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书把房间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后,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
他心里揣着事,想了想,他又出门去了趟后山的寺庙。
寺庙里的秩序已经恢复如常,来上香的人稀稀拉拉,一群和尚们都聚在一起心无旁骛地念着经。
白泽书在寺庙里转了几圈,没看到什么异常,刚准备抬脚离开,一个在门口扫地的和尚叫住了他。
“阿弥陀佛,施主好。”
白泽书回头。
“施主,我本不应插手他人因果,但你身上的戾气和怨念实在太重,望施主好自为之。”
和尚说完这些,又双手合十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
白泽书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扬起一个微笑:“谢大师提点。”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的老和尚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摇着头。
白泽书回到民宿里时,白婉婷已经醒了。
她有些麻木地坐在床头,看见白泽书进来,似乎是费劲地思考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泽书,你怎么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白泽书问。
“还可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有点累,很奇怪。”白婉婷无力地笑了笑,“你怎么又来我这里了,工作上是请假了?这样不行知道不?”
“嗯知道啦。”白泽书提了提自己手里的袋子,“我给你买了点水果,吃点吧?”
说着,他找了个盘子,去厨房里洗起了水果。
白婉婷似乎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和白泽书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
白泽书说:“姐,明天,我们换个地方住,你看可以吧?”
白婉婷不解地问:“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换啊?你呀,别操心我的事儿,我这儿呆得很好,这里后头还有个寺庙,也很方便。”
白泽书想了想,说:“民宿老板说这里要装修,以后就不做长租生意了,所以我们才要搬走的。”
“这样啊。”白婉婷有些惋惜地点点头,“那好吧。”
这会儿,白泽书已经洗好了水果,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在一旁小沙发上坐下。
白婉婷拿起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按开了电视机。
“挺甜的。”她吃了几口橘子,开始按动手中的遥控器换台。
白泽书微笑着说:“嗯,喜欢吃我下次还给你买。”
“不要,你省点钱,等我好些了我则打算出去工作。”
“你不回去读书了吗?”白泽书立刻问。
白婉婷说:“我想了想,还是不回去读书了,我有点害怕回到B京……”说到这儿,她突然皱了皱眉,用一只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白泽书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但好在白婉婷并没有发作,而是有些奇怪地说:“奇怪,我刚刚感觉头疼了一下,想说什么来着一下子就给忘了。”
“嗯,忘了就不去想了。”白泽书说,“看会电视吧。”
白婉婷又翻了会电视频道,翻到某一频道时突然停住了动作。
这是一个娱乐八卦新闻频道,此刻正在播放着一则新闻头条:“重磅消息,纪氏集团董事长在今日首次晒出自己亲儿子的照片!这也意味着,纪家大少爷,纪氏集团未来的掌权继承人真正出现在公众视野!”
“据纪董事长透露,前几天刚好是儿子年满十八周岁的生日,而S市普余山正在建造的纪远山庄就是送给纪大少爷的成年礼物……”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纪家大少爷的照片。
那是一张非常俊美的脸,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穿着一身黑西装黑西裤,更衬得这位纪家大少爷身段格外的笔挺。
紧接着,新闻画面从主持人跳到了现场记者采访。
“请问纪先生,听说从今天起你将正式开始学习公司的事务,但这样会不会影响到你大学的学业呢?”
“你好纪少爷,请问过去的十八年里你一直没有公开露面,现在终于被纪家介绍给公众,这其中是有什么原因或者目的吗?”
“请问纪先生……”
白泽书迅速从姐姐手里抢过遥控器,关上了电视。
但已经来不及了,白婉婷整个人就像是切换到了另一种模式一样,开始不停地发抖,用双手死命地捂住自己的头。
“沈辰明,不要,为什么,为什么到处都有你!”
她一边惊恐地叫着,一边开始用双手不停地砸自己的头。
“不要,不要说话了,住嘴,沈辰明你给我住嘴!”
“姐,你冷静一点!”
白泽书用力攥住白婉婷的手腕,却被对方用力地踢了一脚。
“放开我,沈辰明你放开我!”
