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荒吃饱喝足了慢悠悠地下楼,客栈里有南来北往的客进进出出,但凡看见石荒的人多少都有些出神。
石荒没注意,满脑子都是昨夜梦里的东西。
出厂设置?
石荒仔仔细细把这四个字掰开了,揉碎了,嚼烂了,都觉得过于不可思议。
他好像真的在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这本来就是他?
后面一个猜想有些悚然,细思极恐,石荒下意识地排除掉了。
但是关于原主爹娘,原著提到过吗?好像没有?当然,他所知道的原著剧情都是系统告诉他的。在剧情线开始之前,按系统告诉他的,它拿到的原著也是不全的。
能信几分?
系统要是在这,信八分。
系统不再这,信两分。
真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人角色。权势、地位、金钱……系于一身,最后往登天阁一挂,天下太平,一身荣辱为他人作嫁衣裳。
石荒站在客栈门口,看着对面的树林子,抬手捏了捏山根,有些反胃,每次想起原主的结局他就有些反胃。
想的多了,石荒甚至开始疑惑,开始反问,原主真的是自尽吗?
原著的结局对于男女主来说过于美好,而对于石荒这个亦正亦邪的反派兼男配来说,就像个笑话。
石荒想着,还有最后两年,男主就该回来了,他要不要……提前去见见这个人?
正犹豫着呢,背后一阵香风袭来,石荒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步。
“哐当!”的一声,一个衣着清凉的红衣女子倒在他脚边,抬起头来看向石荒的眼中透露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石荒愣了一下,视线扫过女子几块布料下的大长腿,和胸前欲盖弥彰的两层红纱,停留在女子双手腕的木枷上。
哟,囚犯?女囚犯?还是个……妓子?
这一身一看就让人感觉“布料很贵”的衣裳,看着就和薛七娘刚出现在破庙时穿的差不多款,虽然现在薛七娘穿得很“良家妇女”了,不过南地青楼里大多数都是这么穿的,揽客。
客栈门口揽客?
石荒眼神有些微妙。
身后窜出来两个佩刀的男人,穿着布衣,但是腰间挂着黑黢黢的衙门的腰牌。
还是头一回看见衙门的腰牌,石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怎么说呢……这腰牌……看着就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破破烂烂的一块陈旧的木牌子,上面方方正正“衙门”两个字,走路时牌子磕在腿上翻了个身,背后是“出差”二字。
石荒默默地又退了一步,抬眼对上女子的目光,女子冲他一笑,石荒背后一凉。
然后就听到女子抬手指着石荒道:
“官爷,他跟我一伙儿的!”
石荒眉梢一挑,淦!最毒妇人心呐!
……
等墨春生一身清爽地走出树林,抬眼一看就觉得不对劲,对面太安静了。
墨春生脚步一顿,随即负手走进客栈,在看清客栈内情形时险些掉头就走。
“老墨——”
刚转过身,脚步还没迈出门槛,身后一声老墨荡出了九曲十八弯的尾音,听得墨春生深感头发白了又黑,黑了又白,夭寿了……
墨春生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靠窗的桌边走过去,小二战战兢兢地,倒是还记得倒茶,倒完又躲到柜台后面跟掌柜的一块儿蹲着去了,也是敬业得不行了。
墨春生喝了一口勉强解渴的茶水,转头看向乱糟糟的大堂,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人。仔细看,四个男的腰间都是县衙的腰牌,刀皆已出鞘,只是都离了手,正当中四仰八叉一个女的脸朝地趴着,应该还有气儿。
“这是怎么了?”
墨春生觉得在大荒山的操心日子好像又回来了,他凭白养了个二十多岁的好大儿,天天在折寿的路上一路狂飙。
石荒支着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脑袋靠在窗棂上嗑着瓜子。
“这女的想讹我,被我拒绝了,就说跟我是同党想拉我下水,几个官差想让我把路引给他们检查,但是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在哪,他们急着赶路,我拿不出证据,就想动手,打不过我,就成这样啦。”
墨春生按着额头,仔细捋了一遍石荒说的话,确定自己没有漏听什么关键细节,这才下巴点了点中间那个女的,道:
“那个人呢?也是你打的?”
石荒扫了一眼,有些不屑,吐出瓜子壳,还伸手把瓜子往墨春生那边递了递,被拒绝了就收回来自己嗑,道: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小爷一般不打女人的好吧?!她是左脚绊右脚自己摔的。”
亲眼见过女子被石荒一脚踹飞的场面,此时躲在柜台后面的掌柜的抱着算盘,小二抱着托盘,对视一眼后纷纷脑袋压得更低了。
不敢说话。谁武力高谁说得对。
“你没事儿跟官差起什么冲突?那后面呢?等他们醒了你想怎么解决?”
