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君 第5章 逍遥

翌日一早，我睁开眼睛，就看的一张怨气逼入的脸注视着我。

我把万丝绦后颈上的穴道解开，讪笑着说不是故意的。对方脖子却依旧无法弯曲，腰腿都已经麻木地动弹不得了。我只好背着万丝绦下山，这下可好，从城东走到城北，半个京城的人都认识我们了。

我与万丝绦道别，万丝绦却说:“你欠我一样东西。”

我想不起来自己欠他什么，后来左思右想，自己白吃了他那么许多的烧饼，让他少赚了不少钱，是得还给人家。

回到王府，却发现王府的氛围都不太对了。管家和丫鬟看到我时，都大喊着说:“王爷！小姐回来了！”

我心里这么一琢磨，怕不是昨夜一宿未归，司马蓝山着急了？他着什么急啊？不是陪他的心上人张小姐去了吗？

司马蓝山匆忙走到我的面前，笑容和怒火都不受控制地向我喷发出来，喜悦我平安无事，又气我擅自不回家，最后这些怒气都发到了那些下人身上，而喜悦都留给了我。

司马蓝山不顾我身上的脏污痕迹，一把将我抱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司马蓝山小我三个月，一直以来都是我照顾他多些，现在被他这么高大的身体抱着，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重视，心里瞬间的安心极了。

其实知道张天英和司马蓝山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一开始心里有一些别扭，但渐渐也觉得二人很是般配，想来，我与他就这么做姐弟也不错。

想到这里，我的心宽慰了许多，负面的情绪一扫而空，我把抱得我死紧的司马蓝山推开，他有些恍惚地看着我，一时间竟让我仿佛回到过去。

“武科举马上就要开始了吧？你准备得如何了？到时候我去现场为你加油吧！”我开朗地说道。

司马蓝山似乎还沉浸在一些莫名的情绪里，我拉着他的手，来到了我们平时操练武功的武场，我们快速的过了几回招，这一下似乎有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原来变得从来不是人，而是那颗心，只要这颗心不变，那我眼中的世界就可以不变。

我这样想着，无比快乐地与司马蓝山跑马练剑。

一个月后，武科举开始，经过三天三夜的酣战，最后司马蓝山以武进士的身份名列前茅，有了功名，从此他就不是只会吃荫蔽的空头王爷了。

我为此感到十分高兴，说这次还不大摆宴席庆祝一下啊？谁承想这句话不知触及了他哪根神经，他冷声道:“拿不到武状元，这个武进士有什么用？就连李郡王的废柴二世祖都拿了第四名，我却排在这种人后面，我不甘心！”

其实你这样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要是上来遇到武状元费流魂，你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上榜呢。这句话我可是不会说的，理智告诉我，我必须像个老妈子似的鼓励他，我突然觉得有点滑稽可笑，赫夫人死了，那个鼓励二世祖的人就变成了我？

我于是沉默不语，让他自己在那好好想想吧。

数日后，我得知司马蓝山又开始为参加文科举考试做准备了，我没有多问，但看这几天府衙来往的车马，都是与张府有关的，我也暗暗猜测了些许原因，但终究不愿意理会这些事情，索性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很是过了一段逍遥快活无忧无虑的日子。

谁承想这样如懒猪一样的日子过久了，武功也荒废了些，就连握剑都生疏了许多，然后又自律起来，不肯再过那毫无规律的混乱生活。

这一日起早练剑，很是神清气爽，出了一身汗后又不想立刻洗澡，这冷秋清晨还有些雾气，我独自坐在树下，吹着短笛，等待汗水流尽。

可就在这时，院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人穿戴整齐，静静地走了进来，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笛声，他说:“我要去张府提亲了。”

我的笛声断了一瞬，然后又瞬间接上，只待一曲终了，才慢慢转过头看着他，说道:“张小姐从前与你我一同玩耍，想不到你们早就暗生情愫了，我觉得这样很好啊。”

“你觉得很好？错了，我只是看上了张家的势力才娶她，并不是真心喜欢她。”司马蓝山的脸色不太对劲。

我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我会全力支持你的决定。”

司马蓝山紧紧地注视着我，似乎想要从我脸上看出一些强颜欢笑的成分，但我不露分毫。

毕竟曾经喜欢过很多年，这个人的少年意气，还有不服输的性格，都是我曾经欣赏的。

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有些美好的事物都会逝去，就像灿烂的太阳会落山，黑夜会接踵而至，美丽的花儿也会衰败，迎来不可阻挡的寒冬，人生也一样。

我这样想明白后，便不再对此执着了，虽然我迈出第一步得来了这样的果，但未来未必不会因此而改变。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提着剑走出去，他背对着我始终一动不动。