“杀人犯,杀人犯,你不要杀我肚子里的孩子,求求你……”
白泽书后退一步,看着白婉婷陷入了癫狂之中,他从口袋里找出医生临走前留下的药丸。
“姐,是我,我是白泽书,是你弟弟。”
他手里拿着白色药片,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白婉婷。
白婉婷像个发疯的野兽,此刻谁靠近她她她就攻击谁,白泽书被踹了好几脚才勉强制住白婉婷。
他终于把白色药片给白婉婷喂下,白婉婷吃下药片后没多久,恢复了冷静。
她虚弱地对白泽书说:“泽书,我刚刚是不是又发疯了?”
“不是。”白泽书摇摇头。
“泽书,我还想吃橘子,你去帮我再买点吧。”
“姐,那里不是还有吗?”
“这么点不够,你再帮我多买点。”白婉婷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白泽书走出门,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他走到半路,还是觉得白婉婷的状态不对劲,决定立刻掉头返回。
可当他回到房间里时,却看到了空空如也的房间。
“你问你姐姐?好像往那边去了,她说想出去散散步,我看她精神还可以也没多问。”民宿老板指了指一个方向,“那里好像是纪远山庄施工的位置。”
白泽书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以前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跑得那么快过。
他边跑边喊:“姐!”
声音却被淹没在山谷中。
越靠近纪远山庄的施工处,噪音就越大,他的呼喊声就越显得微不可闻。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见一个人就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姐姐,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后,终于有人指了指前方:“穿白色衣服的女孩?那不就是吗?”
白泽书往白婉婷跑去。
此刻白婉婷正被几个施工人员拦着,其中一个年龄大点的不耐烦地说:“哪来的疯婆娘,什么沈辰明,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你快回去吧!”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白婉婷激动地说,“我都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沈辰明就在这里对不对!你们告诉我,他是不是在这里!”
“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你们帮我告诉他,有什么事冲我来就行,不要找我弟弟,不要找我弟弟……”
“你疯了。”施工队十分无奈,“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姐!”
白泽书叫了一声,越跑越近。
谁知白婉婷见了他,却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白泽书愣了愣,担心姐姐出事,连忙跟了上去。
白婉婷不停地跑,嘴里不停地喊着“不要过来。”
白泽书越是担心跑得越快,可他跑得越快白婉婷就跑得越偏。
突然,前方“啊”地一声,白婉婷的身影消失了。
白泽书心里咯噔一声,跑到面前时,却看到白婉婷挂在悬崖的半空中,她的衣服勾在了一块崎岖的石壁上,才让她没有直接跌下山谷。
白泽书趴在山崖边,拼命伸长了一只手:“姐,抓住我,我拉你上来!”
白婉婷眼神迷茫地看了会白泽书,下意识地伸出双手。
就在白泽书快要拉到姐姐的手时,只听“刺啦”几声,白婉婷的衣服碎裂了一些,她整个人高度更低,伸出的手根本碰不到白泽书的手。
“等下,姐,你别害怕。”
白泽书脱下上衣外套,拧成一根绳,往下拉去。
“姐,你拽住我的衣服,我会拉你上来的。”
白泽书感到手里的力道一沉,然后他开始拼命地往后拉去。
入冬的山间夜晚已经十分寒冷,冻得他浑身已经开始僵硬,可他依旧不放弃死死拽着姐姐往上拉。
“泽书。”白婉婷忽然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平静,“你听我说。”
白泽书咬牙道:“姐,你坚持住,我马上就能成功了。”
“泽书,没用的,我上不去了。”白婉婷的声音在下方响起,“你听我说,姐姐对不起你,但是姐姐和阿爸妈妈一样,都很爱你。”
白泽书鼻子一酸:“姐,我不许你说这个!”
“我已经活得很累很累了,泽书,姐姐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想最后拜托你一件事。我的好弟弟。”白婉婷的眼泪缓缓流出,“我想请你,忘了我,忘了爸爸妈妈,也忘了……沈辰明。”
“请你好好地,重新地,迎接你的新生活。”
“不要!!!”
