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三出来帮忙将东西搬进隔壁屋子。
朱珠跟着进了屋,入门有一雕花屏风,绕过屏风是个小书房,有书架和书案,往右侧走,隔着帷幔和珠帘是寝床。
书案是枣红色的,书架是金丝楠木的,珠帘是粉珍珠串起来的,上面吊着金铃,细细的流苏垂下来……与婆母房间的冷沉不同,这边一看就是女儿家闺阁。
只是——朱珠停在寝床一侧的雕花门前,眼中划过讶异。
好端端的这边怎会有个门?
朱珠轻轻用力,不费力就推开了门。
“朱珠。”
朱珠寻着声音看去,只见婆母自外头走来。
朱珠沉默了,哽了一瞬,“婆母,这门……?”
谢延眉梢微动,显然很是满意,“来往便宜。”
“好端端的不是可以从外头过来吗?”
谢延轻描淡写,“太远。”
朱珠气笑了,“那婆母也不能嫌朱珠这吵闹。”
谢延:“好。”
朱珠一挑眉,“婆母这是当真都听朱珠的?”
谢延深黑色隐隐泛碧的眼睛含笑看着朱珠,走到小姑娘身旁,大手压在朱珠的发顶,微微俯身,嗯了一声。
这个姿势极为贴近。
朱珠动了动身子,下意识想离远点,只是她昨日才抱怨过婆母冷淡,如今为何要推却?
小姑娘转过头,将脸贴近,隐隐像是埋进了婆母怀里。
“婆母,伤口彻底好了吗?朱珠闻不到血气了。”
小姑娘抬手,轻轻抵住了婆母的胸口,声音关切。
谢延低低嗯了一声,嗓音微哑,“伤口已好,只是留下了一道疤,朱珠最爱好颜色,可会嫌弃?”
婆母这话问得古怪。
她又不看婆母身上肌肤,又何嫌不嫌弃之说。
朱珠后退一步,嘴上却道:“婆母听我的,朱珠从不嫌弃自个人,又怎会嫌弃婆母。”
谢延眯着眼看着毫不遮掩伸爪子的小狐狸,哼笑一声。
朱珠一点也不怕,自顾自取出练的大字,“还请婆母帮忙瞧瞧。”
谢延笑:“不敢不从。”
朱珠:!
待婆母批完字,朱珠看到肯定的红圈,抿唇笑了。
这次婆母又圈了一半,写那么多字,一半写的好已是不错。
只是为何下意识用了一个“又”字?
朱珠隐隐想到,上次,上上次,和上上上次,婆母都圈了一半。
小姑娘突然想到什么,有点不可置信翻出原先练的字。
随着每日练习,肉眼可见有很大的进步,只是先前圈出的字还没有如今未圈的写得好。
朱珠深吸一口气,“婆母,你莫要哄我。”
“我何时哄你了?”
“你日日圈出一半,难道不是哄我?圈的该是写的好的鼓励朱珠,不是随意圈的。”小姑娘有点恼。
她这几日白白这么高兴,结果都是婆母胡乱圈的,焉能不气恼?
谢延提了笔,将所有字圈上,又搁下笔,微微冷笑斜睨朱珠,“不过是爱屋及乌,看朱珠哪个字都觉得好。我本该全圈,如今只能圈了写的最好的一半。不能顺从心意,委屈暂且不提,你还冤枉我?”
朱珠瞠目结舌?
婆母这还有理了?
什么爱屋及乌?喜爱她觉得她的字哪哪都好,为了不敷衍勉力圈出一半,还自觉委屈没有顺应心意?
听听,哪个能说出这样的话?
如今还冷笑委屈觉得她冤枉人?
这也太、太……!
朱珠脸刷一下红了,撇开头。
“总之,你莫要说好话哄我就成。”
谢延微微皱了皱眉,“哄?”
“为何要哄人?”
小姑娘实在分不清婆母是有意还是故意,脸不仅红了,眉眼都流露出快活的味道。
实在是遭不住这如此直白不做作的夸赞!
好在要用晚膳了,朱珠脸上的热度很快散了。
用完膳,已经乌金西沉。朱珠核算着这次赚来的银子,约摸有六千两。
”婆母,这三千两给你。”
小姑娘第一次赚了银子也不忘分他一般,谢延愉快嗯了一声。
“婆母,你看这个青瓷莲花瓶如何?”
朱珠又插了梅瓶,打算放在自个的书案上。
谢延剪了几下,梅花变得更加疏落有致起来,而后道:“极好。”
小姑娘盘算账册,装点闺房……总之不乏有趣的事情,只是偏偏将勾着她来青褚院的册子忘了般,竟一字未提。
月色出云来,浅浅撒下一层银辉。
“婆母,朱珠回去了。”小姑娘打开隔间的门,站在门前俏生生看他,毫不留恋一般就要回去。
谢延揉了揉眉心,翻开册子,“朱珠,过来。”
这是认输了?
