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活跃气氛的小插曲过后,歌舞演奏之中,宜妃突然对身边的德妃道:“听闻妙嫔妹妹得绥匀郡主指点,算算时间,已练了十日‘奏舞’,以她的聪慧,应当也是可以搬上来表演的。”
德妃看她一眼,只淡淡道:“是吗?”
德妃反应平淡没关系,有净川国使者听到了,高声问道:“‘奏舞’?这是什么东西?”
宜妃喜笑颜开,颇有兴致地介绍道:“这是本国新任绥匀郡主在鸣谢礼上所创的一种新型表演方式,诸位还未瞧过吧?”
没瞧过的特色,净川国使者们自是心生好奇,想要看看有何厉害之处,让这位宜妃娘娘笑得这么自满。
宜妃看了孟淮妴一眼,可惜道:“只是如今绥匀郡主有公务在身,不便给诸位表演,但我国能人辈出,料想妙嫔妹妹学了十日时间,也已是学成,应可让诸位见识见识。”
宫廷小宴之上,若是帝后要求某位官员表演一个才艺,是君臣同乐、拉近关系。但这种大宴之中,由妃子一时兴起让人表演,不给人准备时间,是有看人出糗的侮辱意味。
宜妃此举甚是不妥,可她偏偏又说妙嫔学了十日,给人一种就是为了学来在今日表演给异国使团见识的感觉。
妙嫔一个嫔位,并不在场上,是以她表不表演,权看场上的人怎么说话。
然而在场其它人即便有心为妙嫔说话,也不能指出妙嫔学舞不是为了展示给异国使团看的,这样一来会显露尧国后宫妃嫔勾心斗角,二来不愿表演,也是不给净川国脸面。
虽然帝后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善,但宜妃却很得意。
妙嫔那种妖艳贱货,跳的舞必然勾人,在房中情趣可以,但若是放在大场面上,叫众人瞧见,可不就是失礼、丢人了?
届时百官谴责,皇帝也只能把人打入冷宫了。
想到这种场面,宜妃面上更加开心了。
皇后到底顾及本国颜面,想到妙嫔那自然而然勾引人的神态,出声道:“今晨妙嫔突染风寒,恐怕不宜起舞。”
德妃也附和道:“嫔妾也去瞧过,妙嫔妹妹仍躺着呢。”
然而,听到是孟淮妴所创,平霄公主来了兴致,道:“既然是绥匀郡主为鸣谢礼所创,定然极为新颖用心了,绥匀郡主本人演的是瞧不上了,但她亲自指点的,本宫定要瞧瞧!”
她说着掏出一个药瓶,“皇后娘娘,我这里有一颗治疗风寒的特效药,一颗下去,包管让妙嫔活蹦乱跳!”
她虽不知宜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料想这些后宫妃嫔,不会好心让人出彩,届时若那个妙嫔出糗,不就是让孟淮妴这个指点者出糗?
平霄公主这话说得质朴,看她一脸期待也是真的想要见识这奏舞的模样,火被拱到这份上了,文耀皇帝沉吟少顷,到底是颌首同意。
妙嫔没有风寒,但皇帝还是感谢过后,让宫娥收了平霄公主的药,就要去通知妙嫔准备。
孟淮妴今日忙碌,得了皇帝特许,带了两个婢女进宫。她看了眼站在身后的碎星和碎雨,心中暗道还好碎雨想要见见世面,于是带了她入宫。
她冲碎雨招手,碎雨俯身,她嘱咐道:“去跟着,把妙嫔往端庄正气的方向画,妆浓一点也无妨!若是还遮不住她的妖媚,就让她把眼睛闭上跳,在她眼皮上画一双眼睛!”
“啊?”
