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天还未亮,隘口的关卡处,忽然炸起冲天的火光。
还没等仓促爬起来的反叛军守军们想明白自家防线的正中央怎么就突然爆炸了,就有一股身穿帝国制服的军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他们发起了正面进攻。
以殊勋为首的第二突击队仅用几挺火箭筒,就将守军的火力点压制得死死的,利用有限的地形做掩护,一批一批地向前推进战线。
隘口内,两侧的山麓上,反叛军提前布下的火力点和暗哨这才反应了过来,一边仓促地开火,一边调度河谷上空的侦察无人机,向突击队投下弹药。
与此同时,隘口上方,自山崖攀援而上的第一突击队也登上了崖顶,开始向高地的敌方工事发起猛攻。
一时间
激烈的枪炮声连成一片。
趁着两支突击队完全牵制住了所有敌方守军的注意力时,路斐领着第三支突击队,携带大量工兵装备、炸药和那两架缴获的侦察无人机,分成两路,分别向着东西两处制高点的敌军工事悄悄绕了过去。
路斐在东路的小队里,随着黎明的到来,山林间渐渐弥漫起浓重的晨雾,乳白色的山雾中,可见度连五米都不到。他们的身影几乎完全被雾气掩盖,行动异常顺利,很快就抵达了预定的地点,潜伏下来,等待时机。
“沙沙……报告长官,西路小队已抵……地点……沙沙……请求指示……”
一阵无线电的杂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人声从对讲机里传来。
浓郁的雾气衰减了无线电的传播距离,隘口东西两侧相距不过几百米,但对讲机里的声音已然模糊不清了。
好在西路的小队似乎也成功抵达了埋伏点。
“收到,西路小队请原地待命,完毕。”
路斐又重复了几遍,直到对面确认收到。
他派出两名侦察兵,前去观察隘口的战况,自己则和其他士兵一样伏在草丛里,凝神聆听从隘口上下两个战场传来的声响。
枪炮声惊心动魄,密集的轰炸声从山林外传进来,连突击小队身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震颤。
与先前简短明快的遭遇战不同,这次是真正的战役,路斐弓身半跪在灌木丛后,听着那一声声轰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和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身体也几乎僵直。
他感受到了压力。
稍微换了下姿势,活动活动紧绷的身体后,路斐第一次怀疑起殊勋让他单独带队的决定是否正确。
这是货真价实的大规模热战场,被战争迷雾所笼罩、处于不利境地的是他们这一方,而他确实正如殊勋说的那样,没有实战的经验。
路斐定了定神,在心中暗骂殊勋惯会惹麻烦,Enigma都是惹事精,一个个都像是巨大的、随心所欲的引力源,专门吸引纷争,制造动荡。
但平心而论,如果这一次带队的人不是殊勋,路斐无论如何也不会亲自跑到这个地方来,因为他不认为这支队伍有机会活着回来。
两个小时过去,林间逐渐明亮了起来,一束束晨光在浮动的雾气中折射,山雾正在消退。
无线电对讲机终于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清晰了很多:“报告长官,反叛军于隘口的关卡原本快要失守,但两侧山腰的防线突然增强了火力,第二突击队遭到敌方火力压制,情况十分被动,已经推进的战线有要被压回去的趋势。”
“第一队呢?”路斐问。
“第一队还在强攻隘口最高处的敌军工事。”
“收到,侦察兵继续观察,保持联络。”路斐回身,一手举着无线电对讲机,一手招呼身后的小队起来,跟在他身后,下令道:“东、西路小队开始行动,任务是接近山腰处的敌军火力点,找到重要火力点。注意与侦察兵联络,找到后埋好所有的定时炸药,听我指令再开火,务求彻底摧毁目标。”
“西路小队收到。”
路斐带着东路小队小心地行进,接近敌军。
又两个小时过去,小队才终于做好了所有的布置,无声而迅速地后撤。
“正面战场情况如何?”路斐再次询问。
“第二突击队被压制在了隘口外的一处凹地,冲不出去了,”侦察兵的语气紧张,咽了咽唾沫,“第一突击队死了很多人,已经从山崖上摔下来了十几个了,他们身上都带着……带着炸药,掉进隘口下面的时候,炸死了不少守军,关卡的防线也被炸出了一个突破口,但第二突击队冲不出火力压制!”
“时机到了。”路斐心中一紧,立刻道:“东、西路小队注意,定时炸药倒计时三分钟爆破,现在全体转移,速去支援第一突击队!”
两边小队立即转身,悄然从敌军的火力点附近撤离,就像从来没有到来过一样。
三分钟后,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河谷。
“报告长官,敌军半山腰的三处重要火力点已被炸毁!”
“报告长官,第二突击队冲破了关卡,已经进入隘口!”
“报告长官,敌军火力减弱,兵力分散,追击第三突击队!”
