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拎着外套回来时,殊勋已经靠在椅子里,睡着了。
“报告长官——”
“小声点。”路斐站在通风窗旁边,正在查看地图,抬头道:“有情况向我汇报。”
谢蕴走上前,放轻声音:“药都发下去了。”
路斐点头,他之前用了屏蔽喷剂,现在能闻到的信息素已经很微弱了,这证明这群Alpha士兵们的情况的确已经趋于稳定。
“我们手里还有多少弹药?”
“不多了,昨夜为了摆脱追兵,我们的火力消耗得很快,即使把对方的武器全都收缴了过来,也够呛能再打一场遭遇战。”谢蕴说。
“把你的衣服给他盖上,然后带我去看看士兵们。”路斐放下地图,向外走去。
谢蕴忙把手里的衣服盖在殊勋身上,匆匆带路:“跟我来。”
失去行动力的士兵们分别安顿在几处人员休息室里,由幸存的Beta士兵们荷枪实弹地看护。
药物作用下,不少人在昏睡,少数人还醒着,神情平静到有些木然。
他们的后颈上,大多都糊着一大块厚厚的泥巴,有些已经干涸结块,成片剥落。
谢蕴低声说:“幸好你带来了药,路斐,你知道吗?刚到河谷休整下来,整个兵团几乎是忽然间就疯了,连长官都失控了,我差点被自己人给杀死……常规部队的指挥官也都是Alpha,虽然不至于被传染这种疯狂,但长官的信息素怎样你是知道的,根本没人还能保持理智。指挥层全面沦陷,澳野军队的素养又一向稀烂,下面的队伍根本没法自己打,敌人一轮重火力扫过去后,基本就没有可以动弹的人了,你没法想象当时的惨状。”
路斐点头:“我知道,我就是从河谷一路找过来的。”
谢蕴稀奇道:“你和长官的想法还挺一致的。本来以为你能判断出来我们的处境,这已经够厉害的了,结果你居然连长官选的撤退路线都能预判到,不愧是长官亲手带过三年的军团副团长,含金量就是高。”
路斐心中一惊,意识到他不知不觉间,竟然差点把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暴露出来。
或许是长时间高强度接触信息素令他有些疲劳了,连这种低级的纰漏都能出现。谢蕴对他不够敏感和警惕,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换成殊勋,只怕现在,已经察觉他有问题了。
“还好。”路斐随口糊弄她。
谢蕴只当他是谦虚,感慨道:“果然,就算你再嘴硬,心里对长官其实还是看得很重的,否则怎么会这么默契?”
“……”路斐停下脚步:“你等等,我怎么嘴硬了?”
“你总是把帮长官的事说得像是利益交换啊?”谢蕴完全不理解路斐的反问,莫名其妙地回答:“我觉得你也没收获什么好处,搞着搞着还把自己也搞到这个破地方来了,跟我们一起灰头土脸地打……”
“停,能不能说点正事?”路斐也完全不理解谢蕴,打断了她那八卦小报一样的分析,顿了顿,又忍无可忍地补充道:“还有,纠正一下,我不是没收获什么好处,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已经赚得比殊勋攒三年的还多了,至于你们,也是我即将收获的‘好处’的一部分。谢蕴,你别把人想得太好了,世界上像殊勋那样的好人找不出第二个,多的是皮路斯、莫里斯、魏玛、还有我这样的——请尊重一下我的姓氏,好吗?”
