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在看到太子愤怒表情的一刹那,就隐隐意识到事情失去了控制。
本是一件小事,律法是权贵制定,写给百姓看的。偶尔出格稀松平常。
太子想试探成王和房家关系,揪住这件事不放。
早就看不惯此事的臣子想借机闹大,肃清风气。
比茅坑里石头还硬的御史加入战局,引经据典,不管是谁,都敢在朝堂上参上一本。
成王的人本就看不上太子,得了房家的“投诚”,把房侯爷当成自己人,自然是针锋相对。
太子满心愤懑。
成王、又是成王……
成王这个死骗子!
嘴上说着共同对付谢延,转眼把房侯爷收入麾下。
太子怒道:“若是自身端正,何不派人好好去查一查,也看看到底是这一次还是以往日日仗着侯府不当回事。”
太傅:???
成王道:“此事是内宅之事,房侯爷心在朝廷,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太子面色阴沉,“孤只对事不对人,做错了就得查。”
房邵面容整肃道:“若有此事,侯府定会补上欠银,为了避嫌,臣不便参与此事,还请成王与太子帮忙。”
成王与太子?
有人琢磨着这几个字,思忖着房侯爷的用心。
成王微微笑道:“本王自是知道此事与侯爷关联不大,会用心调查。”
成王瞥了一眼这个性子急躁的二弟,虽是太子,要不是有太傅在,哪还能坐稳太子之位。
如今竟逼得房老狐狸偏向他,倒是好事一件。
太子冷冷道:“大哥有心帮忙,自然是无关。现在不敢把人叫来对峙吗?”
成王无可奈何,迟疑看向房邵,“侯爷,冒犯了。”
层层屏风被丫鬟们挪开,未出阁的姑娘那边留几块遮挡。
蒋氏面色沉静,袖中的手牢牢攥紧帕子,长长的指甲划破丝帛,嵌入掌心。
蒋氏三两番说明缘由。
有人道蒋氏庄子出息不止这些。
蒋氏道赠与了娘家府上等等。
既然是送的,又哪能算在内?
江甚明是吏部一位官员,隐隐意识到此事牵连甚广,不想牵连自己,又不甘此事轻轻揭过。
太子只是想对付成王。
成王只想拉拢房侯爷。
江甚明行了一礼,上前两步道:“口说无凭,大家皆是相信世子夫人的,只是既然是一起案件,白纸黑字写清楚了更好,以免有人误会。房侯爷以身作则,实乃大义。”
这是要写了证词画押。
蒋五夫人心底打怵,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有个房家把柄拿捏也不是坏事,到时候施恩更好,成王没有反驳。
成王与太子无异义,事情便进入案件的正常流程,今日便不必再提。
朱珠静静听着大家说话,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人似乎在盯着女眷这边。
丫鬟们重新搬来屏风。
“三弟媳,我先前说过侯府自用不用交税,往年的旧例上也不是没有,你怎把这事忘了?”蒋氏心知这件事和朱珠逃不开关系,暗暗咬牙道。
周围人恍然,蒋五夫人狠狠瞪了眼朱珠。
“没忘。”
朱珠道:“嫁妆是女子私产,又不是侯府东西,我当是卖给侯府的,自然就交税,你当是自用的不交也罢,怎么想是自个事,大嫂未免——”
小姑娘轻轻叹息一声,无奈笑,“管得太多了。”
席面散后,蒋氏也不再维持温和的模样,面色冰冷,“对牌拿久了,真以为自个就是主子了?”
“青柠,去取对牌。”
另一头,房子元一瘸一拐半跪着抱着房邵嚎啕大哭。
房子元清楚知道大嫂的恶,其实很多是整个房府暗示和放纵的结果,他对这个亲生父亲心中有恨,但此时也只能竭力获取微薄的同情。
“爹,我贪花好色,不学无术,不知上进……无论怎么样都好,连腿都断了还不成吗?为什么偏偏这时候给我送通房丫鬟来……”
“我以前想过像爹年轻时那样,去边境上马杀敌,大哥要守着世子位置留在京城,二哥走科举,所以我想像爹爹一样,可是这哪比得上侯府的安危……”
房邵看着这个被他忽视良久的儿子,眼神一时感慨。
到底是他的儿子,这个大儿媳未免太过。再如何也轮不到她来教训。况且日子久了,心也是飘了。
不论是谁与谁的算计,他并不在意。只是身为世子夫人,竟然被别人算计到了。
而且输了。
蠢就是错。
“阿番。”
阿番取出袖中的对牌,将对牌递过去。
一切仿佛早有预料一般,蒋氏怔了一下,意想之中的情况并未出现。
青柠正呆呆接过对牌时,青栀神色慌乱匆匆跑进来,撞到了青柠。
对牌猝然甩到了地上。
“夫人,不好了……”青栀神色慌乱。
“世子夫人。”前院的杨嬷嬷带着侯爷的命令进来,一板一眼道,“对牌由三夫人暂管,世子夫人好好静养一番吧。”
……
青柠弯腰捡起地上的对牌给阿番,阿番没接,看了眼自家姑娘。
“收着吧,随我去看婆母。”朱珠捧了手炉,并未朝蒋氏那多看一眼。
青柠看着三夫人离去,目光担忧看着自家主子,“夫人,奴婢扶你躺会吧。”
“滚!”蒋氏挥落桌上的茶盏,“全、都、出、去。”
朱珠走过很多遍通往青褚院的路,青褚院的路是越走越幽静。
阿番携着放着对牌的盒子,心底十分激动。
“姑娘!”
