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整个人像绷紧的弦一般,细微的风拂过都能引起战栗。
“婆母。”朱珠撇开头,“朱珠从未骗过你,朱珠有哪里做的不好了?不给婆母惹麻烦不是好事?”
小姑娘再转头,眼中已是盈盈泪光。
“婆母,你觉得朱珠不够有心,可什么算是有心呢?”
“若朱珠一昧索取,焉知婆母哪日不会厌烦?”
“朱珠不惹事,记着婆母恩情,在与婆母未熟悉之前,是想过窥探婆母的秘密,只是如今意识到婆母待朱珠的好,早就歇了那心思。”
“婆母想要朱珠如何呢?若婆母说,朱珠一定竭力办到。”
是啊。
想要她如何呢?
谢延的心倏然转冷。
朱珠虽无心,可做事有心。
谢延面无表情,“我不缺办差的人,只要真心。我知你的意思,真心的人会办糊涂事,虚情假意可做出的事真情实意,不过我不要。”
“不拘你做什么糊涂事,亦或是贪得无厌喜新厌旧顽劣不堪,朱珠,只是你莫要,哄我。”
小姑娘眼睫沾了泪珠,脸上染上一丝不知是气还是羞恼的红,可怜得紧,男人却铁石心肠,毫不动容。
“莫要站在外头,每次心虚亦或心有防备,都爱从窗户这过来。”
谢延松开钳制住朱珠的手,好整以暇,微微笑道:“可你若敢跑——”
视线从朱珠的面上缓缓划过,最后落到脸侧一滴泪珠上,嗓音喑哑,“便跑吧。”然后再捉了回来,锁住好了。
朱珠自然是没跑,心知自己逃不开这一遭。
她再没见过像婆母这样的人。
真心?
母亲对她难道不是真心?
只是真心的人做出的事更惹人伤心。
婆母自幼在王府长大,难道还堪不破这道理?
进去的路并不漫长,朱珠却感觉走了很久,脑袋放空,似乎想了很多东西,却仿佛什么都没有。
只是进去后,气氛竟意料之外的温和。
“练字了吗?”
“练了一半。”
“继续写。”
朱珠提笔蘸取墨汁时,只见婆母修长的手指压在墨锭上替她研墨。
朱珠写完字,婆母在上面圈了几道,给她讲了几处要领。
气氛虽然和煦,朱珠却总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没有结果的谈话,戳破她的心知所想后,偏偏佯装无事般放过话茬。
谢延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小姑娘的煎熬,讲完要领后又让朱珠再练几次。
朱珠捏着笔,指尖用力,倏然放下笔,朝着婆母笑了,“婆母自个便是完全真心的吗?”
小姑娘昂着头,眼中藏着不屈的桀骜。
“既如此,朱珠便与婆母好生掰扯一回。”
“婆母为何这般看重我?”
“婆母喜爱我有千百般方式,为何偏偏选了这一种?”
“婆母不知道会动摇蒋氏掌权吗?”
“婆母选择掀起侯府波澜,婆母是成王之女,婆母出现在盘山寺,婆母回来受伤了。”
“婆母指腹上有薄茧,婆母并不像普通闺阁之女,婆母自来谨慎,可沐浴后甚至不那么在意男女大防。”
朱珠眼睫轻颤,“婆母莫不是以为朱珠什么都不知道吗?”
小姑娘眼眸粲然,直指谢延居心何在,微微倾身拉过婆母的手,将脸轻轻贴了上去。
“婆母甚至从未和朱珠这般贴近过,自始至终保持着距离。”
“朱珠不知道成王是如何将婆母培养成尖刀的,朱珠也不想探寻婆母的过去。可婆母未免太多疑了些。无论哪一次,婆母从未给过朱珠靠近的机会。”
“这让朱珠又如何能完全信任你?”
“若是知道婆母的秘密,朱珠就不怕被利用了。”
小姑娘轻轻笑出声,谢延心头一窒。
掌心是小姑娘柔软的肌肤,温热的呼吸将掌心晕染出一层淡淡的湿意。
谢延垂眸看着朱珠。
自宫中长大的谢延自来是克制的,只是——
这是朱珠主动的。
就算她不知真相又如何。
不明真相的小姑娘俨然已经补足了所有剧情。
身为郡主的婆母自幼被成王训练,然后作为棋子嫁入侯府,待到合适时间出现,譬如之前行刺太子,太子受伤却捉不到刺客,譬如如今借机掌控侯府权势,揭露大嫂逃税一事,成王不论是借机向侯府施恩还是如何,总归可以达成很多目的。
然而谢延的目的并非如此,更遑论说替成王办差,但朱珠所为确实完善了其间一环。
“朱珠。”谢延笑叹,轻轻摩挲着朱珠的面颊,而后抵住了小姑娘的唇珠。
不是方才的隔空虚点,而是实实在在。
“你说我不与你亲近,那如何亲近由你决定可好?”
朱珠诧异抬眼,唇被堵住却说不出话来。
婆母微微底下头,垂眼笑看她。
长发微微扫过朱珠的面颊,两人仅一尺之隔。
朱珠下意识屏住呼吸。
婆母的眉眼深邃,仔细看黑色的眼眸中竟泛着淡淡的碧色,像漆黑的深潭中藏着一小汪碧青的泉水。
此时这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朱珠整个人仿佛都被罩住了,她避不开视线,说不出话,耳畔响起婆母低低的声音。
“朱珠,你若不说,我实在不知竟欠你良多。”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明只是把话说开,留有余地。
谢延眉眼含笑,“还得多谢朱珠教我一个道理,算计是换不来真心的,谁让我算计朱珠良多,借着朱珠达成目的,确实是活该透了啊。”
不是!
朱珠心底摇头,心底腾起一丝无措,手脚泛起麻意,脊背俨然崩成一条直线。
“倒是我错了。”谢延轻轻低头,在朱珠面颊上一触即离,“该是这般亲近才是。”
唇上的热度蔓延到脸上,朱珠呆了呆,随即涌起巨大的羞恼,浑身轻颤。
谁还稀罕你的亲近不成?
既然想认错就该有认错的样子,这算是什么回事?
亲近?喜爱?
朱珠张开嘴,发了狠咬住唇边堵住她话语的手指,而后松口,取出帕子,故意忽略婆母停在半空湿漉漉留有牙印的手指,像擦拭什么脏东西一般仔细擦拭自己的唇。
谢延只觉被朱珠咬过的地方疼痛与酥麻交织,沿着指尖席卷全身。
他换了一个坐姿,耳后泛起淡淡的红云。
朱珠若是抬头,便会注意到自来端方注重仪态甚至偶尔有些洁癖的婆母——含住了被她咬过指尖。
仿佛与她唇齿交融一般。
昳丽、阴郁得可怕。
这一刻,谢延终于确定,他想得到朱珠。
完完整整,里里外外。
“朱珠,搬来青褚院吧。”
朱珠惊愕抬头。
“你想知道什么,你想探究什么,你可以为所欲为,全听你的。”
朱珠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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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