凭什么只准婆母用这个吊着她。
不服输的劲上来了,朱珠也有耐心得很。
小姑娘眨眨眼,含笑走过去坐下,一手托腮盯着婆母瞧,一手漫不经心点着册子道。
“婆母,这个谢延是哪个?”
第一次从朱珠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谢延不经意顿了一下,“成王庶子,封郡王,封地在云州。”
云州?
朱珠本就是云州人,饶有兴致一般,“他是婆母的兄长还是弟弟呀?”
谢延:“……比我长一岁。”
“原来是婆母哥哥。”朱珠肃然起敬。
“婆母兄长长得像成王吗?”
“成王貌丑,天差地别。”
“噗嗤。”朱珠忍不住笑了。
席面那日朱珠看过成王一眼,虽远不及婆母风姿,可也算不上丑。
朱珠琢磨了一下,这是夸这个谢郡王相貌极好?
成王面丑,谢郡王与他天差地别,可不就是相貌英俊吗?
婆母何时会转弯抹角了?
朱珠微微颔首,“我观谢郡王,倒是很有心计,一举挑拨两人。”
“实为自保。”谢延淡淡道。
朱珠忽然觉得观察婆母的反应更有意思。
婆母仿佛并不在意此人,可若真的当作无关紧要之人,信中只会用成王庶子代替谢延名字。
朱珠突然凑近,看进婆母眼底,又看到浅浅的碧色,声音轻轻的,似乎又带着笃定。
“婆母,谢延会胜出吧。”
谢延的呼吸微微绷住了。
小姑娘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对他如此信任。
他缓缓将目光移到朱珠眸中。
目光交错间,朱珠恍然觉察出一丝极其郑重的意味,而后听到婆母笃定道:“会胜出。”
好奇心被满足后,小姑娘兴致缺缺一般,指尖绕着婆母的头发,懒洋洋道:“婆母,其实我不大喜欢这个谢郡王。”
谢延放下茶盏,茶盏与桌面发出细微的声音,“为何?”
朱珠仰着脸,义愤填膺又振振有词,“我知婆母替着谢郡王做事,只是他为了大业自个算计便成,为何偏偏要让婆母受了这委屈呢?婆母受伤了,他可曾来看过,婆母去刺杀太子,他手下当真是无人可用偏偏要带上婆母?”
“我知那起子人成大事不拘小节,只是他们当是小节的,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便是所有。”
小姑娘轻轻道:“朱珠也会心疼婆母。”
谢延一时无言。听着小姑娘心疼“她”,偏偏又对自己偏见众多。
“朱珠,不知真相,莫要多加揣测。”
被不轻不重说了一次,小姑娘有点委屈,“婆母都说了,天下男子都不是好东西,如今竟怪上朱珠了?”
“不是怪你,是怪我。”谢延轻叹,声音已然有了悔意。
这道声音太轻,朱珠隐隐还未曾听清,眼前就蓦然陷入黑暗。
“婆、婆母?”朱珠疑惑又茫然。
于是唇也被人抵住了。
“好了,朱珠,不怪你我,只怪那人阴险狡诈。”
“既然那人阴险狡诈,婆母还会将朱珠献给他吗?”
“什么……?”谢延愕然。
朱珠叹了一口气。
“婆母自来对男女之情不屑一顾,就算对朱珠的夫君,也颇为不屑,劝导朱珠时也鲜少提及他的名字。”
“至于给朱珠写的故事,大多是女子陷入男女之情,下场凄惨的。”
“而给朱珠新写的信里,不论是成王或是其他人,婆母都是用身份或是其他代指,虽说婆母言辞间并无偏向,可是——”
“婆母竟用了谢郡王名字,已是极为不同寻常。”
“婆母与谢郡王想来极为熟悉,才会不称兄长,而直接用名字称呼。”
“再者,今日我问及婆母关于谢延之事,婆母偏偏提及云州,朱珠只是问谢郡王与成王相貌是否相像,婆母偏偏……诸此种种,朱珠实在无法不疑心。”
谢延听着小姑娘条分缕析,一句一句点出他与往常有异的地方。
从书信措辞,到话语字里行间,仔仔细细,一丝一毫无处遁形,全都被小姑娘揪住了。
朱珠竟如此细心,如此关注于他,一丝一毫竟也要放在心上。
谢延眼中霎时盛满了笑意,温柔道:“朱珠,还有吗?”
再多讲些。他爱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