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血还是渗了出去,一些红色触手绕着他的脖子开始打转转。
万般无奈下,我俯身过去,咬住他的脖子。
玄景一手托着我的腰身,奋力向上而去。
舌尖触及到血那一刻,我忽地觉得浑身骨骼发出咯吱咯吱声响,身体正在慢慢恢复,我动了动耳朵,似乎能听到岸边传来络腮胡的声音。
水珠咕嘟咕嘟声,还有,手掌下那颗跳动的心窍的声音一切都很清晰,慢慢地我化出利爪,黑色鳞片从肉里钻出来贴在额角上,从耳朵一度蹿升到耳根,脖颈…
我阖上眼睛,身后是滚烫的琉璃火,随着鳞片每亮一下,琉璃火就更加灼烧。
霎时间水底混入一片黑色光韵。咕嘟咕嘟,像是水沸腾了的声音。
那些红色触手眨眼间被琉璃火吞噬,和湖水混杂在一起不知归去。
梦里。
我再次回到那个澡堂子,四周是温热的水。
穿过我的衣服淌过肌肤,我睁开眼,但仍旧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我伸手勉强摸到他的唇瓣,心满意足的环住他的颈子,终于结结实实的咬住他的嘴巴。
甜甜的,软软的,血珠被我含到舌尖,从舌根缝隙往喉咙流淌。
畅快,真是畅快!
依稀里我听到了有人在唤我:“绮罗…”
我不想理会,但也被扰得蹙眉。
我含着柔软唇瓣,没空搭理,尖锐利齿将要再度划破他的唇瓣时,耳边又响起:
“绮罗…”
我抬手拍过去,只听到耳边啪!响起一声响亮巴掌。
我动了动湿润粘腻的眼睫,四下黑乎乎一片。
手掌却麻麻的。
等到再次醒来,已是次日。
天光大作,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似乎…回到了幼时。
沆瀣界内一个偏僻的,石头堆砌而成的石头屋子,我看着屋内站在一个手里拿棍棒的男子。
那人不是外人,正是自小养我的养父,只不过…他是一只鱼头怪。屋子里还有其他小妖,年龄和我差不多大小。总的来说,我们都是他收养的小妖孩。
他手握一根带着黑刺的棍子指着墙角缩着的一群小妖,怒斥:“今日但凡行乞只要了三颗灵石以下的,该罚,乖乖伸出手来!”
闻言。
屋内抱成一团的小妖身子一抖,顿时涕泗横流。
我躺在一根烧焦枯黑的柱子上,被这吵闹声搅和得睡不着觉!
吐掉嘴里的草,偏头去看,随即翻身一跃而下挡在那些小妖身前:“鱼老板,近来沆瀣界收成不好,而且屡屡战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说了那些宫殿的贵人又不是傻子,上次阿三装瘸子,还被识破,最后差点被抓去当妖奴。要我说,能有一两颗灵石已经是烧高香了!”
身后终于有小妖接话:“就是就是!鱼老板,您今日就放了我们吧,明日我们再加把力指定能讨到更多灵石。”
鱼老板闻言,抬手揉了揉耳朵,在手触及到受伤的右耳时,面色倏地便的冷寂,抄起棒子就抄眼前打:“一个个的,说话都有力气,一出去赚钱连个屁都没要到!我天天管你们吃白饭有何用。”
我手腕一转,当即用术法控住将要劈下来的棍子:“鱼老板,你既想靠我们赚钱,照你这一天教训三顿如此下去,到时候钱没赚到,又折出去一半看大夫的问诊费,你亏不亏呀!”
身后那些小妖闻言,又从旁应和:“就是就是!”
鱼老板气得脸红脖子青,直接伸手过来揪住我的耳朵,将我提了提。
“就数你话多!晓得当初就不该捡你回来,叫你死在墨鬼窟…”
我疼的龇牙咧嘴,伸手就要拢术法,可没想到。
男人力气很大,直接伸手封住我的灵脉!随即提起我的衣领举在半空,朝那悬梁上丢,随着他施法幻出两根绳子捆住我,挂在半空。
转而,他手腕转了转,带刺的木棍重新被吸入手中。
我晃来晃去,垂目看着眼下的鱼老板,光晕也在半空中来回荡漾,我看着那些小妖围上来,却再次被鱼老板手中的棍子吓得往后一缩。
一棍嵌入我的小腿肉里,连带着划破我的黑色裤腿,来回击打之时,血肉粘着丝线被那尖锐黑刺带着,触目惊心。
“认不认错?”鱼老板丢掉手中被打坏的棍子,抬手指着我厉声问。
我强忍嘴里翻涌的血,在鱼老板凑近过来时,全都朝他脸上吐。
“我没错!”
