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风雨 半世江山 第1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八月十五，夜色初临。开封城内一派繁华盛景，街市上张灯结彩，万家灯火与天上明月遥相辉映。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摊铺一字排开，蜀地运来的上等丝绸在灯火辉映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淮南的卤牛肉散发着醇厚的香气。说书人的木鱼声清脆悦耳，杂耍艺人的喝彩声此起彼伏，引得路人驻足，笑声不断。

在这片喧嚣中，太子元休带着两名侍卫信步而行。虽贵为储君，他却不喜欢前呼后拥的排场，更愿轻装简从，体味这人间烟火。他深信，唯有亲身走入市井，方能真正了解黎民百姓的疾苦。

“殿下，您瞧那边的羊肉串，”随行的朱胖子指着不远处一个西域商贩的摊位，炭火上的羊肉滋滋作响，“那香味，隔着老远就勾人馋虫。”说着，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我说老朱啊，”齐贵元打趣道，“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莫要让人看轻了咱们殿下。瞧你那馋相，口水都快流到靴子上了。知道说你朱胖子是个馋虫，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苛待咱们，伤了殿下的英明呀！”

朱胖子不甘示弱：“呦，你还说我？刚才路过蜀锦摊子时，谁那双眼睛恨不得粘在绸缎上？整天琢磨穿着打扮，活脱脱一个爱俏的闺中少女。堂堂七尺男儿，整天想着穿花戴绿的，跟个小娘子似的，再好的衣裳也掩不住你那股子贱样！"

“你这臭小子，”齐贵元佯怒道，“说谁贱呢？看我不教训教训你！”说着便挥拳向朱胖子打去。朱胖子虽然身材魁梧，却动作灵敏，齐贵元一时也难以奈何，急得满头大汗，惹得元休忍俊不禁。

就在这时，一缕清越的琴声飘入元休耳中。他循声望去，只见街角一处偏僻的摊位前，一位年轻女子正低头抚琴。与周遭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来往的行人视若无睹。

元休示意两名侍卫安静，缓步走近。琴声渐近，他认出这是《神化引》，一曲传说中由庄子所作的古曲，讲述“庄周梦蝶”的故事。在这市井喧嚣中听到这般清雅的古调，恍若隔世。

待走近细看，那女子的容貌更是让元休惊艳。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裙，衣料虽不华贵，甚至有些褪色，但洗得极为干净，袖口与衣摆虽有些微磨损，却掩不住她自身的清雅风姿。乌黑如瀑的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几缕碎发随风轻扬，映衬着她白皙的面庞，更添几分柔美。

她的容颜宛如山间皎月，素净而明媚，不施粉黛，却比胭脂更添风华。肌肤白皙，犹如上好的羊脂玉，在微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的眉形纤细柔和，似远山淡黛，清新而不失韵味。

她的手指修长而柔美，肤色略带透明感，仿佛细腻的丝绢包裹着一层晨曦微光。当她抬起双手，轻轻拨动琴弦，那双手仿佛被赋予了灵性，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股无形的韵律，令人目不转睛。琴音流淌而出，与她自身的气质相得益彰，似天上仙乐，纯净而悠远，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不愿回神。

周围人群渐渐被琴声吸引，纷纷驻足观看，有人惊叹她的容貌，有人沉醉于琴音之中，而她始终未曾抬眸，只是专注地弹奏，仿佛这嘈杂的世界与她毫无干系。风起时，衣袖微扬，琴声如清风拂面，带着一丝遥不可及的梦幻，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生出敬畏，不敢惊扰这如画般的女子。

在女子身前，放着一个古朴的木碗，形似佛钵，上书"君子随缘"四字。元休一眼便认出这是欧阳询体——横画与竖画藏锋于折笔之中，行悬针竖画一按后出锋，收尾含蓄有力，笔力遒劲。

“哎呀，这是要饭的啊！”朱胖子不假思索地说道。

齐贵元立刻皱眉，低声斥责：“你懂什么，这叫乞讨，懂吗？就你这没见识的样子...”

元休转身，冷冷地瞪了两人一眼。两个侍卫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而那弹琴的女子始终不为所动，双目微阖，沉浸在悠扬的琴音中，仿佛这繁华喧嚣与她毫不相干。

琴声时而如山涧清泉，叮咚作响；时而似幽谷深林，空灵悠远。元休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元休听着这首《神化引》，只觉得琴音清越绝尘，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似空谷传音。他不禁沉醉其中，待到乐声渐歇，抚琴的姑娘这才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几个人。月光下，她的眼眸清澈如秋水，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又含着淡淡的笑意。

元休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想要摸索钱袋，却突然记起多年来自己从不随身携带银钱。他略显窘迫地看向两位侍卫，眼神中带着求助的意味。

齐贵元心领神会，转头看向朱胖子，挤眉弄眼地暗示。朱胖子却只能无奈地耸耸肩，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见他们如此窘态，抚琴姑娘忽然莞尔一笑，声音清润如玉：“几位公子能驻足聆听，已是莫大的荣幸。懂琴之人本就寥寥，今日得遇几位，也算是难得的知音了。”

“姑娘，说实话，”朱胖子憨厚地挠着头，“俺其实不懂什么琴，主要是看姑娘你长得还挺标致的...”

话未说完，齐贵元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低声怒斥：“你这张破嘴，就不能消停会儿？”

元休觉得自己身为太子，怎能在一个弹琴女子面前如此失态。他定了定神，温声道：“姑娘，古人常说：‘古琴悦己，古筝悦人’。姑娘既然选在这红尘闹市之中，为何不选择更适合众人欣赏的古筝，反而选择了清幽淡雅的古琴？恐怕在这熙熙攘攘之处，知音难寻啊。”

琴姑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她轻抚琴弦，声音柔和而坚定："公子果然懂琴。古筝声音宏亮，确实更适合表达酣畅淋漓的情感；而古琴却是修身养性之物，以'静、远、淡、逸'为要。它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音乐本身。"

她顿了顿，继续道：“抚琴有两重境界：一则‘独处无闷’，一人独居可以凝神静气；二则‘消忧解愁’，在优雅琴声中化解心中块垒。古琴虽是大雅之物，不适合在闹市演奏，但正因为如此，才能将雅俗分明，让知音得以相逢。所以，我不求取悦众人，只愿知音听我抚琴。”

元休听罢，心中暗赞其见解非凡。他试探着问道：“不知姑娘可曾寻得知音？”

这一问，却让琴姑娘俏脸微红，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羞意：“良辰美景，知音可人，自然是抚琴的最佳时机。但公子可知，孔子周游列国，困于陈蔡之间，七日绝粮，仍然日日抚琴。诸葛亮独守空城，面对司马懿大军压境，却在城头从容弹琴。抚琴，未必是为了寻觅知音，也许是...”

话未说完，却欲言又止。元休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线索：“既然不是为寻知音，莫非姑娘如孔子、诸葛亮一般，正面临什么困境？姑娘但说无妨，本太...”他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身份，连忙改口道：“本人定当竭尽全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