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照顾我的孙嬷嬷病了,她从小照顾我长大,从我十二岁到十七岁,就如我亲生母亲一般,我敬爱她尊敬她。
她有个儿子名叫万丝绦,是个不折不扣地赌徒,不仅把他爹留下的烧饼铺子给挥霍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孙嬷嬷不忍心看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于是答应帮他还债。
孙嬷嬷已经来王府五年了,五年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别人对我好一分,我必要还人一丈。
于是我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病,可大夫却说她得的是痨病,治不好的,就是白白浪费钱财而已。
我心中十分难过,答应了孙嬷嬷的愿望,把她送回家见自己的儿子最后一面。
我心中不忍见这么悲伤的画面,要知道爹爹当年就是死在了我的面前,那种痛苦仿佛又回到了心头。
我独自来到城北的万氏烧饼铺子,找到了万丝绦。万丝绦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长得十分高大,有一种天真少年般的鬼气,我第一次见到这样气质的人。
万丝绦一身短打汗衫,用白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把烧饼端到了客人面前,我跟着他来到后厨,他才问我所为何来,我把孙嬷嬷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急忙换了衣服与我一同到王府中去。
万丝绦见到重病在床的孙嬷嬷,痛哭起来,这一刻,他身上的鬼气也荡然无存,就像一只无助的小兽,即将失去唯一的避风港一样。
我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想到了失去父母的司马蓝山,心里无比的痛苦,就像被一根针翻搅着一般,痛得撕心裂肺,然而我的脸上我的身体却丝毫不动,就像一尊亘古永恒的笑面佛。
我为他们母子关上门,让他们能好好说说话。他们的家事我无法插手,而我更不可能帮孙嬷嬷出钱治病,因为我只是司马家的一个客人罢了。
孙嬷嬷去世了,我打算出一些钱发送了孙嬷嬷,这却遭到了万丝绦的拒绝,他的眼圈微红,但却无比坚定地说:“我可以一个人做的,谢谢你。”
浪子回头金不换。
孙嬷嬷的在天之灵应该也会欣慰吧?他的孩子终于如他所愿不再浑浑噩噩地活着了。
我突然想到,是否不论是好的因还是坏的因,最终都会导向一个果,而一个果最终又会导向一个新的因,如此周而复始,便构成了人生。
我目送着万丝绦带着孙嬷嬷的遗体离开。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传到了如今的大将军王耳朵里。
当司马蓝山过问我时,他说的是:那个贩夫走卒是谁?言语之间,都是不屑和厌恶。
我如实的把情况告知于他,他却不咸不淡地说:你做得对,若是大将军王府连个老仆人都要发送,就不成体统了,不过,以后不要带一个陌生男人进自己的庭院,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我心里略有些不悦,在我眼里亲如母亲的孙嬷嬷,不过是他眼里的老仆,我所看到的浪子回头的万丝绦,在他眼里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贩夫走卒。
这也许就是我和他之间最大的不同,而自从他当上大将军王,这种阶级上难以跨越的区别却原来越明显。他的种种行为无时不刻不再提醒自己认清身份。
我心中无比悲伤,想要说点什么,说那是从小养大我的嬷嬷,是待我很好的,我希望你也如我一般。但又知道,我不可能让别人因为我而改变,不可能做到的。
于是回以沉默,就这样直到晚饭之时,我们二人都没有说话。
外面的天空突然绽放烟花,无比灿烂美丽,小厮和丫鬟们都结伴着去看,而我们相顾无言。
我对这种窒息的沉默忍无可忍,放下筷子,离开了饭桌。但临走前司马蓝山却叫住我说:“你去哪里?”
我顿住脚步,只说:一个人出去走走。
我以为司马蓝山终于良心发现,要陪我一起出去看烟火了,这一点温暖自然的少女之心催促着我期待,让我等待着心上人的回答。
司马蓝山却说:今日是七夕节,外面鱼目混珠,大晚上的不要一个人出去,多带几个侍卫。
我内心无比失望,心道,我应该告诉他我喜欢他,要不然他永远不知道这件事。
我想起父亲之前说过的,两个人之中必须有一个人先迈出那一步,否则这段缘分就错过了。
我突然转过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觉得自己足够满目含情地对他说:“司马蓝山,我很喜欢你。”
外面的烟花依旧灿烂,犹如划破夜空的流星,然而一瞬间就熄灭了。
在烟花燃起的一瞬间,我开口说出了埋藏多年的心里话,我看到司马蓝山眼中的震惊和怔然,还有烟花熄灭时,他平静如常的表情。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一股淹没内心的失望瞬间席卷了我,我知道司马蓝山听到了,但他仍旧装作没听到,是因为不想当面拒绝,免得尴尬,是因为不喜欢我,这全部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赫夫人的话依旧在耳边回荡:我的蓝儿决定不会爱上你这种无情的女人。
一瞬间痛彻心扉,自己一颗真心抛出来竟然只是换来别人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应,为何不当面决绝呢?如果告诉我不喜欢我,那我也就死心了,可为什么要假装听不见呢?
这样不是让我更加痛苦吗?
司马蓝山,你这个人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