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 第79章 079

伊莲娜顿时顾不上委屈了，她在加里霍.默克的惨叫声里愣住，随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紧接着，第二声惨叫响起，然后是重物被拖拽的沙沙声，和“呜呜”的呻吟。

“行了，白烨，给他包扎吧。”

捂在眼睛上的手松开了，伊莲娜首先看到的，是白烨侧脸上略带同情、却习以为常的表情，然后是路斐满脸平淡地擦拭匕首上血迹的模样，最后，是地上的深红色液体，以及加里霍.默克从桌子后面伸出来的两条腿。

腿还在动，加里霍.默克没有死。

路斐的鞋尖也沾了点血迹。

伊莲娜害怕得不敢再看，闭上眼睛，后退了一步，又悄悄眯起一条缝，眼神只敢往一旁扫，声音细弱：“他……他怎么了？”

白烨从医疗箱里取出消毒水、皮筋和纱布，蹲到桌子后面，忙碌起来。

路斐把刀尖的血擦干净，走到医疗箱前，拿出酒精，清洗匕首：“他失去了一点小部件，不会死，别害怕。”

伊莲娜害怕的不是尸体。

她鼓起勇气，再次往地上看去，见到血迹中躺着两根长条形的物体。

伊莲娜吓得再次移开眼睛：“为什么要切掉他的大拇指？”

“因为默克总督的愚蠢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路斐说：“这是对他的惩罚。”

察觉到路斐隐隐的愤怒，伊莲娜立刻噤声了。

加里霍.默克似乎疼昏过去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见白烨做紧急处理的窸窣声，和伊莲娜颤抖的呼吸。

“你别吓人。”桌子后面，冒出白烨无奈的声音。

“默克总督犯的是叛国罪，作为第一帝国的公民和统治者的一员，伊莲娜殿下不应该感到惊吓，而应该感到快慰。”路斐冷笑道。

“他叛国？”伊莲娜瞪大了眼睛。

“不止。”

伊莲娜愣了愣，瞥了一眼地上那两根孤零零的断指，然后走到路斐身边，嘴唇颤抖着，低头去看加里霍.默克的模样。

她的胸膛起伏了几下，忽然问：“他都做了什么？”

“他要杀殊参谋长。”路斐又狠狠踹了加里霍.默克一脚。

正在缠纱布的白烨一下缠歪了，不满地抬头：“别来动手动脚，说好的优待战俘呢？”

“他不是战俘，他是叛徒。”路斐把鞋尖在加里霍.默克的精纺羊毛西装裤上蹭了蹭，擦掉鞋尖上沾着的那一点血迹，继续对伊莲娜说：“还有洗钱，贪污，通敌。把他交给你的父亲吧，我的报告足够写了，但默克总督说不定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惊喜在等着你父亲。”

伊莲娜盯着加里霍.默克，沉默不语，但双手悄悄攥紧了。

Omega的信息素在狭小空间里弥漫，路斐才不管她如何思绪翻涌，从她外衣口袋里掏出她的终端：“介意我打给约书亚吗？”

“……好。”伊莲娜低声说。

“在澳城的遭遇不要透露给任何人，否则陛下会生气。”

“……我明白。”

路斐拨通，把终端交给伊莲娜。

伊莲娜拿过来，走出休息室。

“你不告诉她皮路斯上将的事吗？”白烨包扎好了加里霍.默克的两只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揉了揉膝盖。

“她对约书亚有好感，可能会为了约书亚包庇他父亲。”路斐摁着太阳穴，眉头深深皱起。

“会吗？”白烨随口问了一句，拖着僵硬的步伐走到另一边角落，加里霍.默克的秘书已经在那里躺了很久了，却无人在意。他看着对方露出大片肩膀的衣着，感觉扶哪里都不合适，对路斐道：“过来帮我搬一下她。”

“你搬不动？”路斐又在低头发信息。

“她是个Omega。”

“你是她的临时医生。”

“我不是医生。”

“那就放着别管，叫真正的医生来。”

白烨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的情绪是不是不太稳定了？”

路斐的手指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说：“是的。想想办法。”

“我给你用点镇定剂吧。”白烨回到药箱前。

路斐放下终端，挽起袖子露出小臂，眼睛却仍盯着屏幕，眉宇间隐约有些焦躁不安。

他心不在焉，连针管早就抽出来了也没发觉，仍旧举着小臂。

“打完了。”白烨提醒。“起效要等十分钟。”

路斐放下袖子，抄起终端，在房间里踱了几步。

忽然，他停了下来：“我要去战场。”

白烨吓了一跳：“去哪？”

“廷岑霍恩河谷。”

白烨严肃起来，丢下收了一半的药箱，来到路斐面前：“你去那里干什么？”

“殊勋没有回复，我怀疑已经出事了。”

“是不是想多了？你不是在疗养院里才发的消息吗，到现在也不过四个小时而已。”

“他带的是试验兵团，总共也就一百多个人，打不了长时间战役，况且反叛军又不是十五年前的反抗政府，那点乌合之众能在他手下撑过一个小时，就算他们厉害。”路斐焦躁地做了个深呼吸：“再说，就算他是忙着指挥，谢蕴也应该会替他回信。”

