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数字,一百八十多万种排列组合,写在纸上再把纸摞起来,比一个人都高了,真要这么试下去,地老天荒也没个完。
所以叶励忍这个人,是真的很可恶。
闻声抬起头盯了他三秒钟,面无表情又把身子转了回去,她的手指头重新戳在密码锁上,滴滴滴…片刻后猛回头,把怀里垫着的抱枕掷过去。
叶励忍似乎早就在等她这么做,侧头躲过那枕头,他大步向前,把她整个抱起来,并不怎么温柔地放在沙发上。
他又去橱柜拿了一瓶果酒,‘砰’一声拔掉塞子:“喝完这些就乖乖去睡觉,不要再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闻声陷在柔软的沙发垫里,仰头缓缓眨了下眼睛:“你什么意思?平时不是管我管很严吗?这会儿又忽然给我酒喝…”
“比起喝酒,失眠的危害更大一些。”叶励忍再她对面坐下:“想要吃一些零食来配酒吗?冰箱有花生和毛豆。”
他这样反常的行为倒叫闻声摸不着头脑,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口毛豆一口花生一口酒,就这么吃喝了起来。
身后的挂钟发出滴滴答答时间流逝的声音,她的眼皮子发沉,脑袋歪着,不自觉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手上还捉着一把花生。
叶励忍转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从房间里拿了毯子出来,他把闻声的手擦干净后,直接将她放在沙发上睡,没有挪动她。
…
闻声早上起来,才发现自己没刷牙,果酒甜腻的味道早就变得苦涩,她胃里不舒服,慢吞吞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叶励忍已经叫人送来了早餐,酸辣口的汤饭,配着脆生生的泡菜,味道还不错,她吃了一碗,面颊又被敷了个冰袋。
“自己拿着。”男人身上带着股须后水的味道,微凉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他把她的右手拎起来按在冰袋上。
又平淡发问:“你每天起来,脑袋都这么肿吗。”
“不是脑袋肿,是脸肿,谁让你叫我晚上喝酒?”闻声半闭着眼睛,感觉面颊的冰冷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一些,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样的场景像什么呢?像她以前和叶励忍住在一起时,每天早上上学时候的样子,忙忙碌碌,充满生活气息,她经历了无数遍。
那时候谢秀欢的工作遇到了些问题,愈发嫌弃她嫌弃得厉害,闻声索性也不回去讨嫌,她就跟小尾巴似的,时时刻刻跟着叶励忍。
她才二年级嘛,小孩子就喜欢拖拖拉拉,他不管她,她就磨蹭到凌晨两点才睡,早上起不来,被他用冰块敷脸强行唤醒。
后来她牵着他的衣角,准时被送到第一高中旁边的市附属小学,一上午上课都蔫头耷脑,被后桌讨厌的男生钻了空子,抽掉了凳子。
她在班上当众出了丑,直接扑过去跟那男孩子打了一架,后续又是叫家长又是写检查,都是叶励忍替她解决的,之后她就再也不熬夜赖床了。
闻声之后还是会怀念这样的生活,但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在怀念这段日子还算顺遂的童年,还是单纯在怀念叶励忍这个人。
…
闻声在第二天上午收到了陆怀清说分手的短信,她并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给对方发了祝福的短信,甚至还仔细核对了标点的用法。
比起大多数一地鸡毛的感情,她觉得这种好聚好散的关系还不错,她也猜到是他的家庭给了他某种压力,所以并不怪他。
新的中药熬回来,她已经喝了三袋,苦涩的味道像是凝结在骨髓中,她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吃很多甜食,但吞钦就像个幽灵似的,如影随形。
因为得了叶励忍的指示,这个死脑筋的锯嘴葫芦已经跟了她两天,除了上厕所和回家之外,她在的地方,他都在十米远的地方待着。
一开始闻声还想反抗,但她知道叶励忍不会轻易妥协,也就随遇而安了。
她在上课时注意力不集中,只是很普通的随堂小考,她却只答对了一半,那些经济学专有名词,她都看不懂了似的,眼前犯晕。
拿着那张薄薄的纸,闻声只觉得讽刺,人总是在向上时无比艰难,向下时却如滑滑梯似的,稍微出溜一下就到了底部。
“声声,声声…”时小鹿在旁边叫了好几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嗯,我没事,就是一次小测试而已。”
下课时吞钦照常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闻声没有理会他,直接去了一旁的公共厕所,四处张望着寻找了一会儿。
她在那狭小的后窗下放了垫脚的砖头,挤着爬出去后,随即扔掉弄脏的外套,直奔不远处的美食节走了过去,脚步越来越快。
琳琅满目的各色吃食吸引着她的目光,她无法自拔地驻足,挨个买过去,不一会儿手上就沉甸甸捧了很多。
