。但是很显然现在已经是6月中了,因为我有我的秘密日历。不过我觉得这日历上的时间可能大差不差,看看窗外的太阳方位现在估计差不多不到7点。
接着,我便听到外面的地里传来了一声蟋蟀的声音。
“我爸可喜欢斗蟋蟀了,那时候他们几个拉活儿的老哥们儿总是聚在一起斗蟋蟀,我小时候他还带我去山里抓过蟋蟀呢。”——突然间,我的心底传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我就差点儿哭出来。
空谷幽兰女士把我推到了厨房里面的那间储藏室。这次,通往地窖的门开着,昏黄的灯光从楼梯底下映上来,洒在储藏室的地板上。在地窖门口中可以闻到之前它被淹水后留下的发霉发潮的味道。
“下面有虫子,”我的仆人在我耳边低语,“还有老鼠。”
“不,”我一脸严肃的告诉空谷幽兰女士,“我不跟你玩这个。”
空谷幽兰女士不耐烦的看着我。
我发现从自空谷幽兰女士把小警察干掉以后,她似乎到现在为止行为举止都还算正常——不像是崩溃的样子。而她那副斗志昂扬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像一位即将奔赴疆场的大将军。
“你必须下去,”空谷幽兰女士冷冷的说,“唯一的问题是我踹你一脚让你自己滚下去,还是你让我背你下去。给你5秒钟考虑。”
“你背我下去。”我从善如流。
“果然是个聪明人。”
空谷幽兰女士在我身前弯下腰,让我将手环到她的脖子上。不过她比我更聪明,因为她没有让我的轮椅正对着地窖口,而是让我的轮椅背对着地窖口。
“警告你撼撼,别给我做小动作,也别想勒我脖子。我小时候练过柔道,差点儿进省队。你要是瞎动,我就给你来个过肩摔,下面虽然是泥地,但是非常硬实,你要是摔下去绝对会瘫的。”
于是空谷幽兰女士毫不费力的将我背了起来。我的右腿垂在她身侧,只剩下一半的左腿费力的想要夹住她的身体不至于让自己摔下去,可是却怎么也吃不上劲,而且竟然毫无预警的痉挛起来了。
这段时间以来我的断腿动不动就痉挛。不过空谷幽兰女士对此从不在意,她说只要过了那个劲儿就好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因此,每次当我痉挛的时候,我只能咬紧牙坚持住不鬼哭狼嚎。不过即使这样有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哭一通,因为实在太疼了,每痉挛一次我都跟丢掉大半条命一下。所以我只能通过哭泣来缓解我的情绪,除此以外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空谷幽兰女士这次也同样没有理会我的痉挛,只是回手给了我的断腿一巴掌,然后径直将我背下了地窖。
我咬紧牙关没有哼出声,紧接着一股浓重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这味道混合着老旧的木头、淹水的烂菜味儿,还有另外一些说不上名的奇怪味道。
地窖里只有一颗光秃秃的灯泡,大概有15瓦的亮度,裸露的悬挂在地窖的房顶上,而地窖四周堆满了杂物,蜘蛛网更是随处可见。这里阴冷得吓人。
空谷幽兰女士就这样背我走下了陡梯,而我此前也从没有这么长时间、这么近距离的贴近过她。可是这次近距离接触的经历并不让人愉快,因为我可以闻到她身上的臭汗味儿,似乎还混合着一丝血腥味儿和陈年的油脂味儿。
而且,我还看到空谷幽兰女士的后脖梗子上有不大一块血迹,但是很醒目。我想,那血应该是那个小警察的,这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我猜,空谷幽兰女士洗澡的频率可能就跟她犯神经病的频率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因此刚才她杀了那个小警察之后却并没有想到要洗个澡,只是胡乱擦了擦身上的血迹,于是忽略了后脖梗子。这么想着,我就看见空谷幽兰女士耳朵里已经冒出了头的深黄色耳屎,一边犯恶心一边心想着她是怎么能听到声音的。
最后,我终于在地窖的一个角落里看了到之前那拖拉声的来源:那是一张不算太厚的但也不是很薄的单人床垫。
空谷幽兰女士在床垫边上摆了一个瘸了腿的木架子,上面勉勉强强的堆着几个罐头和水瓶,而且没倒——但是恐怕稍微施加些外力,那个架子连带上面的瓶瓶罐罐就会来个大翻车。
空谷幽兰女士背着我走近床垫,转身蹲下。
“下来,撼撼。”
我松开手,让自己倒在床垫上,接着急忙死命的按住我那还在兀自颤动的断腿。
可是与此同时我也看见空谷幽女士站起来,接着她把手伸到了她肩上的帆布袋子里。
“不要!”一看到装着深黄色药水的针筒,我立刻尖叫起来,“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