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析理给过她很多、很多次机会。
他站在暗室,把新的照片贴上去。在共耀会撤退前,他在一个地下室里找到了一面没有来得及销毁的照片墙。墙上是一张又一张照片,一个人从小到大的轨迹。练武的,喝茶的,赛车的。阳光又灿烂,理智又坚强,他几乎可以从这面墙上认识这个人,窥视到做这一切的人心中怀揣着什么样的念头。
这面墙该留下吗?还是故意留下的呢?
盛析理岁数并不小了,尽管对于他的人生履历而言,走到这一步或许要更长时间。可是他不擅长辩驳,他已经三十一岁,仿佛三十岁是个门槛,在三十岁之后,许多情感就应该变作乌有。他在三十岁前因为环环相扣的任务没有年少轻狂的情绪,在三十岁后仿佛也不该有。
他也认为,自己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成不成也没什么必要,只是大家都要成,好像自己也该成一个,为了平和与中庸。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还在颠簸变化的世情里规划,等他终于爬到可以喘口气的位置,神经已经要定型,激素分泌已经调整,他好像精密的机器,容不下一点失误。那么就这样吧,好像还不错。
可是他鬼使神差留下了这面墙。
其实一开始只是想查清楚,照片里的人和共耀会之间的关系,看能不能当一步棋来用。但是他查到的也不会比以前更多,只是为她的拼图再补上一块。
冷血、理智、漠然。冷血到眼睁睁看着慕容家的一群人掉进陷阱,理智到没有被感情迷惑,漠然到看着生命丧失。
哦,或许还有疯狂。拿自己的命做赌的疯狂。
真的很像魔鬼。
天使模样的魔鬼。
其实仔细看下来也不像天使,但是那瞬间他确实以为自己到了天国。
上次他本以为可以把那些人一网打尽,得到慕容家的秘密,作为晋升的阶梯。却被小孩子摆了一道,她居然走了两条线,一条不成还有一条,有利于她的无利于她的都被毁得一干二净。荣家那小子一无所知地把她托付给他时,他恨不得将她摔在地上。
但是荣家是他的盟友,于是他微笑,为她安排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在那之前,他从未在正式社交场合注意过她。
她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日子,盛析理忙完事情,总会在监控里看一眼。他不自觉地抽烟,看她在病床上苍白着脸。一个孱弱的女生。她是怎么耍弄所有人的呢?因为和荣家的关系,因为她的性别和年纪,他察觉到了事情的某些异常,却没有往她身上想。他关注所有人,就算察觉到她的一些小动作,排查后也只以为她想要继承慕容家,所以自己做些事业。他以为白茉莉真的只是一群小孩子玩闹,没有界限。然后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和新的势力搭上了线。
现在白茉莉回到国外,成为了BR组的继承人候选。
而具体位置没有找到,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有些厌恶她。
以为要完结的工作多起来总是要人讨厌,老头子联系了新的神经医生,来为下一次手术做准备。有时候他想要么让神经医生死掉吧,或者老头子做的事情被揭发,死无葬身之地,他就不用一直寻找续命的方法。总之明面上也不是亲的父亲,亲的父亲死掉也无所谓。
神经医生也是真的贪婪,可是他上一次任务做得不是很好,于是也只能耐下性子周旋。他奔波在各地去找长生的传说,把所有东西筛选交给上面。巡检的工作也不能落下,他很忙,忙到想把詹姆普斯的头拧下来。在浮云山钻山洞,在目罗架找神迹的时候,他都抑制不住地暴躁。
是身体出毛病了吗?怎么情绪那么激烈。