白烨不懂，左右看看，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冰水，递过来：“镇定剂要十分钟后才起效，十分钟之后你再做决定。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配点抑制剂，你也可能是周期到了，有点发情期前的综合症。”

路斐忍下反驳的冲动，端着水坐回去，手指扣着终端边缘：“我的周期不是这个时候。”

“你最近压力太大了，紊乱了也有可能。”白烨又叹气：“所以我不建议你去战场上。”

路斐不甘心地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白烨，我今晚会把默克送回首都，你也去航空港吧，我会联系莫里斯，让他准备一家私人航班，把你接回去。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

白烨又回去收拾他的药箱，翻出抑制剂递过去：“你冷静点，还有六分钟。”

路斐渐渐安静下来，接过白烨手里的抑制剂吃下。

掐着表等满了十分钟，伊莲娜倒是先回来了，神情低落。

迎着路斐和白烨的目光，她说：“约书亚安排了人，过两天就会带我回去，让我先在总督府等着。”

路斐的焦躁平息了许多，知道刚才对待伊莲娜时的态度确实过火了，放缓语气，道：“回去吧，你还有事要做，别忘了那船被贩卖过来的Omega，他们现在是你的责任了。”

听到那些走私过来的Omega，伊莲娜终于稍微打起了些精神，重重点头：“我会负起责任。”

“你的身份是你的政治资本，他们则是你的入场券，好好利用，总有一天，你会有机会站到和阿德莱德.斯图亚特同样的位置上的。”路斐说。

伊莲娜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想利用谁，我只是希望为他们做点什么。”

“当然可以，政治就是为一群人做点什么的游戏，”路斐把一口未动的冰水推过去，“利用别人也没什么，如果能为你身后的群体争取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利用还是被利用，都不丢脸。”

伊莲娜盯着水杯，有些怔然。

“回去之后也可以经常和我联系。”路斐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我也好久不见上将和约书亚了，想问候一下他们的近况。”

“我会常来找您的。”伊莲娜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振奋的神采。

“回去休息吧，我和白烨博士还有些事要做。”路斐温和地说。

伊莲娜站起来，礼貌地对两人说：“晚安。”

目送她消失在门后之后，路斐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了。

“我还是要去河谷那边，”他站起身，对白烨说，“你回里亚斯吧，吕西亚斯二世那边我会处理。”

“你一个人跑去战场能做什么？”白烨焦急地问。

“肯定要找援手，”路斐说，“澳野军区的总司令叫申成，是殊勋十五年前的旧部下，殊勋说过申成是自己人，可以信任，我得找他，至少要说明情况。”

白烨不知道怎么劝，也不知道该不该劝，一时间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路斐在原地来回踱步，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道：“试验兵团对免疫剂的消耗速度很快，如果航天院的药在半个月前就混进了军需供应中，现在可能早就送到他们身边了。试验兵团不是常规部队，作战目标不同，行动比常规军更快，殊勋又喜欢先挑硬骨头啃，恐怕在得知皮路斯把陷阱设在廷岑霍恩河谷的时候，就把目标放在那边了。”

他越说语气越确定，最后声音戛然而止，静默了几秒后，才低声道：“是我的问题。皮路斯摆了我一道，真正的陷阱不是廷岑霍恩河谷，是殊勋他们用的免疫剂。一切都是我的问题。”

白烨即使再听不懂，也感觉得出路斐此时状态不对劲，立马绞尽脑汁换了个问题：“但是亚提斯的军队会信你吗？你是里亚斯的人，现在又没有军衔，亚提斯人这么排外，你会不会惹上麻烦？”

“我有没有军衔他们一时半会儿又查不到，如果那个申成真的像殊勋说的那样忠心，就凭我在殊勋手底下待过这么多年，他应该愿意听我说两句。”

说完，路斐站定脚步：“我现在就要走。白烨，你手里还有多少抑制剂？全都给我。明天天一亮，你就让伊莲娜找副总督，让她安排你去航空港住下来，航空港虽然现在是关闭中，但她是皇室成员，副总督会替她办妥的。莫里斯那边，一会儿我就联系。”

“我不能留在这里等你回来吗？”白烨道。

他知道自己更改不了路斐的任何决定，但还是想争取一下，不太想用这种像是临阵脱逃一般的姿态回到里亚斯。

路斐看了他一眼，径直去他收拾好的药箱前，再次打开，搜刮里面的药品：“不行，万一我回不来，你可就要永远留在第一帝国了，莫里斯才不会为了你跟吕西亚斯二世起冲突。”

白烨哑口无言，默然了半晌，说：“你在吓我吧？你不会死的。”

路斐翻找药箱的手一顿，随即神色如常地回答：“嗯，死的可能性不大，现代战争本就死不了多少人。但你不能在第一帝国落单，所以要等也是回里亚斯等。莫里斯如果问起你这段时间的经历，如实回答就好，不用隐瞒，包括我和殊勋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