“姓路怎么了?”谢蕴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路斐深呼吸,决定算了:“这是战场。我们死了很多人。我求求你说点正事。”
谢蕴重新严肃了起来,但神情里的焦虑明显缓解了不少:“说到哪了?哦,我们在河谷遭遇埋伏,虽说长官清醒得很快,及时带着队伍撤走了,但一路上处处都是危险,一边是丧心病狂的追兵,一边是群魔乱舞的队友,哪怕我不在试验兵团里,都能感受到长官的艰难。可就算是这样,长官还是带着我们,把追兵全歼了,现在我们使用的武器,不少还是从反叛军身上搜刮来的。”
谢蕴越说越激动,路斐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说实话,对于试验兵团能保存到现在这种几乎无一人阵亡的状态,路斐是十分惊讶的,他相信皮路斯上将也始料未及。
Enigma一向被认为是比Alpha还要不稳定的存在。皮路斯上将或许不指望仅仅凭借一些受污染的信息素、或是一群东躲西藏十五年的反叛军,就能把殊勋置于死地,但如果因为殊勋的失控,从而导致了一场战役的惨败,还让帝国为新型军团投入的漫长时间和巨大成本也全部付诸东流,路斐毫不怀疑,皮路斯上将能抓住这个把柄,把性格高傲的殊勋折磨得生不如死。
假设换成其他任何一个Enigma,事情的发展大概都会是皮路斯上将预计的这个走向,但很可惜,殊勋总是让人意外。
包括路斐自己都没有想到,Enigma,不,或许只有殊勋,能有如此强的意志力。
谢蕴推开了下一间休息室的门,继续道:
“直到你来之前,还有三四十个人的精神存在严重的问题,我们只好收走他们的武器,让Beta士兵拿枪看着。我们的队伍是后半夜找到这处据点的,安顿下来还没多久,但直到你来为止,休息室里已经闹过十几次了。有些人只是自己亢奋,在房间里打转,有些幻听幻视而已,但有些很狂躁不安,一受到刺激就开始打人,甚至还有些人对自己的身体……他们已经严重影响到其他人的精神状态了,我只好给他们涂上泥巴,减少他们挥发出来的信息素,阻止精神疾病传播,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已经进入血液的外来信息素没法那么快代谢出来,何况已经引起不少人的信息素对抗了,最后还是只能靠长官爆信息素,强行压制,好歹不至于闹出自相残杀的状况来。只是这样一来,我们也基本上没有什么行动能力了,如果不是你及时来了,我还真担心会被困死在这里……”
路斐查看完了全部的几个休息室,退了出来,然后才把免疫剂被调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谢蕴。
谢蕴听完,也是一副恶心要吐的表情:“哕……我一定要亲手收拾了那帮黑心的科学家,把他们的腺体切下来,也打成碎渣,给他们喂下去,让他们尝尝自己的肉是什么滋味!”
她扶着墙,又干呕了几声,看起来恨不得拿头撞墙。
路斐大力拍了几下谢蕴的后背,嘱咐道:“军用免疫剂是胶囊,白烨说,航天院为了模仿重量,除了人体组织的提取物外,可能还会掺点别的东西进去凑数。谢蕴,你是医生,你多留意。”
谢蕴后背生疼,干呕被拍成了干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咳、咳……停停停!我没事了!”
她擦了擦嘴角问:“白顾问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
“澳城国际航空港,准备回里亚斯。”路斐继续朝工事其他地方走去,打算查看其他士兵们的状况。
谢蕴表示理解:“继续待在这里的确太危险了,白顾问早点回去也好,航天院连你都敢对付,白顾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
她走在路斐旁边,爽朗道:“没事,接下来由我来照顾你,我是专业的医生。”
“我没有身体问题,你操心别人去。”路斐淡淡地回绝。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没被谢蕴救治过,谢蕴的行医风格比大多数军医更彪悍,不到万不得已,路斐打死也不想再落到她的手底下。
回到集中休息点,路斐打发谢蕴去再次检查士兵们的身心状态,自己则站到房间中央,清晰地点出了几个名字。
试验兵团内部被分成了数个小队,这几个人正是各小队的队长。
被点名的几人有些惊讶,但没人拖拖拉拉,全都迅速地来到了他面前。
“路顾问。”几人喊道,老实得让路斐都有些意外。
屏蔽剂的效果还没过去,队伍里信息素的浓度降下来之后,他就不太闻得到气味了,此时也不知道这几个小队长心里在想些什么。
但兵团对他并不排斥,左右是件好事。
“我在来这里之前,已经联系过了总指挥部,援军和补给正在赶来的路上。”路斐说。
几名小队长眼中燃起了光芒。
“但我们不能守在这里坐等支援。这片区域的通信已经被破坏了,总指挥部目前无法掌握我们的具体坐标,敌人永远会比援军来得更快。坐守这里活路不大,我们要突围,主动和援军汇合,这也是你们的殊长官的意思。”
谢蕴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默默站到路斐身边,表明态度。
“通知下去,该休整的休整,武器也要重新分配,天黑之后,我们立即动身。你们有着敌人绝对无法拥有的优势,就在你们每个人的后颈上,夜晚会放大你们的优势,你们要把敌人施加到我们头上的,全部返还回去!所以,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尽快调整到最好的状态,明白了吗?”
几名小队长信心高涨,纷纷立正行礼:“明白,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