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武家峪村愈发显得荒凉。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内,雨水顺着破损的屋顶滴滴答答地漏下来,在地上积成一个个小水洼。忽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惨白的光芒透过残破的屋顶,将室内照得雪亮,也将龚美消瘦的脸庞映得愈发憔悴。
龚美躺在简陋的草榻上,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瘦弱的身躯不住颤抖,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刘娥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一边用破布替他擦拭嘴角的血迹,一边拿着破碗在屋内四处奔走,堵住漏雨的茅草,接住漏下的雨水。
“娥儿,”龚美虚弱地唤道,“你过来。”
刘娥连忙放下手中的碗,跪坐在榻前。龚美挣扎着要坐起来,她忙阻拦道:“美哥,你别动,好生躺着。这雨天潮湿,你更要静养。”
“有些话,不说不行了。”龚美执意要坐,仿佛预感自己时日无多。刘娥红着眼眶扶他靠在自己怀中,清晰地感受到他单薄的身躯在发抖,心如刀绞。
一道惊雷炸响,刘娥下意识地搂紧了龚美。屋内昏暗的油灯摇曳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显得格外凄凉。
“娥儿,”龚美喘息片刻,“那位公子,当真说明日会请太医来看诊?”声音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期待。
“是啊,你放心。”刘娥强忍泪水,挤出一丝笑容,“听说是御医院的欧阳太医,医术通神。待明日他来诊治,你定能好起来。我们还要回蜀地,要在锦官城开间最大的银器铺子呢!”
龚美微微一笑,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刘娥连忙轻抚他的背脊,直到咳声渐歇。
“娥儿,”龚美喘息片刻,“那位公子,你觉得是何等人物?瞧他的气度,想必非富即贵。”
刘娥点点头:“从他的举止言谈,还有那两位侍卫的身手来看,定是权贵之家。不过他待人温和,倒不似那些趾高气扬的勋贵子弟。”
“你我虽然落魄,却也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物。”龚美意味深长地说,“你一向心思玲珑,觉得他为人如何?”
刘娥略一思索:“他仗义执言,又愿意救助陌生人,想必是个正直善良之人。”
“如此甚好。”龚美神色忽然变得凝重,“娥儿,我心里一直有个牵挂。若是我……”
“美哥!”刘娥急忙打断他的话,“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我们可是有父母之命的,你答应过要娶我的。我还等着你病好了,骑着高头大马,八抬大轿来迎我过门呢!”她强作欢颜,声音却已哽咽。
龚美苦笑着摇摇头:“天意弄人啊。你我虽是指腹为婚,却也是有缘无分。半年前离开蜀地时,我也曾想过要光耀门楣,让你过上好日子。谁知……”
“我不管!”刘娥紧紧抓住他的手,“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我们就回蜀地,一起开银器铺子。你还说要教我打银器呢,这么快就忘了?”
龚美望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娥儿,你要答应我。若我能挺过这一劫,必当履行诺言;若是……若是天不假年,你也莫要辜负了大好姻缘。”
“不,我不听!”刘娥别过头去,泪如雨下。
龚美却异常坚决:“娥儿,你要答应我。若不应下,这药我便不喝了。”说着,他推开刘娥端来的药碗。
刘娥看着龚美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模样,回想起半年前离开蜀地时的情景。那时的龚美风度翩翩,才华横溢,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武艺高强。多少闺秀对他暗生情愫,却偏偏只钟情于她一人。谁料命运弄人,短短半载,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就被病魔和穷困摧残得不成人形。她心如刀绞,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你快把药喝了吧……”她哀求道。
“除非你答应我。”龚美固执地说。
“我答应你就是了……”刘娥终是点了点头,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还有,”龚美又道,“外人面前,我们只能以兄妹相称。”
刘娥无声地点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龚美将那碗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仿佛也在为这对有情人的苦命叹息。这一夜,武家峪的茅草屋内,两颗心在雨声中默默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