他抽空来到N城,参加可有可无的宴会,收集信息。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他看死了她,只是她好像吓到了,一直没什么动作。或许也因为她没什么能力再去做什么,作为上次事情的代价,她的触角被全方位斩断,只是让她自己动手,未免宽容了些。
现在,她安安生生地在学校里学习研究,盛析理盯着她做实验的照片,想她到底要做什么。
可什么也没做。
她甚至开始在他的宴会上挑人。
他从来不知道,那种事情还有那么多可参考的地方和体位。
他告诉自己,只是怕她在用这种方式麻痹人,于是放下又拿起,仔细去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他不信她是这样被欲-望迷惑的人。虽然郗庭真的漂亮,只是她动起情来,像盛放的荼蘼。
也更像魔鬼。
有时拍摄的视角很奇怪,她的眼睛扫过来,好像在通过镜头看他。看他抑制不住的情绪,看他皱起的眉头。看他给自己找的新的厌恶她的理由。他只在照片和视频里看到他们纠缠,直到那一天他站在玻璃外,看玻璃另一面她吻着另一个主角,无数影像里的她走出来,那些激烈的颤-抖的情-欲从黑夜里蔓延到现实,玻璃碎裂。
举起的鞭子好像抽到了他身上。
他厌恶,戒备,惊讶,谴责。
很好,他有了新的厌恶她的理由。
但他还是走了。
走出不远,他蹲在花墙下,姿势不雅。他浑身颤抖,控制不住的情绪翻涌而上,冲破所有禁锢。像当年他冷静地处理母亲的丈夫的消失的时候,蓝色的夜泛出斑驳的影。像他处心积虑找到他的生父,除掉一个又一个竞争者的时候,滴答滴答养出的血花。人活世上,要的是一份体面。他终于有了外在的体面,温和谦雅,没有谁会在他面前粗鲁。
那些粗鲁的,爆发的情-欲,那些不符合规划的,烦人的情绪,那些无所谓的,燥热的错乱的热量。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对的,无所谓愿不愿意。他是三好学生,是最佳旗手,是失去父亲坚强的好孩子,是做实事的一员,是锐意进取的新派,是手握权力的盛家主。
他是第一代盛家主。
他不能再讨厌她了。
所以当陆晞来到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举荐她自己,想要获得他的支持的时候,盛析理克制住去想她到底想做什么的探究欲,克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那种被人牵拉的痛苦化作嘲讽倾泻而出,他看着她泛白的脸,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内心都涌上一股愉悦的情绪。
总不能让他一人难过。
陆晞听着叮叮咚咚任务完成的声音,想要回一趟家了。
家是可以回的,她也总该回一趟家。从慕容家老宅被淹没起,她就没怎么回过家。所以她没有见过瘫痪的慕容意,偶尔也只会在飞讯里看一看慕容清的近况。
陆晞放下手机,把飞讯界面锁屏。陆阮发给她关于慕容家事项的处理,她大多随手做完。那些隐隐流露出的工具人倾向,被她牢牢记在心里。
情绪该怎么转换?先找谁吵架?陆阮还是慕容清?还是等着慕容清找上来?
陆晞点着手机界面,指甲哒哒哒响,她应学妹的邀请做了美甲。她的指甲很短,也不想日后去洗,于是带了一只穿戴甲。
猫眼流离的星碎,简谱极素的架构,在阳光下泛着炫彩的光,仿佛旋涡将人吸进去。指甲在手机屏上扣啊扣,敲出单调的音符,枝叶摇摆,撒下细碎的光晕。
在暖烘烘的日光里,暗淡的手机屏蹦出一条消息。
来自慕容清。
她来到了N城。
N城算不上一个很发达的城市,偏向工业化,漫天的飞尘。环绕的河流分成多股汇入其他区域。中心的沟壑填满西面吹来的沙尘。盛家在这里起家,产业后期逐渐转移到B城。盛析理在B城活动。
慕容清来这里做什么?