“嗯?”
“姑娘!”
“嗯。”
阿番一腔激动不知道如何说,见姑娘理她,心底直乐,咬着唇笑了。
.
青褚院内。
谢延仔细研了墨,提袖挥笔,纸上落下一个“静”字。
淡青色笔杆上的花结微微颤动。
“主子!”
暗三强压下激荡的心情,从窗户外翻身而入,大步几步行了跪礼,“事情成了,席面散后,太子方才在外面亲口……”
谢延放下笔,微微偏头。眉眼间并无讶色。
“朱珠,想必要来了吧。”
“果真是来了。”
暗三此时也听到了青褚院门口的声音,立刻退下。
男人嘴角蓦然划过一丝凉薄的笑意。
朱珠提着裙摆,像只柔软的白兔,轻轻走到婆母窗前,捧上自己掠夺的宝物。
小姑娘抬手将盒子放在婆母的书案上,正要收回手时,手腕却被人钳制住。
“婆、婆母?”朱珠犹疑抬眼。
“这是什么?”谢延笑了。
小姑娘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这是侯府的对牌,日后都归婆母保管。”
自从有了这个珠珠儿,谢延几次三番起了气性。
如今也懒得压住情绪了,“朱珠,你可真有本事。”
朱珠怔住了,心头微微一紧。
“婆母,朱珠——”
谢延伸出一根手指,虚空堵住朱珠欲说的话,“我生气了。”
啊?
婆母生气了?
为何要生气?
明明她捧了婆母最想要的来……
小姑娘眼眶一红,手腕因着被婆母压住,压在了玉镯上,泛起淡淡的疼痛,声音细如蚊呐。
“婆母,朱珠疼。”
“哪疼?”谢延垂下眼。
“手疼。”
谢延神色怔了一瞬。指腹下的触感前所未有清晰起来。
常年练武,覆着薄茧的指腹本该不会如此敏感,却感到了一丝不可忽视的灼热。
谢延猛然松开手。
朱珠恍然无所觉,用左手捧了自个的右手,捧了给婆母看,真真是分外娇气,鼓着脸道:“红了,还有点疼的。”
谢延的目光下意识看去,果其不然,淡淡的红痕尤其扎眼。
只是让人可惜不是亲手弄上去的,而是玉镯留下的印记。
小心翼翼涂着药膏的朱珠莫名感觉有些不对,仍旧小声道:“婆母,莫要生气了,我知道婆母是担心朱珠,可朱珠今个可威风了……”
小姑娘的态度诚恳极了。
她小小算计了一下,想将自个认为好的送给婆母,却忘了婆母也是会替她担心的。如今更是坦诚将自己的小心思小算计都告诉婆母。
“朱珠。”
“你抬头看我。”
朱珠抬头,望进婆母眼里,看到了一片沉郁,指尖下意识蜷起。
谢延神情丝毫不被打动,道:“我不信你不知我为何生气。”
“初时你仗势,却从不越界一步。如今你仗势,恣意快活,却只是因为——”
谢延低下头,视线在朱珠的眉眼处缓缓描摹,最后在朱珠眼中停下了。
“你自以为能偿还报答,所以你肆无忌惮。”
“你自以为刀,主动当我手中的匕首。”
“朱珠。”
谢延微微倾身,拉过朱珠的手按在胸口。
男人声音蛊惑一般,“还想知道秘密吗?”
用的是“还”。
一刹那,朱珠从尾椎骨腾起一丝强烈的战栗感。
朱珠的手下意识掐住了婆母的衣领。
“一边利用,一边拿把柄钳制,一面索取后偿还,互不相欠。”
“如今只差一步了,是不是?”
朱珠惊得差点甩开手,脑中强烈的空白后又如烟花绽开,罗袜中的脚尖都轻轻绷住了,手却被人强压在胸口处,连视线被人牢牢攫取。
背后是梅林,有风,是冷的,身前是窗,有婆母,烫得惊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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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