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红妆 第15章 算计

闻言，楚予薇终于察觉出几分不对来，连忙拆了挽到一半的头发要过来打圆场。

谁料还不等她开口便被楚阁老一个眼神吓得噤了声。

楚阁老上下打量着昭月，眼神算不上多和善。楚予薇喜欢交朋友，人缘好，他这个做祖父的自然也跟着高兴。

可偏偏身份有些时候就是一个麻烦事，谁也不保准有些人接近他这宝贝孙女是不是另有所图。

虽说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妥，但谁心里不清楚，世家小姐结交的友人若是什么三教九流之辈，难免对清誉有损，下人到底是下人，没那个资格。

昭月闻言微微一笑，倒是坦然：“从前是，但我是个有心气儿的，不愿意一辈子都当丫鬟，就给自己赎了身。”

听她这话楚阁老反倒乐了：“我还难得见这自己夸自己的，有心气儿的……若真是个有心气儿的，难道不该把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瞒住，哪还有自己往外说的？”

“也不叫乱七八糟的事儿，我是不想一辈子当个丫鬟，但我却没说从前的日子就当真没一点儿好的。若没有那些日子，我这一辈子也攒不下来个家底儿。”

昭月顿了顿，轻笑一声，道：“那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赶不上的好日子，但还不是提心吊胆的、成日里见到谁都得跪下称奴。”

昭月话音刚落，就见门外突然有小厮来报说是门外有人来找自家妹妹。

楚予薇愣了愣，恍然道：“哦，是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姑娘！先叫进来吧，就说昭月姑娘被我留在这吃茶呢，叫那位姑娘一起过来。”

昭月微叹，一边起身一边苦笑道：“可别了！她这是等着我回去干活儿呢，最近家里忙，我出来的时候确实不短了。多谢小姐好意，有空了大可常来光顾一下我们那小摊子。”

“怎么这般着急，你在这坐了都还没有一刻钟呢吧，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昭月笑道：“没有。是我们寻思着收拾两间屋子出来，把这缠花的手艺教出去。一来是这东西喜欢的人多，光我和我姐姐两个人做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便想着看看哪家小姐有这意思，把身边的人送过来学也好。二来也是想给自己招些人手，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学便不要银子了，学成了留下来做一年工，以后就算不留下，也能有门谋生的手艺。三来，姐姐说这是她家那边的一种手艺，也想传承下去。”

楚予薇想了想，道：“你们这脑瓜子都怎么长的，又会弄这新奇物件，又会做生意，反正换我我想不到……不过就算学成了，怕是也很少有人敢上街去摆摊子吧？”

“那就留在我们那，不露面，只管做东西拿银子便好了。”说到这，昭月故作为难地叹了声，“这说着倒挺容易，要让我姐姐听到了又免不了训斥我一番。招人也是为的想开个铺子，全是麻烦事！”

楚予薇闻言拍拍她的肩，宽慰道：“没事儿，走一步看一步！我先给你捧个场，拿着！”

楚予薇把荷包往昭月手里一塞，半开玩笑道：“让我身边的翠蝉做两位女夫子的第一个学生吧。你既然忙，那我也不多留你了，有空了再过来找我玩便是！”

昭月微微一笑，道：“一定。”

楚予薇轻笑，抓着昭月的胳膊，想了半晌，道：“算了，还是我送你出去吧，府里的人见了我等你下次来便不会阻拦了，祖父！”

楚阁老猛地回神，有些茫然地看向楚予薇。

楚予薇咬了咬唇，道：“您想什么呢？我去送送昭月姑娘，一会儿就回来。”

楚阁老手轻轻搭在桌沿上摩挲几下，这次倒没有阻拦，道：“去吧……确实是个有心气儿的，不大的年纪想得还挺多。”

楚予薇没顾上听楚阁老后面说了什么，一听完那个“去吧”就欢呼着拉着昭月往门外走。

昭月垂下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没叫任何人看见。

宝玥在门外杵了好久，在不知道是第几次往门里看的时候，终于见到昭月的影子了。

楚予薇把她送出自己的院子后昭月就叫她回去了，怕宝玥等得着急，还跑了两步。

她额上出了一层汗，瞧着却格外欣喜，拉着宝玥也不多作解释先跑了一阵。

好不容易停了，顾不上喘匀气便道：“成了！”

宝玥扶着墙，一脸茫然：“什么成了？你都没告诉我你究竟要干什么好不好！”