鱼老板很生气,抬手抹了抹脸上的血,随即转身又换了一根。
就在我以为,自己无处可逃难逃此难,这时,咯吱一声!
木门被打开,屋外刺眼的光恍着我的眼珠,那人一身白色衣袍,手指偏转勾起,啪嗒!一声,困住我的绳子断开。
下一刻,我就落入一个人的怀里。还未等我看清楚来者,就被他放在门边。
他戴着宽大幕离,抬目望那鱼老板时,浑身气宇霎时沉凝住。
我靠在木门上,就见那人只是勾勾手指,步履沉稳,衣袂翩翩,一步步向鱼老板靠近,就在鱼老板想要抬起木棍迎头一击之时。他也只是指尖凝起白色光韵,转而对着鱼老板一丢,光韵化作一缕白色丝线缠绕住他的腿,叫他不得再动弹。
不过多时,门外似乎来了一群妖兵,手执长戟和大刀。随着他挥手示意,妖兵得令扣起地上被捆绑的鱼老板转身离开。
一切落定。
白袍男子蹲下身来,指尖划过我小腿,冰凉凉的,眨眼间,那些骇人的伤痕顷刻间愈合了。
他的身后站着一群小妖,个个都满眼新奇的盯着他。有人试图拨弄他垂落在地的素袍衣角,却又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带着泥泞的小手慢慢收回,满脸敬畏的看着这位救他们于水火的男子。
那时,他通体萦绕的月白仙韵,气息通透干净,和沆瀣界的妖气魔气全然不同。也就神族那些神仙身上才会有。我只是微微靠近,就能嗅到他周身的干净气息,闻着很舒服,同时也对他充满好奇。
我咽了咽口水开口:“你是神族人?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白袍男子手指一顿,并未回答,我猜他莫不是个哑巴?
而且,他似乎不喜欢见人。
头上带着宽大的幕离,幕离上用金色丝线纹成的菡萏花,看着很昂贵的样子。幕离密不透风遮住他的脸颊,叫人窥探不到他的半分容颜。
我又猜,他莫不是脸上有疤所以不敢露出来?
随即,他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垂目看着地上的月华白袍,心下想要抓住那一缕衣袂。于是我站起身来,直往那袍子上扑!却不小心被门槛绊倒,脑袋硬生生地撞在他的后腰。
隐约里,我听到幕离里传来一声闷哼。
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名男子。
可待我再次抬头仰望,白袍化作一缕白烟,再没了踪影。
“大夫,不是,这位兄台。我脸上这能不能帮我治治?好疼好疼啊!火辣辣的…”
“我白玉将来是要入京考取功名,面见圣上的,若是脸上有瑕,唯恐惊扰圣驾…”
“再而…玄景那小子也受伤了,能不能帮忙瞧瞧?他生得那般俊俏…”
我动了动眼皮,被这吵闹声惊得梦都要碎了。
我翻转身子,想要继续做梦,梦里我好不容易扑倒那白袍男子伸手将要掀开幕离,就差那么一步。眼前那个白花花的男子顷刻间化作一缕白烟,从我掌心滑落……
此时,耳畔声音又连续不断传来:“兄台,我白玉怎么说也是翩翩公子,若是没了半分俊颜,我将来向何处讨媳妇去?还有啊,像什么灵芝,龙涎香,天山雪莲…您只要说,我马上去准备,只要,”
玄衣男子被扰得不行,不言不语,眼皮子陡然一掀,嘴角露出獠牙,身后忽然钻出一条尾巴。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挡住白玉的脸盘子前,刮得他脸上痒痒的。白玉就想抓来看,可当看清楚那毛茸茸的东西后,吓得白玉瞪大双眼,双手捂住嘴巴不再出声来。
“狼妖啊?”白玉震惊的偏头看了一眼玄景。
玄衣男子面不改色,在他耳边接话:“嗯,是狼妖。”
白玉嘴角抽搐,吓得眼珠子翻起,身子一抽向后倒去。
玄景怔了片刻,就见玄衣男子朝着床榻而去,脸色陡然一变!顾不得身上有伤,伸手扣住玄衣男子的手,“你想干什么?”