到了之后的第一时间,慕容清并没有来找陆晞。她只是问陆晞什么时候有空,她在中心大楼蓝海餐厅定了位置。
蓝海餐厅前身是个旋转餐厅,坐在里面可以看遍N城的风景。后来旋转餐厅落伍,接手的人原本想改成摩天轮形式,又觉得和旋转餐厅差不多,再后来的潮起涨落,一个年轻人接手了这里,挥手一改改成了蓝海。在晚上时,倾斜的坡度与墨蓝相接,外城的河流仿佛飘带环绕,望去一片蓝海。故此取名。
白天看起来倒没什么特色。所以蓝海只做晚上的客。
陆晞到的时候,时间还早,天幕还是一片橙红。紫色橙色混杂在一起,色彩饱满,像白涂的油画。燃烧的太阳化了一层云,橙色丝丝缕缕飘散来,她仰躺着,只看到穹顶一样的天空。
像她的生命。
云烧完了,吹出底层的蓝,开始的蓝还带着留存的热度,看起来有些拘谨的热情,后来那层热也散完了,只剩下最后的冷,越来越沉到里面去。原先色彩的带子,全化作混合的墨蓝,水天相接,深深浅浅的蓝在视野里融合,恰似一片蓝海。
等最后一丝温蓝也散完的时候,身边躺下一个人。她的动作很轻,呼吸声也规律到近乎于无。有一瞬间两人的呼吸重合到一起,她恍然只有自己一个人。满蓝盖下来,好像纯蓝的墨水混入墨蓝的瓶子,在流转间换成冷冷的颜色。等到那一点流动也不见的时候,陆晞听到身旁人的声音。
“你去找盛析理了?”
陆晞有些想笑。
“不先问个好吗?”
“你在乎吗?”
极力冷静的调子还是带着埋怨,那人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索性闭嘴不再说。
“在乎啊。”陆晞轻轻道。
“我在乎你,如同你在乎我。”
身旁人嗤笑一声,“你在乎什么?”
“你又在乎什么?”
那人闭紧了嘴,忍住无数句瀑布一样要从嘴里喷发出的话,话语凝练再凝练,添进冷静、权衡、体面,炒成一片虚无。她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墨蓝盖下来,好像月织成的纱,有些冷,片刻后陆晞听到一句:“别再做这些了。”
“哪些?”
“去找盛析理的那些。”
“为什么呢?”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她弹坐起来,半长发落下来,在她脸边落成帷幕。这是陆晞第一次看到她这个发型,剪短了头发,带着成长与利落的发型。
失去了天真,变得沉默的慕容清。
她还在喘气,过于激烈的情绪让她眼睛发红,她数着所有的事情,垃圾一样倒出来,陆晞在一旁听着,还要惊叹她的记忆力真好。她数着数着又激动起来,驼色的大衣攥出褶皱。
“你什么都知道,你总是什么都知道。从小到大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就看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看着我像个蠢货,看着我不断掉进别人的陷阱,看着我愚蠢地做下这一切。你之前一直在看着,你如今为什么不能也看着!”
空气里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她还想再说什么,迟来的胶水黏住了她的嘴唇,她倔强地抿着唇,心里骂自己丢人。
寂静像刀一样切下来,太过激烈的情绪迸溅出血腥气,陆晞有种晕眩的难受,她摒住呼吸,半晌喟叹道:“是啊,我什么都知道。”
慕容清反而冷静下来,她裹住自己的驼色大衣,忽然有些冷,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她就不该来。情绪沙漏一样流走,她很无力,她总是无力的。
来找她做什么呢?她眼里什么时候有过她?在乎她如同她在乎她?哈,哈,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
“我不用你管。”慕容清平稳呼吸,说出一句话。
“你之前没有管,现在也不要管。”
“可是妈妈让我帮你。”
“你什么时候真的听过妈妈的话?”
“我总是听话的呀。”
“你听话,你去找盛析理?”
“听话的孩子也会有野心呀。”
“你的野心,是看慕容家变成一片废墟?”
