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 第3章 变故

什么是堕落？是心甘情愿地洗去心中的正义，将扭曲的处事方式内化于心。

降真审视自己，不得不承认哪怕她已经来到日本，有一个正面积极的收养家庭，有庞大的资金和信徒，她的心却永远忘不了那段美国时光，时间化作无法淡却的疤痕，刻画在她的灵魂里。

命运裹挟降真浮沉，将降真拍打在堕落的海峡间。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映上客厅，将客厅的每个角落晕染上一层浅淡的黄。

降真刚把自己的餐盘和牛奶放在餐桌上就听见黑羽盗一说：“降真，今天送你去上学吧，毕竟是最后一天的结业典礼，从今往后你就要去美国读高中了，初中毕业是很重要的时候，以后这样时候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降真的眼皮半抬又迅速落下，她露出个感动落寞的笑容回答：“麻烦您了，但还是送快斗吧，他年纪小不好自己去学校，我自己可以的。”顺手将黑羽快斗的头发揉乱，降真脸上的笑容真正多了几分温情。

她们之间相处不过半年时间，这对夫妇怎么没事儿就喜欢这样献殷勤。

黑羽千影站在丈夫这边：“谁说快斗没人送的，这不是还有我吗。既然都是家庭中的一员我们怎么能偏心快斗，这样重要的日子我们应该到场的。”

是么？降真咀嚼口中的沙拉堵住自己的嘴。

现在是2004年，她今年十五岁，时间已过去六年。半年前她初至日本要为自己准备一个合理的身份，机缘巧合下发现了黑羽盗一是怪盗基德的秘密，用这个秘密和刻意安排的校园霸凌经历，她成为了黑羽夫妇的养女。为了弥补组织导致的履历不全，她把自己身份证上的年纪改成了11岁。

“那……谢谢？麻烦您了。”她闷声接过橄榄枝。

日本的社群文化很重，在学生间都是很被重视的，因此她虽然不想来也没办法请假。虽然是散学典礼，但校园里热闹的不得了，三五结队的学生从她身边走过，总有惊奇的目光从她混血的脸庞上游动。

降真往偏僻的校园角落里走去，这里是小学校区地界，为了初中的学长学姐结业礼小学部全体放假，中学部的也不愿意来这里晃荡，降真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早早看好地图选好小学部里的一个亭子坐下来，独自看粉白的樱花。

原先是有个所有人去礼堂的流程的，但是她躲过去了也没有人会说话。作为混血，作为跳级插班生，班级里没有一个人喜欢她，总有人在她的座位上泼脏水，她没有气力和他们计较所以总是请假。黑羽夫妇对她确实很好了，发现这样的事情后他们主动为她出头，和那些孩子的家长谈话，从此以后她就是班上的透明人，没有人搭理但万幸也没有人再来没事找事。

按照着装标准，她今天穿了一件学士袴，是黑羽千影特意给她挑选的正紫色缀浅紫色紫藤花上衣和渐变色黑下裙。

降真取出茶具茶叶和一本社会学书籍准备靠这些东西消磨全天时光。

真丝衣袖顺亭子栏杆下垂，在阳光下被照得熠熠生辉。

太阳围绕天穹跑过去，黄昏降临。

降真看看手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刚走了两三分钟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姐姐，你能带我去人多的地方吗？”一个脆生生的小女孩的声音传入她耳畔。

孩子？小学部已经全部放假了怎么还有孩子？而且，她自己不认得自己学校的路么，为什么还要她带去“人多的地方”。因为这些思绪，降真没有马上回头去看那小女孩，也是因为思绪，她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毕竟只是普通社会没有踏足里世界的区域，哪怕这个声音出现得奇怪降真也没有多加怀疑，直到她转身去看那个叫住她的小女孩，没有拿食盒的那只手马上从腰间拔、出了手qiāng对准那个“人”。

哪里是什么小女孩，那是个穿厚重十二单衣，皮肤如常年泡在水里般皱褶的矮小女人。她头发黑长末端卷曲，面色青白，头顶一对犄角，眼眶被黄色瞳孔撑得爆裂，双耳尖长，张开血盆大口，错乱的利齿还在向下滴血。