白婉婷闭上眼睛,松开了手。
她本来就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死亡不过是她在脑海里临摹过无数次的场景罢了。
“不要!!!”
白泽书趴在悬崖边,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可他的痛苦和大喊不能换回姐姐的生命,白婉婷的身影还是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瘫坐在地上,顾不上冰冷的地面和快要冻僵的身体,只是呆呆地坐着,眼泪无声地掉落。
直到眼泪和身体都变得麻木,他心中的恨意却像是炸裂的火更加汹涌。
沈辰明,你为什么就是这样阴魂不散!
你连我最后一个亲人都要夺走,我绝对,绝对不会忘记你!
一个温暖的皮草大衣忽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白泽书一愣,泪眼模糊地抬起头。
冷淡的月色下,他看到了前几天在寺庙里撞到的那个墨镜青年。
青年此刻也依旧戴着墨镜,黑色的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面容。
他弯下身子,声音温和地询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泽书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眼神都有些呆滞,更谈不上有什么反应。
青年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的手掌很温暖,与这寒夜的冰冷格格不入。
白泽书终于有了动作,却是本能地后退一步,但脚下一空,在身体快要失去平衡时被人一把拉住。
他回过头,想起自己的身后是姐姐掉下去的万丈深渊。
“太危险了。”青年轻轻摇了摇头,“我拉你过来吧。”
白泽书被那只温暖的手拉到了安全的位置,然后青年松开了手。
白泽书却单手撑在一旁的树上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他回过头,眼角还带着未干透的泪水:“不好意思,我有厌男症。”
……
后来,白泽书回了S市市区里的公司,除了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一些,其他地方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平静地上班,平静地下班,待人依旧斯文有礼,工作依旧兢兢业业,就连章宇衡也没发现他的半分异常。
如果不是章宇衡偶然问起他姐姐的情况,才得知白泽书的姐姐已经去世有一段时间了。
白泽书找了姐姐生前剩下的所有衣服和物件,把它们烧成了灰,代替姐姐的骨灰埋在普余山寺庙的后方,并且还花钱请人刻了一块墓碑。
白婉婷生前最后的时光里一心向佛,如今死后葬在寺庙旁边,不知道姐姐是否会满意。
……
二零一八年,春。
S市迎来了春天,同样地,白泽书也迎来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
他给自己买了一个小蛋糕,唯一能够邀请的朋友只有自己的老板章宇衡。
章宇衡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白泽书微笑地说:“宇衡哥,我想请你给我放一礼拜的假期。”
“哦?说说理由。”
“我想改个名字,然后再去整个容。”白泽书如实回答。
“为什么想整容?”章宇衡感到很惊讶,“你已经够好看的了。”
白泽书说:“我觉得我的长相太过女孩子气了,想稍微整改一下。至于改名字,是因为我想在成年的这天告别我的过去。”
章宇衡用手摸着下巴,然后批准了。
等一个礼拜后自己的贴身助理再次站在自己的面前时,章宇衡瞪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久,眼里满是惊艳之色。
眼前的十八岁少年,经过医美微调的手术后,完全告别了之前过度女性化的温婉长相,反而五官更加立体,更显出一种雌雄莫辨的高级感。
既有男性的棱角又又女性的精致,看一眼就令人离不开目光。
那一刻,章宇衡简直要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
“啧,泽书,哦不应该叫你白生了,”章宇衡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轻咳了一声说,“你怎么变得更加好看了。”
对于这个问题,白生也有些无奈。
他本来是让医生稍微更改一下自己的五官,好让他不那么显眼突出,最主要的是,他要让自己的长相变得与之前不同。
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之后的复仇计划。
但医生在动刀前实在不忍心把一张漂亮的脸越做越丑,于是“一不小心”就按照自己的审美给白生做得更好看了。
好在白生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现在乍一眼看过去,确实和之前判若两人。
于是,从这天起,曾经的白泽书正式宣告死亡,取而代之的是改头换面的、与众不同的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