“生意成了，以后若是真要开铺子，那中间的麻烦事儿也好说了。”

“嗯？”宝玥摩挲着下巴，想了半晌还是没想明白，“你直说吧，生意我还能明白，后面那是什么？”

昭月道：“你可知我为什么偏偏赶这个点儿去楚家？”

宝玥摇头：“少卖几个关子吧我的昭月妹妹，姐姐我逻辑思维是真的不强。”

昭月没太听懂，却并不妨碍她接话：“楚阁老每日都是差不多的时间下早朝，我是专门去碰他的。”

“啊？”

“大燕经商需得有官府给的贸易凭证，你知道要是咱俩去办得有多难吗？这下好了，有门路了！”

宝玥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拉着昭月，越听越糊涂：“经营许可证是吧？我听懂了……所以跟那位楚阁老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有啊，人家是官。”昭月终于冷静了些许，深呼一口气，道，“这官府给的贸易凭证，普通人本就难弄到，更别说是我们两个女子去办了。可若是有这在朝中做官的人帮忙便不同了，能省去不少麻烦呢。”

大燕虽没有明文律法禁止女子经商，可大多数人却是不会这样干的，这样抛头露面成日被人戳脊梁骨地摆摊子，没几个人受得住。

可若是正经开个铺子经商也是麻烦事，女人经商，产业大多都是挂在父亲、丈夫、兄弟、儿子的名下，极少有那能握在自己手里的。

忙活一辈子，自己能不能花着一分都难说。

家里虽然有糖果儿，但他年纪尚小，还不够能用名字办贸易凭证的年纪。

何况昭月也觉得不甘心，总想杠这一下，非要把这贸易凭证办到自己手里。

宝玥问：“那你怎么就知道楚阁老会帮忙的？”

“肯定会的。”昭月顿了顿，问，“姐姐可知道我朝第一个以女子之身拿到贸易凭证的是谁？”

宝玥微叹：“不知道，外来生物对原住民的历史还没有那么了解。”

昭月笑了笑，轻声道：“是楚阁老的妹妹。”

楚予薇一向得楚阁老疼爱，兴许也是跟那个一样古灵精怪却年纪轻轻就被逼上死路的妹妹楚月衫有关。

说起楚月衫，昭月总觉得若是宝玥在这个世界投了个好胎，应该会和她极其相似。

那位楚小姐自幼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活泼可爱，点子多，生得极聪慧，待府中的下人也和善。

长到十五六岁，突然一拍板要自己开酒楼，全家谁都没拦住，就只能由着她瞎折腾，谁料还真就叫她折腾出名堂来了。

楚月衫生意做大了，自然也为此感到骄傲，偏偏不知晓什么叫祸从口出，说：“若是天下的女子都能像我一般做生意养活自己，那就用不着嫁人了。”

此话一出可是了不得了，大燕的女子从小到大被告知的都是要嫁个好夫婿，楚月衫却如此“叛道离经”，闹得满城皆知。

为了家中其他姐妹的“清誉”，这位小姐还没有二十岁，就被一条白绫活活勒死了。

此事称不上什么秘密，可大家都是看热闹的，热闹过了提的人便也少了。

楚月衫为这一句话而死，也将这句话做了遗言，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觉得女子也该有能养活自己的本事。

彼时楚阁老在外办公，未能赶回来救下这个妹妹，成了这辈子的遗憾，是唯一将楚月衫这话听进心里的人。

所以楚家如今待自家的姑娘算不上严苛，楚家大小姐楚清乐便是自己开铺子经商。

若是碰到和自己妹妹当年有相似想法的昭月，必定会动恻隐之心。

宝玥微张着嘴，颇有些震惊：“你都从哪打探出来的这些事儿？怎么我一件都没听说过，感情你最开始见到那楚家小姐就已经算计好一切了！”

“我不算计还能怎么办？一大半的机遇都是靠人算计出来的，哪就有那般好的事情，什么都不做便有东西往手里送。”

宝玥鼓了鼓掌，突然想到什么，不免有些犹豫：“那我们收钱授课……”

“自己家里，没人管。”昭月微叹，“也亏得咱穷，没舍得租地方，现在想来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事。”

“嗯！”宝玥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昭月笑笑，伸手去拉她的手，道：“走吧，咱们去集上逛逛，给他们带点儿好吃的回去，糖果儿说哪家铺子的果脯好吃来着？出门时他让我给他带些回去。”

“东街那家吧，新开没多久，不过人家卖得好，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