玄衣男子无奈叹息,掏出一根银针,开口解释:“施针呐!她现在还不醒,是因为心头堵着一口血。我先用银针帮她放放,要是那口淤血一直在胸口堵着,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玄景眉头紧锁,偏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踌躇犹豫片刻,松开他的手。就在玄衣男子将要施针时,玄景垂眸沉声道:“若是她有事,我第一个先给你收尸。”
玄衣男子本不以为然,侧眸之时却见他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金刀时,吓得脖子缩了缩。
低声骂了一句疯子,随即开始施针。
…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美人儿?可否留个姓名,以便我来日寻你。”
梦里我再次捉住那白袍男子,可他依旧不言不语,长身玉立幕离微微一动,似乎在看我。
我捏着他的裙摆,指腹摩挲上面的金丝花纹,只以为他是害羞,于是换了一句:“我想知道你姓名,是为了回报当年救命之恩,没奢望其他。还有就是…你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的脸啊?”
毕竟,来日要报恩,只要记住这张脸便可。
他始终不予理会。半晌,那如凝脂手伸出,抓住衣袍,狠狠一扯,将我拉了一个趔趄。
柔软纤滑的月华袍子从掌心滑过,这时,斜里传来一个声音,小妖说:“他是神族神君,是神族派来和沆瀣界共商友好同盟之约的使臣。你若是能进沆瀣殿,说不定能日日见到他!”
“使臣?”我看着他远去背影,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做好事不留名的小美人儿,怎么就不爱说话啊?
小妖点头:“人身份矜贵,可能也不在乎前日对你的施舍救命之恩,只不过…我听说那人心善,做好事一般都不留名的。你啊,还是放弃吧。”
我并未回答,只是盯了一眼小妖,目光再看向那远去背影。
“只要入主沆瀣殿,就能日日见到他吗?”我摸着掌心,回味方才抓住神君衣角时的感觉,我思索片刻便下定决心,“小美人,我一定会努力去见你的。”
小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一抹同情:“你别痴心妄想了,绮罗你可别忘了,你虽有妖法,但只是半妖,血统不正。不要说进沆瀣殿当个普普通通的妖侍,就算是当贵族妖奴,半妖身份在沆瀣界被视为低贱族群,单单这个就能将你刷下去。”
我拍开小妖的手,翻了个白眼:“谁说我要当妖侍妖奴,我要当主人!”
小妖震惊看我,指着我的破旧的粗布衣裳,直白道:“可你是半妖啊。”
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于是我反手赏给他一个板栗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亏得你天天去书庐偷听讲书先生的课,学到哪里去了?我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我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小妖捂着脑袋疼得祭牙咧嘴:“我知道了,绮罗,你别打我了!”
“不打不长记性,脑袋里全是浆糊,我给你打出来!”
“别啊!”
就在这时,我的脖子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很疼很疼,就像是蚂蚁叮咬皮肉的疼。
等我松开小妖,眼前骤然布满夜幕。
总觉得斜里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拉扯我的胳膊。
这时,不远处出现一道光,光芒下站着一个白袍男子,他长身玉立,衣袂翩翩。我心中着实大喜,便跟上去,刚要开口叫住他。
梦醒之时,我陡然睁开眼睛,下意识的警觉促使还未看清楚眼前人时,抬眼间伸手扼住那人的喉咙。
是热的,上面还缠绕着白色布条,是一位俊俏少年郎。
玄景面色微促,手上拿着一块白色帕子替我擦拭嘴角血渍,虽害怕但定定开口:“绮罗,是我。”
我粗喘着呼吸,喉中忽有呕吐**,在吐掉那口血后,倒也没有方才那般难受了。
方才那口血堵在心口,叫我难以呼吸,竟还入了梦魇,醒来之时,却又差点伤了玄景。
我松开手,玄景闷哼一声,伴着轻微咳嗽,他的面颊憋红,一滴血渍沾着他的侧颊滑落,溢到那利落的下颌,啪嗒一下落在那块白色帕子上,很快浸润成血印。
“我不是在子母河里吗?”我按着额角垂头看自己身上的衣物。
玄景伸手拿着帕子替我擦拭嘴角,一边说:“嗯,后来我们被人救上岸了,就是这位医者出手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