侦察兵的汇报接二连三地传来,反叛军终于察觉了还有第三支小队,但路斐等人此时已经离开了很远。
从悬崖突袭的第一突击队只有三十余人,现在已经牺牲了一半。
他们的任务最危险,每个士兵在攀上悬崖时,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第二突击队一定也有牺牲者,殊勋不是那种龟缩在队伍最后方的军官,他肯定冲在最前面,挡在他的士兵们前面,下一秒的牺牲者里,也可能就有他。
试验兵团带走的这些Beta士兵则被委以远离正面战场的任务,路斐也和他们一起。虽说所有人都相信殊勋能带着他们走出河谷,但事有万一,万一试验兵团失败了,第三突击队就要立刻逃离河谷,不许回撤支援,这是殊勋给路斐的命令。
预备队的Beta士兵们原本只是侥幸逃生的残兵,士气低迷,惶惶不知前路,但跟着试验兵团突围了两次,他们也振作了起来,尤其是此刻。从无线电里传来的牺牲情况与战况的汇报比任何动员演说都更有说服力,这些Beta士兵们只是不是Alpha,但不代表他们没有血性,此情此景下,即使没有信息素佐证,路斐也能感觉得到,如果试验兵团真的出了意外,这支第三突击队恐怕绝对不会独自撤离,只会选择跟试验兵团一起死在这里。
帝国的Alpha军官中多的是拿普通士兵替自己挡枪的,挡在士兵们前面的长官,这群Beta士兵只见过殊勋和试验兵团里的成员们。
第三突击队接近山顶时,两架从敌军手里缴来的侦察无人机分别从隘口东西两侧起飞。
阴沉沉的天色里,两架无人机低低地从林海表面掠过,在谁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带着最大载重的榴弹靠近了山顶的敌军工事。
“放!”路斐下令。
“轰!”
榴弹精准地落在了敌军仓促垒起的工事里,随即,两架无人机也被操控着直直落下,一同爆炸。
这些反叛军没有给这两座仓促堆起来的工事封顶,真是老天送来的意外之喜。
压在第一突击队幸存士兵们头上的火力封锁立时消停了,但余下的十几名Alpha士兵却没有趁机喘息,而是选择再度冲锋,凶悍得仿佛浴血的猛兽。
他们已经几乎弹尽粮绝。从凌晨时分战役打响,到现在临近中午,每个人携带的弹药都已经告罄,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与惊慌失措的敌军扑在一起,展开了最原始的肉搏战,用手头能摸到的一切东西杀伤敌人,抢夺敌人身上的武器。
所有人的信息素都混合在铁与血的气味中,已经不再有任何交流,只是简简单单地汇合成一个坚定的信念:要赢。
第三突击队几乎是拼了命地向山顶赶去,没有人拖沓,也没有人想逃。路斐所在的东路小队抵达时,东侧山顶的试验兵团成员已经只剩下五六人了。
这五六个人,路斐全都叫得出名字,包括那些已经躺在地上失去了呼吸的、和那些落下山崖也要再拉一枚榴弹带走一波反叛军的兵团成员,他也全都叫得出名字。
“东队D组、西队H组进入工事,火力对准山腰给我炸!炸平!炸平!”路斐凶性顿起,第一个冲向战场,一梭子弹扫向一个趴在兵团成员身上死命掐着对方脖子的反叛军:“其他组跟我上!”
战场上空,黑云密布,阴嗖嗖的冷风盘旋在山崖上方,混乱地打着旋,宛若河谷底部那数千个阵亡士兵的魂灵正在游荡,悲鸣,向下俯瞰地面。
忽然,一声惊雷在远处的云层中炸响,隆隆的声音似乎让脚下的大地也震颤不已。
雨滴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只几秒钟,就演变成了一场暴雨。
血和泥被雨水裹挟,冲下山崖,从两侧被占据的工事里,弹药发射时的火舌与轰响从未断绝过。榴弹、集束弹药、□□……各种各样的弹药,都被用回在了半山腰的反叛军自己身上,炮火洗刷过的地方,反叛军的火力点和暗哨全都被夷为了平地,可那些舍弃了阵地逃窜出来的反叛军士兵们,竟然没有四散奔逃,反而更为凶恶地朝第二突击队迎了上去。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帮人竟还想着负隅顽抗。反叛军确实不是只想抢钱抢物的乌合之众,这是一支由仇恨拧起来的、真真正正的军队,即使眼下败局已定,这些反叛军依旧没有各自逃命。
这些人仇恨第一帝国,胜过自己求生的本能。
到了下午,隘口两侧的制高点已被彻底清扫干净,来到了自己人的手中。暴风骤雨中,工兵们在山崖上打下铆钉,系上绳索,让山崖上的士兵们能够速降到隘口底部,支援主力部队。
暴雨仍未停歇,隘口最低处,伊河的水势明显地变大,又急又凶。河道最窄处,河水已经溢了出来,凶险万分。
“D组H组对准敌人,追着他们打,把他们往河里逼!别用杀伤面大的武器!”路斐只顾着从对讲机里指挥,落地时没有踩稳,脚下的石块被水流拍得松动,他一个踉跄,差点摔进水中。
一只手伸了过来,有力地把他拽回来。
“殊勋!”
即使隔着手套,路斐也分得清那只手握住他时那熟悉的力度和触感。
“砰!”一股鲜血喷洒在两人身上,是一名士兵扑到了他们身前,替他们挡下了子弹。
士兵的身体倒进河水里,瞬息间便被浑浊的土黄色水流吞噬。
殊勋双眼血红,抄枪便往那枚子弹来的方向扫射,路斐更是拉开一颗榴弹就丢了过去,弹药炸偏在一旁的石壁上,四溅的碎石中,隐约有个人影被气浪掀飞,掉进河中。
“后撤还是向前!”路斐抓住身侧的绳索,稳住身形,嘶吼着问道。
水势还在持续变大,必须尽快脱身。队伍身处隘口的中段,后撤可能会让残存的反叛军得到重新掌握隘口的机会,但前进同样阻碍重重,不仅要与反叛军的残兵狭路相逢,还要逆着暴涨的水流往上。
“向前!”殊勋坚定道。
试验兵团向两人方向收拢,如同一柄尖刀,把Beta士兵们掩护在后面。
路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向身后喊道:“三队跟上,向前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