她站在樱花树下，花瓣点缀在她肩头。

“人”缓步向她的方向游来，她又看见了她裙底下的蛇尾。

降真的眼睛发直，酸麻的电流让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qiāng口从未离开“人”的脑袋，但她几次想拉开保险栓却发现四肢已经因为恐惧不听使唤。

黄色的眼睛……眼睛是黄色的……大的……眼睛……黄色……

降真一动不能动，大脑完全被这双眼睛占据，她不怕死人，因为她和他们呆过，她也不怕活人，因为她亲手杀过，但是……这个“人”，这个“人”又是什么！

在颤抖中她尝试深呼吸，五脏六腑都随着肌肉不受控制地搅和到一起，一阵冰冷的触感从脚上传来，她的视线向下瞟——那条黑色的蛇尾已经缠上她的脚。

“姐姐，带我去人多的地方，好不好？”还是清脆的童声，血液顺降真苍白的皮肤沾湿和服。

“你，你是什么，什么东西。”降真想向后仰躲开那张嘴，可她的关节像是被水泥封住，无法动弹。

“我是般若，快点啊姐姐，去人多的地方，我好饿啊姐姐。”般若恶劣地伸出血红的舌头，将血液抹到降真的脸上。

“般若……？般若不是，般若不是以嫉妒为食吗？转动眼珠，降真感觉自己的身体勉强不那么僵硬了。

“那是白般若啊姐姐，没有关系，让赤般若出来吃几个人，我好的很快的。”降真的手被她握住摸在她胸口上，一个血洞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受伤了，原来……她这种非人的存在，也是会受伤流血啊。

冰凉的血肉质感在降真的手上，摸起来却如此热烈滚烫。因为恐惧的寒风席卷全身的冰块被这滚烫一块块剥落下来，扑簌簌落在地上。

一激灵后，降真说：“跟我来。”手上的手qiāng还是稳稳拿着，声带因为过度的紧张还未从沙哑中恢复。

她带着这个“人”往小学部外面走，往毕业礼的方向走。

她是来吃人的话，那就先吃掉其他人吧，哪怕她要吞噬掉整个日本的人类，趁她吞噬其他人的功夫我依旧是可以跑的。降真冷硬的心肠这样想。

想通这个道理，降真的身体更是放松下来，她甚至有闲心再看一眼旁边墙壁上小学部的校区地图，想找一条更快的路线。

好不容易走到边界，从这个方向看正好能从樱花树的间隙里看见被描出金边的夕阳。从青石板的野趣小路迈向校园的花岗岩地面，降真的视野陡然开阔了。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甚至来不及眨眼。

一只脚方才跨出小学部的大门，身后的童声却陡然变得凄厉：“你不识好歹！”胳膊传来剧痛，降真被般若整个甩回了小学部，狠狠摔在地上。

肺叶被肋骨戳穿的疼痛让降真闷叫一声，她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

我的内脏……

降真忍住剧痛控制自己的呼吸不让大动作摧毁她整个肺部。她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般若翻脸不认人，还是说般若从来没想过让她带路，之前的话只不过是在欣赏她恐惧和窃喜的姿态？

般若的鬼脸猛的出现在她面前。

“啊————！”

降真看见，般若的手像切豆腐一样穿过她的胸膛又把手从血洞里拔、出来，她的手上握着她鲜红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她快速将心脏整个吞进自己的嘴里，巨大的血盆大口被撑得巨大，般若像蛇一样先将她的脚放进自己的嘴里——她要直接把她吞下去。

降真想要做点什么，但是快速大量的失血和失去心脏供养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这样做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马上要被吞下。

总要做些什么，她尝试开qiāng，但手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般若一把将手反角度折断。

就这样吗？我好像……确实无能为力了。失去心脏，降真的大脑也跟着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和突然被掏心一样神奇，般若又把她从嘴里拿了出来，般若又把她放在了地上，真奇怪，我怎么感受的这么清楚？人死前会连疼痛都一点感觉不到吗？

一阵充实感向她袭来，降真看见般若朝自己的位置冲过来，但是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也不是麻痹感，她看见般若钻进了自己胸口的血洞，那个洞也飞速长好。

世界变得光怪陆离，充实感温暖了她全身，是那种仿佛劳累一天后躺在温水浴缸里的感觉，就着莫名其妙的充盈，降真倒在小学部门口，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