“那还算不上野心。”
慕容清怔住。
“我也没有管你呀,”陆晞轻轻道:“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慕容清乱了。
“你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慕容清几乎要笑起来,“你也不知道,你就乱做?”
“做着做着,我就知道了。”
慕容清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她感到浓浓的悲哀,一瞬间她感觉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她宁可看到的是一排排的墓碑,那么她还可以从墓碑上的亲人的字样汲取一点温暖,可是没有,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包括她自己。与世隔绝的感觉让她颤抖起来,冷侵入骨髓,她以为自己会哭,结果没有,她所有的泪都在那一天流完了。她抱着自己,几乎泛着泣音:“你好自私。”
“你好自私。”她抬起头,鼻头也红了,可她还是没哭。整个人却像是哭完了。
“你总觉得我愚蠢,觉得我不堪,觉得我自欺欺人。可是陆晞,你好在哪里?”
“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不做。你爱妈妈是假的,你嫉妒荣密也是假的,你对所有人都是假的。你什么也不关心,你什么也不在乎。你根本没有心。”
“你太可怜了陆晞,”慕容清一边摇头一边说,“你太可怜了。我都要怜悯你。你对谁也不敢爱,你什么也不敢做。你就连我也不敢靠近。你真是觉得我愚蠢吗?你真是谁也看不起吗?你是个懦夫!陆晞,你是个懦夫!”
她的声音近乎声嘶力竭,好像从劈成两半的峡谷里迸射而出。她耗干了气血,几乎站立不住。她的手臂在发抖,她急促地喘着气,看陆晞终于回头来看她,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这个姐姐,她一直认为高高在上的,无比优秀的姐姐。
墨蓝的天空下,她的脸附上一层蓝光,好像幽静的山脉里的石壳,悠久的岁月如流水将内部掏空,或者里面一直以来都是空的。慕容清捂着脸蹲下去,眼睛干涩红肿,“我一直在盼望什么呀,我一直在想什么呀……”
懦夫?陆晞想笑,好新奇的词语。但是为什么又有一点贴切呢?她耳边是慕容清痛哭一样的哀嚎,她知道自己伤到了她,只是自己这段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她总是陷入无意义的空滞,时间像是跳动的数字。她安排着这个,安排着那个,机械一样推动着剧情往前,推动着她要做的事情。但是就像她和慕容清说的,她到底要做什么呢?
陆晞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活在世界上的意义。
她忽然想起她还没有和她吵架。
双方互揭伤疤,要怎么揭呢?
“是呀,”陆晞幽幽道:“我是个懦夫呀。”
陆晞站起身,她最近吃的很少,瘦了很多。过多的思绪燃烧她的脂肪,她去了老师安排的饭馆,见到老师的旧人,却只吃了一点点。她强忍着把所有菜吃完,回去就开始吐,吐得天昏地暗。好像她在宿舍见到郗庭一样,坐在地上的时候陆晞忽然想,门口会有人出现吗?她忽然有一瞬间理解了郗庭,只是那天她出现了,而她面前并没有人。
没有人可以帮到她,所以她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说是懦夫也没有错。最后她靠在马桶边坐了,她其实有一点点洁癖,只是她没力气,她一直坐到夕阳,感觉精力回来一点点,就挣扎着把卫生打扫好,在老师标的清单后打下一个勾。
她看着长长一溜清单,咳着叹了口气。
“太高看我了呀。”
所以说,慕容清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啊。
“我是个懦夫呀清清。”陆晞走到她身边,俯身去摸她的头,她撇到一边,陆晞也没在意,直起身绕着她慢慢走。
“所以我讨厌清清呀。”
相似的人总是互相讨厌的。
“我讨厌清清明明知道他们不爱你,还要禁锢自己去渴求爱意。我讨厌清清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笨得什么也不会。我讨厌清清把自己糟践得越来越差劲,还沉睡在梦里不想醒来。我讨厌清清明明知道我是个很糟糕的姐姐,还要别扭着凑上来。”
“就像你说的呀,我都知道的呀清清。看你像个玩偶束缚自己,看你每次看似别扭实则求救,看你一遍又一遍在虚幻的爱情里寻找救命稻草。看你燃烧自己维持快乐的假象。”
“我都知道呀清清,你恨我吗?”
