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 第85章 085

“长官。”通信兵把终端交给路斐，路斐扫了一眼，神色霎时变得凝重，又将终端递给殊勋。

“申成被撤职了。”

殊勋也看完了信息，脸上寒意密布。

“我觉得你不如先把那片阻隔贴贴上。”路斐平静地说着，眼睛却看向了殊勋身后。

不知何时，试验兵团的成员们已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了这边，一张张震惊的脸孔望着他们，无人说话，气氛沉重无比。

那条信息的内容很长，申成被撤职，只不过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部分。

“就地休整，继续向总指挥部发信，要求通话。”殊勋简短地下了命令，转身向队伍前方走去。

路斐跟上，和谢蕴交换了一个眼神，面对她询问的神情，摇了摇头。

离开了Beta士兵们组成的预备队，回到队伍前方后，路斐低声对殊勋说：“皮路斯反应很快。”

“发生了什么？”谢蕴迫不及待地问。她不在兵团里，不像兵团成员们那样能够第一时间从信息素里共享到情报。

“中央的指令，申成被撤职了，国防部那边成立了新的临时指挥部，取代了澳野的总指挥部。”路斐解释。

“为什么？！”谢蕴立马炸了：“那长官呢？！”

“国防部觉得殊勋已经脱离了澳野总指挥部太久了，是严重的失职行为，目前虽然没有明令撤职，但总指挥部都没了，实质上和撤职也只差一纸文件而已。”

路斐按住谢蕴，看了眼一旁的殊勋。

殊勋脸色冷沉，但不见丝毫颓丧，只是沉默着思索。

路斐回过头，继续对谢蕴道：“临时指挥部说，出于对战局的考虑，决定取消几乎所有向我们这边支援的队伍，申成就是因为强烈反对国防部的这个决定，闹得太厉害，才被撤了职。他现在已经被看管起来了，给殊勋私下传递消息是冒着风险的，一旦被发现，一定会有人治他一个泄露军事机密的重罪。”

谢蕴眉头紧锁：“临时指挥部在针对我们？里面有皮路斯上将的人？”

“他本人可能就是临时指挥部的一员，两天前我刚在澳野那边查到了他的蛛丝马迹，今天他就摇身一变，搞了个临时指挥部来压我们，反应真够快的。”路斐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弄不死皮路斯，我也别在第一帝国混了，等回了首都，我第一个送他下去见魏玛。”

“还有殊锋元帅。”谢蕴咬牙切齿地补充。

她习惯性地又要炸毛，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白：“等等，撤走了援军，岂不是意味着……我们被帝国放弃了？”

路斐敛起了笑容，静静地看着她。

他们身后，离得近的一些试验兵团成员们也转过头来，看着谢蕴。

谢蕴立刻把目光转向殊勋求证，却只见到殊勋同样沉静的眼神，这是默认了。

谢蕴登时无能狂怒：“为什么？凭什么！能有什么战局糟糕到连一支队伍都派不出来？”

“等回去了，你可以亲自问问皮路斯。”路斐说。

谢蕴忍了又忍，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突围。”

“可出去后呢？我们肯定等不到援军接应了。”

“那就主动去抢援军，抢队伍，把指挥权从临时指挥部手里抢回来。不想死就只有这一条路，我们没有选择。”路斐道。

谢蕴听得眼睛瞪大，眸中隐约燃起火焰，再次看向殊勋。

殊勋从思索中回神，点头道：“抢是肯定要抢的。”

路斐听他像是话没说完的样子，问道：“但是？”

“没有但是，指挥权必须抢回来，”殊勋黑沉沉的眼睛望过来，“不过，谢蕴有一点说得对，那就是为什么国防部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

试验兵团是第一帝国耗费了二十多年的心血，投入巨大的成本才打造出来的军队，现在落入陷阱，国防部却说不支援就不支援了，恐怕在场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国防部相信试验兵团足够强大、能靠自己反败为胜的表现。

兵团吕西亚斯二世想要的军队，殊勋是吕西亚斯二世看重的人才，可为什么到了紧急关头，吕西亚斯二世却没有任何表示，任由国防部里的派系斗争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难道说，皮路斯上将的行为，根本就是吕西亚斯二世默许的？

路斐与殊勋对视，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虑。

路斐对吕西亚斯二世有着天然的怀疑，因此他更倾向于后者，但面对殊勋，他斟酌了一下，开口时，仍然说道：“陛下或许有些力不从心了。”

“怎么说？”殊勋问。

“伊莲娜殿下前段时间跟我提到过，陛下似乎时常会有些身体不适。如果陛下近日确实生病了，对国防部的行为不知情也有可能。”

“伊莲娜？”殊勋皱眉，想了几秒，才想起来是谁：“皮路斯家的那个未婚妻？”