碎雨有些惊讶,虽然她是负责给自家小姐化妆的,手艺也是经过重金培养的,但给人眼皮上画眼睛……
她犹豫道:“会纹身的是知落,她才能做到……”
孟淮妴拍拍她的胳膊,道:“碎雨,你也能做到的。去吧。”
碎雨见被这般信任,心中也有了自信,坚定地跟了出去。
至于妙嫔的舞姿、舞衣正不正经,那是帝后该操心的事,必然也是派了宫娥嘱咐、准备的。
闭眼跳舞很有难度,何况妙嫔还没有练过。当众表演之时,她听从安排,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只偶尔睁眼确定一下周围,睁眼的瞬间倒也满是坚定,加上一身正经打扮,表演完毕也没有丢了尧国的人,众人还为这样的妆容感到惊奇。
文耀皇帝目露欣赏,很是满意,率先鼓掌,见净川国使团皆是欣赏赞叹之色,更为开心,赏了妙嫔一些宝物后,此事算是了结。
经此一事,妙嫔算是与孟淮妴交好了。她虽只是个嫔,但却盛宠不衰,若说德妃是皇帝心底的真爱,妙嫔则是皇帝身体的真爱。
半个月后,在使团们离开尧国后,奏舞更是流传开来。
异国之人离开,一切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开始了。
妙嫔又给皇帝跳了妖媚的版本,让皇帝不可自拔。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宜妃,被皇帝禁足三月。
宜妃表面上是不敢恨孟淮妴的,但其心里,却是记恨上了。
孟淮妴的生活开始平顺起来,新人画师比赛也圆满完成,她每日都在学习、练习、温习、处理公务和处理楼中事务之中度过,十分忙碌,忙碌到没有时间想起来自己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直到除夕那日,连穼提着一块腊肉登门。
说是登门也不合适,连穼是被金脍带着,翻墙来的。
卧房门被敲响的那一刻,房中的机械钟恰好响起。
房门打开,新年开始。
少有人大年初一登门的,还好孟淮妴今日晚睡,所以看着对面仙人之姿的男子时,她的眉眼清醒。
也清楚地看到了,男子那一瞬间浅淡的无措。
孟淮妴的心好像又轻轻被牵动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她自己都没有在意,目带嘲讽道:“连穼?”
连穼没有应声,只是把手中的腊肉提到她面前。
孟淮妴扫了一眼,道:“不会是放了一年的物归原主吧?”
“事事无心绪,清凉度岁年。”
连穼的声音清朗,但也许是夜半的湿气太重,竟好似透着温柔的水汽。
就在孟淮妴眼神迷茫的一瞬,只听他又道:“这句话才是要物归原主的。”
温柔瞬间破裂。
孟淮妴眼中划过一抹自嘲,自己可能是难得晚睡,脑子有点迷糊了。
她接过腊肉,突然升起的不甘让她不再计较干净与否,看也不看,直接把腊肉往桌面上一扔,姿态利落又轻蔑,眼睛却是一直看着连穼的,她道:“归了。滚吧。”
在猪肉重重落下的“哐当”声中,连穼的踌躇看起来是那么懦弱。
孟淮妴靠着门框,倒要看看他想说什么后文。
“若是……”连穼终于开了口,他目光不再飘忽,与孟淮妴对视,“姜迟与你说的那些事,若是被算计的那个人是你呢?你也能接受我的不择手段吗?”
“当然,胜者为王嘛,我凭什么要求不被你算计?”孟淮妴露齿一笑,答得云淡风轻。
但话落,她又严肃起来,转而说道,“还是得分情况的,若我们没什么关系,可以算计;若你那个时候是喜欢我的,那可不行。”
“为什么?”连穼眼中有一丝急切。
孟淮妴道:“你对喜欢的人都能如此不择手段,那就太可怕了!”
连穼微微低头,很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在心里叹道:是啊,我这么可怕,更何况……
“保重!”
这是连穼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他转身离开。
孟淮妴没有挽留,只是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中有点点遗憾。
大将军总是要金戈铁马、镇守边关的。
大年初三,连穼离京。
大将军府,李管家留守。
连穼深深看了一眼大将军府的匾额,如今百姓虽对他住大将军府的嘲讽声小了许多,但依然对他当初的主动“讨要”是耿耿于怀。
却不知晓,这座府邸是皇帝有意赏赐的,一切后果也正是皇帝想看到的。
皇帝想要百姓忘了殷家,也想要百姓不对新的战神产生和对殷家一样的敬仰之情。可皇帝又不想让人知晓是自己有意赏赐,于是早在私底下暗示了连穼。
连穼乐意满足皇帝的安排,此举也确实让皇帝觉得他顺从听话。
林不复上前提醒他:“该赶路了。”
其实才过了年,不必这么着急于赶赴边疆,但连穼就是着急,连践行酒都只是喝了皇帝的。
离开时,连穼骑的仍是那匹极品白马,走的仍是那条青云街。
孟淮妴也仍旧倚着窗,向楼下看去。
场景复现,只是方向不同。
大年初三,围观者也少了许多。
孟淮妴看着他愈发接近的身影,满脸欣赏之色:“真是绝色啊!可惜了,我拿不下他。”
语气听不出是可惜还是伤感。
她把才买的中阮拿起来,再次弹起了那日在四方楼时的曲子。
没有唱,只是弹。
但传到连穼耳里,却与上回全然不同。
曲声空灵婉转,淡淡的伤感透着清冷释然,似有无奈和苦涩,但更多的,却是放下。而今的她,已经是彻底放弃了他,曲意是那么坚强疏离,似乎封心一般。
连穼猛然认识到,从此,那颗心不会再对他敞开。想到这种可能,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一阵阵抽痛让他险些窒息。
“事事无心绪,清凉度岁年。”出自蔡襄《公绰示及生日以九龙泉为寿依韵奉答》。原句是“余生事事无心绪,直向清凉度岁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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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第 2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