慕容清蹲在地上环绕着自己的肩膀,鸵鸟一样寻求安稳,可是沙子是空气在流动,墨蓝水一样涌进来,她好冷,冷到颤抖。
“别说了……”她的声音哀鸣一样溢出来。陆晞还绕着她在走。
“我知道清清死了一回,也知道慕容意蛊惑你在做什么。知道你来的时候还幼稚地想要保护我,怕我真的不知道一切贸然掺和进去反而受伤。就算可能被我嘲笑也怀揣着一点点我是为你好的希望。然后现在——”
“碎了一地。”
“清清呀——”她几乎要唱出声,好像世界是她的舞台,“你怎么这样天真啊,你怎么死了一次还这么在乎这些人?你还对父亲抱有希望吧?你还想着当慕容家的家主保护家里人吧?你想要握着自己的命运,想要其他人为你织梦,你好可怜啊清清。”
“放不掉不该放的,于是割肉喂鹰,最后血流遍地。我真很厌恶你,慕容清。”
她站定在她面前。
“睁开眼看看我呀清清。”她的声音仿佛蜜糖,诱惑着花蕊里的生灵爬出来,“看看姐姐呀。”
“姐姐爱你呀。”
她的声音像是咒语,慕容清不住地颤抖,不住地颤抖。好像浑身的神经都冷得抖起来,她呼吸不过来,心脏在抽搐,什么也分辨不出,大脑好像停滞了,什么也想不到。她茫茫然行走在大雪之间,天边还传来一声又一声的——
姐姐爱你呀——
爱你呀——
呀——
她被诱惑了,好像是花开的春天,她微微抬起头,撤开并拢的十指,她看到了在月光下微微含笑的一张脸,戏谑、嘲讽、可笑,几乎要成为她噩梦的一张脸。她的心急速往下落啊落,她木在那里,又听到面前人神情变也没变地说:“姐姐爱你呀。”
那张脸扭曲,扭曲,慢慢也和墨蓝融在一起了,慕容清抖得像筛糠,那颗心终于触底,爆炸一样弹开,她抱着头,无声地尖叫,她弹起身,发疯一样喊骗子。
生活就是一场巨大的骗局,有些人愿意认清,有些人不愿意。在今天夜里,慕容清被迫认清了生活的底色,可她没有接受的勇气。陆晞慢慢向后退,向后退,退到墨蓝偏黑的阴影里,她还在念“姐姐爱你呀”,像一台坏掉的收音机,只能刻录这一条语音。
终于她靠在玻璃上了,她浑身没有力气,好像积攒的精力再一次用完,慕容清还抱着脑袋在原地乱走,她摧毁了她新建的稚嫩的信念。
一个幼稚的,总是渴盼的小孩。
这是不对的。
慕容清总要长大,接受只能依靠自己的事实,不能总是饮鸩止渴,幻觉到死也厘不清。她不过想是从梦的维护者变成主导者罢了,死在梦里是一件好事吗?可是她会恨她,但恨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没有什么比这更痛的吵架了。两个人都痛,撕得鲜血淋漓。
慕容清会变成什么样呢?陆晞忽然有些好奇,环境和心理作用到不同的人,她会找到更好的解法吗?陆阮和慕容意拴在她脖子上的绳子会解开吗?他们解下来,是为了有朝一日再套上去。只有慕容清自己解下来,才是真的解下来。
慕容清未必举得起手。
所以还是痛点吧,痛点好呀。
至少她还有解开的一天。
痛点也是活着。
墨色掺着水色,调出美丽的夜晚。
【剧情点十四完成100%。剧情完成度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