“是她。”路斐点头，对伊莲娜和自己之间的事情不打算多说。

“这么快就能接触到皇室的人了，不愧是‘专业人士’啊。”谢蕴感叹：“这么多年了，我们终于在敌人家的后院里插进自己人了。路斐，如果你拉拢到公主殿下，是不是就能通过她的帮助拿到皮路斯上将陷害殊锋元帅的把柄了？”

“有可能。”路斐顺着她的话头，回答道。

他确实存了利用伊莲娜获取情报的心思，但要拿到证据，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这件事用不着谢蕴和殊勋操心，眼下气氛沉重，能有件事哄他们开心一下，也不是不行。

伊莲娜的这层关系，似乎让殊勋看到了更多为冤案昭雪的希望，他站起身，语气坚定：“出发吧。澳城总指挥部不会回应了，我们的计划不变，从河谷南口突围，径直去澳城军分区，与当地驻军会合。”

队伍继续行进，众人的亢奋已然被当头浇灭了，虽说不上军心涣散，但终究还是有些迷茫。

任谁都不可能在得知自己是帝国的弃子之后，还能斗志昂扬，这是兵团成员们个人的意志，就算是殊勋的信息素，也控制不了每个人心中的思考。

路斐照旧领着预备队，Beta士兵们还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却也能感觉得到，试验兵团的氛围很异常。

后半夜，队伍终于抵达了密林的边缘。

山林与河谷的交界处是一片较为陡峭的坡地，遮蔽物很少，下山的难度很大，却是通往河谷南口最短的必经之路。

准备下山前，众人又一次看见了河谷下面那片狼藉的战场。

牺牲的几千名士兵们的遗体还躺在原处。

天上星光大盛，清楚地照亮了他们一动不动的身影，河谷上空，古怪的气味如同一个巨大的、挥之不去的幽灵，遮蔽在所有人的头顶，那是死亡的味道。这气味难以形容，却令人不由得心中发寒，汗毛倒竖。

众人情不自禁地在密林边缘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凝望着河谷。

白泠泠的星光也落在他们的脸上，无论Alpha还是Beta，此刻都安静地并肩而立，一张张脸庞连缀在一起，从树木之间透出，逐渐染上了同一种色彩，一种如同炽焰燃烧般的色彩。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拳头，此前笼罩着队伍的迷茫情绪，现在如同风吹雾散，渐渐消退。

“隘口两边有伏兵。”路斐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道：“敌方有不少重型火力，最高处还有几座新堆起来的工事，规模不小，隘口前面不知道有没有埋雷。”

“隘口内部两侧的半山腰上还有不少交叉火力点和暗哨。”殊勋眯起眼睛，低声说道。

Enigma的视力极好，仅仅借助微光夜视镜，就能捕捉到千米开外山麓上的异常。

负责侦察的几名哨兵也通过信息素传回了各自看到的情况，殊勋抬头望去，河谷上空隐约飘荡着几个极不起眼的小黑点，那是侦察无人机。

他招招手，两名兵团成员上前，取下各自背上背着的一架无人机，正是刚才从反叛军身上缴来的。

“要混进去侦察敌情？”路斐指了指天空，问。

“不，炸隘口。”殊勋简短回答。

路斐立即领会，殊勋是打算用它们来搞偷袭。

“只有两架，不够吧？”路斐皱眉，不解道。

“够制造突袭的机会了。”殊勋道：“地图。”

路斐在地上铺开地图，蹲在一旁，顺手把激光指示笔递过去，脑海中，一句“缺乏实战的经验”的模糊念头忽然一闪而过。

“这次的作战以突破南部隘口为目标，共分为三个阶段。”殊勋打开激光笔，沉声道：“路斐，你也有任务，注意听。”

“……”路斐嘴角抽了抽，抬起头，有点难以置信地瞪着殊勋。

他没想到自己都混到亚提斯的枢密院了，竟还会有朝一日沦落为队伍中唯一的超大龄军官学员，所有的士兵都在背后看着呢，殊勋这个语气，根本就是在拿他当军校的军官学员对待！

毕竟是生死关头，路斐暗暗磨了磨后槽牙，还是忍下了：“……遵命，长官。”

殊勋手中的激光指示笔在地图上游移，有条不紊地布置计划：

“第一阶段，由第一突击队沿隘口悬崖攀援上去，从上方突袭敌军布置在隘口地面的防线，吸引火力。

“第二阶段，作为主力部队的第二突击队从正面发起进攻，集中优势兵力，突破隘口防线。

“第三阶段，工兵组成的第三突击队携带炸药，在战斗进行时，寻找机会破坏高处的敌军工事，抢占制高点，控制整个隘口，为主力部队开辟进攻通道。

“第一、第二突击队的任务由兵团担任，第三突击队则由路斐带领预备队完成。第三突击队肩负着关键的偷袭和策应任务，决不能掉以轻心。谢蕴，去通知兵团和预备队做准备，路斐，你留下，还有具体的战术要点要跟你讲清楚。”

绝对是故意的。路斐蹲在地上，自下而上瞪着殊勋的脸，顿了几秒，幽幽道：“遵命，殊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