墨春生看向石荒,眼神微妙地眯了一下,指尖点了点桌面,道:
“杀人灭口的心思给我收起来。”
“……哦。”
石荒语气略感失望。
墨春生差点气笑了,道:
“好好想想。”
谁料石荒主动给墨春生添了杯茶,道:
“想过了,这不是有你吗。”
墨春生:……
墨春生端起杯子把茶水一饮而尽,看了一眼石荒,然后站起身来转身就走,刚迈出腿,小腿就感受到一股阻力。
墨春生低头,看着勾在他小腿上的绣锦鲤的白底金线靴,然后慢慢将视线顺着这只脚往上走,直直望入一双无辜、清澈、还略讨好的桃花眼。
墨春生:……
墨春生默了片刻,突然一笑,抬腿一脚踩下去,某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收脚还算快,没踩着。
“自己闯的祸,自己擦屁股,除非老子是你爹……”
“爹!”
一声铿锵有力的称呼让墨春生把后面的花憋了回去,他还是低估了某个人不要脸的功力。
“爹,就交给你了,这女的留着,我有用。我先去替你看着那群小兔崽子,不用谢我。”
说完石荒脚底抹油一样地窜了出去,手上抓着一袋子瓜子窜进树林子去了。
墨春生看着石荒的背影消失在绿树间,磨了磨后槽牙,一会儿功夫攒了一肚子脏话不知道朝谁开口。
“龟儿子……”
最后还是碾碎在唇齿间。
等几个哪哪都在疼的官差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客栈已经恢复了整洁,他们正各自躺在一条长凳上,低头一阵摸索,倒是腰牌和东西都在。
“头儿,千面不见了!”
一个官差指着面前桌上的木枷和染血的簪子惊呼。
打头的虬髯汉子拣起桌上的木枷,完好,用钥匙开的,簪子是那个他们蹲了三个月才抓到的女犯人的东西,四下扫了一眼,几个官差呲牙咧嘴地,但是都无人有血迹在身。
“几位领的哪的差?”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窗下,桌上一碗馄饨散发着肉香,说了一句话后低头又舀了一颗馄饨,吹了吹送进嘴里。
“我们是荣宁府的,这位小兄弟可有看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可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和被这枷锁拷住的红衣女子去了哪儿?”
几个官差面面相觑,打头的扫了一眼青衣男子周身,又仔细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客栈,眼神闪了闪,低声问询道。
男子喝了口汤,看了一眼这几个揉着胳膊按着腿,但是站位隐隐将他渐渐包围的官差,神色不变,只是说道:
“我没看见发生了什么,我进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倒了。”
“那可有看到一个女子?”
青年点了点头,道:
“看见了。”
一种官差眼睛一亮,悄没声儿把手搭上了腰间的佩刀,只有打头的一副“随和”的语气道:
“那公子可知……”
“死了。”
官差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官差抹了把胡子,低声道:
“这位公子,你这话的意思要是没理解错……”
青年看过来,表情冷淡,语气就跟“今天是个好天气”一样地道:
“我说那个女的死了。”末了补充道:
“已经被你们说的那个白衣服的小公子拖出去了,现在估计已经埋了吧?”
“阿嚏——”
石荒躲在树荫底下乘凉,看着眼前这一群少年张牙舞爪的练着武,一个喷嚏十分响亮,引得人注目,又在石荒抬起头的刹那收回目光继续打拳的打拳,扎马步的扎马步。
“谁在说我坏话?”
石荒呢喃了一句,但是随后又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便抛在脑后不管了。
“公子可知那人埋在哪了?此人对我荣宁府是一个重要的犯人,手上有十数条人命,在下还等着捉拿她归案呢,便是尸体……也得带走。”
青年偏过头看了一眼汉子,突然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大汉缓缓站了起来,看着青年慢条斯理放下手中勺子,喝完最后一口汤,不急不忙地掏出帕子擦嘴擦手。仿佛跟人闲聊一样的语气说道:
“我给你个解释你接着便是了,刨根问底又是何必呢?你的差事与我何干?便是你死在这儿,区区荣宁府又能耐我如何?”
“阁下哪位?”
青年放下帕子,语气淡淡地,“没什么名气,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罢了。”
话音落地,青年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白玉无事牌,玉身上鎏金的鹿角和“白鹿”二字在昏暗的木桌上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