美食节的最末尾有几张塑料桌,放在那里供食客用餐,她把自己的东西都堆上去,一样一样吃着,冰激凌在口腔里融化,她却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闻声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叶励忍为什么非要让她住在他家,又为什么派人时时看着他,他其实并不是怕她与陆怀清相见,而是发现了她的异常。
所以她一直以来扮作坚强的样子,以为伪装无懈可击,其实是非常可笑的,从二人重逢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被他看穿。
肚子逐渐饱胀起来,但她停不下来,还是一直吃一直吃,吃到站不起来,像个傻子似的呆愣愣依靠在桌边,有人窃窃私语,紧接着更多人围过来。
“这姑娘是大胃王吗?怎么能吃这么多…”
“也没看到摄像机啊,估计就是单纯的有病,跟猪似的…”
耳边的说话声逐渐放大,恶意扑面而来,她再也忍受不了,直接将手中的东西胡乱砸出去:“滚,你们都滚!”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尖利,几乎怀疑那不是她喉咙发出来的,而是一个疯掉的女人,这个认知让她愈发崩溃,只能顺着桌子滑下来,蜷成一团。
耳边的嘈杂声音消失了一些,她就这么待了一会儿,撑到极点,又很想吐,身后有一双手臂将她抱住,熟悉的木制香薰气息袭来。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她的指尖掐在男人的皮肤中,转过身伏在他的怀中,有些惊慌地轻声唤着:“忍哥…忍哥。”
“忍哥在这里。”叶励忍将她拥得更紧了想。
地面并不干净,他就这么半跪在泥水里,高大健壮的身躯微弯着,把小姑娘的身子完完全全遮蔽住,全然不顾昂贵的衣服被弄脏。
吞钦已经将人群疏散开,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闻声像个孩子似的伏在男人的怀中哭泣,她不停重复:“忍哥,我的肚子里住着饿鬼…饿鬼在我的肚子里,它要把我吃光。”
“忍哥知道,忍哥帮你把饿鬼赶出去。”即便是这样幼稚的话语,叶励忍也照样答复着,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你看,饿鬼已经不在了。”
他少年时便养育着她,事无巨细地帮她处理各种杂事,除却严厉之外,给予她更多的是耐心,梳着揪揪头的小丫头长大了,他却仍是她的保护伞。
察觉到闻声已经撑到不行,他直接把人抱到一旁的花坛前,拍着她的背叫她吐出来,闻声却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她挣扎着找了厕所进去,再出来时,面颊上全是水珠,眼睛也是肿肿的,精神也不大好,上车之后,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一切伪装都卸下来,她在他面前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倔强而又孱弱的小女孩,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角。
叶励忍低头看着她:“睡吧,囡囡,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他从来都教她不要有虚妄的幻想,到头来却还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
就像他明知道她情绪出了问题,但一直没点破,想着有他在身边监督着,她会慢慢好起来,并不需要用药物干预。
闻声睡得并不舒服,她一直皱着眉在转换睡姿,朦胧间,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幼童时期,被人斜抱起来轻轻拍着后背。
细雨再一次淅淅沥沥下起来,幽暗的车厢便成了唯一的避难所。
闻声再醒来时,车内静悄悄的,只剩她与叶励忍两人,男人的呼吸伴着窗外细碎的雨声,让她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
“囡囡。”叶励忍摸了摸她鬓角的碎发:“我给你申请了转系,另外还有半年的休学时间,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先把病治好。”
这样的安排,闻声自然是不满意的。
她猛地坐直身体:“我不!我自己的事儿,自己做决定!”
”你可以自己做决定试试。”叶励忍盯了她一眼:“看看能不能成功。”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便走下车去接电话,临走时拿了瓶八宝粥让她捧着,嘱咐她要乖乖的,然后‘咔哒’一声锁了车门,跟防贼似的。
以后更新时间就固定啦,每晚九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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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