我们意识到，我们似乎渐行渐远了。

我一直走出了王府，走到路边的早点铺子，要了我平时最爱吃的包子和混沌，吃得无比的幸福，一天的开始就是彷如新生一般，连摊贩的老伯都知道的道理，很多人却就是不明白，或者不愿意明白。

数日后，大将军王府挂起了喜帐，各种喜字，张灯结彩，张家的嫁妆真可谓是十里红妆，公主结婚也毫不逊色于此了。

丫鬟小厮们这几日忙着迎接新王妃的来临，每天忙上忙下，就连我的吃食用度都开始遗忘了，到了午饭点，我竟然连口吃的都没有。

所以我只好拎着酒壶，来城北的烧饼铺子找万丝绦了。万丝绦一边烙烧饼，一边对她笑着说:“多亏了你的介绍，我才能接到这个王府这个大单子，听说大将军王要成亲了，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吧？”

我边吃烧饼夹肉菜，边说:“那是必然。”

“你看上去很饿的样子，难道午饭还没吃？”

“没有，我就是中午没吃饱，来你这蹭饭而已。”

“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我马上就可以还清债务了，到时候我就把这间烧饼铺子赎回来。”

“那很好啊，那之后呢？”

“那之后？我还没想好，我想就跟一般人一样，娶个娘子好好过日子呗？”

我的口中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无聊了:“这样安稳平淡地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我娘年轻时就一人仗剑走天涯，劫富济贫，当过天下第一剑客，也曾报效国家建功立业，最后和我爹归隐山林，这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活。”说完我便觉得，我故意炫耀家事的恶臭嘴脸真是蛮可笑的。

“你娘是天下第一剑客白雨魄？！”

“是啊，我就是白雨魄的女儿孟缘君，将来要做一个像我娘那样的剑客。”我踌躇满志地说，虽然不要脸，但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梦想。

万丝绦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有那样的双亲，将来注定混得不会太差，大将军王出身显赫，坐吃山空也能吃一辈子，可我呢？一身债，一身累，又没念过几天书，更没有什么大志向，也因为囿于眼光，无法想象你们这些人的生活。”

万丝绦手里的面已经被他揉圆搓扁很多次，眼看泪水就要流出来，我情急之下只能说:“对不起，我没有让你往那边想的意思。”

谁成想万丝绦眼泪竟然就这么流了出来，还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不论我怎么劝哄都无济于事，最后我只好说:“大男人不能哭！”

可惜这招对万丝绦一点用没有，手里的面团被他的眼泪揉的稀烂，我实在没有办法，把他直接往自己怀里一揽，虚虚地拍着他的背，说:“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切勿自怨自艾。”

最后万丝绦终于止住了哭声，只是这哭声过于收放自如了，我不禁觉得诧异，但没来得及多想，他就拉着我的手，来到了一座破庙里面。

我问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他就带我去看角落里坐着的一个白发老头。

那老头满头乱发被一根桃木簪子系着，此时他睡得昏天暗地。

“这是我前几日在桥头遇到的算命先生，他说只要我照他说的做，就能改变我的人生，他让我带最近交好的朋友来见他，我就想到你了你。”万丝绦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毕竟也算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利用了朋友一回，他们还没有熟到可以不在意这些。

我没有过多在意这件事，老道士骤然睁开眼睛，只见他一双白瞳异于常人，我却大吃一惊，惊呼道:“师父？！”

这个老道士不是别人，就是曾经指点过我的那个深山里的仙人逍遥子。

修道修的是什么，师父跟我说过，修的是一颗入世之心。

万丝绦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单膝跪在逍遥子面前，逍遥子摸着胡子，对我说道:“数年不见，想不到你已经长这般大了，为师很是欣慰啊！”

“师父的教诲，徒儿一日不敢忘，现在徒儿终于有机会来报答师父了！”我忍不住落了眼泪，一旁的万丝绦抱着手臂，微笑着注视着我们师徒二人重逢的场景。

经过与师父的交谈，我才知道逍遥门如今门内衰落，竟然找不到下一任继任的掌门了，所以师父才亲自下山，打算收一位关门弟子，却在半路遇到了与我缘分深厚的万丝绦。

我心中一动，莫非师父有意收万丝绦为徒吗？我看了看万丝绦，走到他旁边问他的意思，对方连忙点头，说道:“既然是你的师父，那一定是神通广大了，我当然愿意拜他为师！求之不得呢！”

就这样，万丝绦很快就成为了逍遥门的关门弟子，外加我的九师弟，我心中无比的高兴，这样既帮到了师父也帮到了万丝绦，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师父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动摇了起来。

“师父需要你回来暂时接替我的掌门之位。”逍遥子说。

我心中摇摆了一瞬，不知道该不该立刻答应:“你是说现在吗，师父？”

逍遥子高深莫测地点头，而只得回去与司马蓝山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