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无声无息大了,连春雷也不打一个,却冷的人发抖,时絮背着书包走在雨里,书包里有雨伞,可她不想打,淋雨的感觉很好。
雨和眼泪混合,时絮可以告诉自己没哭,都是雨水。
下意识想往之前小猫住的废弃游乐区去,可走了一会才想起来小猫搬家了,有了温暖的猫窝,不用淋雨了。
真好。
没地方去,时絮就随便走,沿着水流的方向走,走到哪算哪。
今天是清明节,又下着雨,小区里没什么人走动,这样也好,要不然时絮怕别人会以为自己看见了鬼。
走着走着,雨忽然停了,时絮脚步一顿,微微仰头,雨水倒流进了眼睛里,让她的眼睛又酸又涩,但依旧看清楚了头顶是一把雨伞,雨没有停。
“谁打你了?”哪怕她浑身湿透,头发乱糟糟的黏在脸上,她抬起头的时候,徐惊昼还是借着路灯看清楚了她脸上的巴掌印,一瞬间眼神冷如寒冰。
时絮扭过头,弯唇笑了笑,可惜这样的笑容落在徐惊昼眼里就像是拿刀子剜他的心头肉,生疼生疼。
看着这双浸润了水色的灰败眼眸,徐惊昼笃定,“时威打你了?”
除了时威这个亲生父亲,又有谁能让那么坚强的时絮露出这副模样。
风一吹,时絮摇摇欲坠,轻声呢喃,“我和他两清了,徐惊昼,我没有爸爸了。”
徐惊昼看着脆弱的仿佛随时都能碎掉的时絮,咬了咬后槽牙,一把扶住她的手臂,“跟我回家。”
没有爸爸就没有,你还有我。
可时絮却摇头,伸手推徐惊昼的手背,“不能,我不能去你家。”
她才和时威坦白和徐惊昼没有任何关系,要是现在去了徐家,时威肯定会以为她在说谎,时威那人,无所不用其极,已经得罪了苏家,他肯定会想办法捞一点好处,她不想给时威这个机会。
四月了,可时絮的手凉的像是一块冰,徐惊昼紧紧地握住她的胳膊,嗓音柔和中带着一丝压抑,“时絮,听话。”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生病。
时絮低垂着头,雨水从额角滚落,汇聚到下巴,“嘀嗒”一声,水滴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漩涡。
“徐惊昼,我不想麻烦你,我想去酒店。”
徐惊昼拧眉看着她,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是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泡芙时就是这样?徐惊昼都不敢想,越想心里越疼。
这个时候,带她回家才是最便捷的,可她脾气那么倔,他懂时絮想维持自己仅剩的自尊。
“带身份证了吗?”雨下大了,徐惊昼把伞往她那边倾斜。
“带了。”自从上次出门忘带身份证,之后身份证和户口本她都揣在书包里。
谢女士结婚后户口没有从谢家迁走,时絮出生后也落在谢家的户口上,之后外公、谢女士、外婆相继去世,户口本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后来,时威和方丽结婚,把方丽和时烟迁到时家的户口本上,时威也想把时絮的户口迁回来,可时絮死也不肯,不想和他们同在一个户口本。
其实,她早该明白,从方丽和时烟踏入时家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爸爸了,他们一家三口在一个户口本上,而她成为了自己的户主。
徐惊昼看了看还有挺远的大门,“好,我们去酒店,站这等一会,我让司机送。”
徐惊昼一手打伞,一手拿出手机给家里司机刘叔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
“谢谢你。”时絮吸了吸鼻尖笑了下,没有拒绝徐惊昼的好意,她现在这样,就算打车怕是都没有人愿意接单。
徐惊昼把伞塞到时絮手里,“拿着。”
时絮握住伞柄,上面还有他的余温。
徐惊昼脱下外套,披到了时絮的身上,不忍拒绝的语气,“别感冒了,再过两个礼拜就是期中考。”
徐惊昼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显得十分宽大,空空荡荡,一瞬间,时絮被温暖的气息包裹住,他的外套上有清冽的柠檬味,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很淡,徐惊昼不用香水,但他身上有种特别的气息,就是独属于他这个人。
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气息,所以每个人是不同的,而徐惊昼的气息,很好闻,令人安心。
“谢谢。”时絮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至此,她和徐惊昼才认识多久啊,他就看尽了她的狼狈。
徐惊昼接过伞,紧了紧她身上空空荡荡的外套,“不用总是道谢,我们是朋友。”
时絮弯了弯唇,是朋友啊,可是连爸爸都靠不住,朋友,又能靠多久呢,她不知道。
徐家的司机很快来了,徐惊昼护着她上车,让刘叔去最近的五星级酒店,时絮现在这样,还是去好点的酒店比较安全。
刘叔没多问什么,开了暖风,驱车前往酒店。
因为两人都还未成年,刘叔帮忙开了一间总统套房,免去不少麻烦。
“先去洗澡,我让服务员给你买干净衣服。”徐惊昼看着时絮进了浴室,才出了套房。
门外刘叔在等着,“大少爷。”
“刘叔,你先回去吧,今晚我不回家,我会和爸妈说。”时絮这样,徐惊昼走不开。
刘叔点了点头,“好的。”
徐惊昼:“对了,刘叔,你回去找个人帮我盯着点时家的动静,可以和我爸妈如实交代,不用瞒着他们。”
刘叔松了口气,这样是最好的,大少爷不回家,一会先生和夫人肯定会问起,“好,那我先回去了,大少爷有事联系。”
刘叔离开,徐惊昼进屋拨通前台号码,要她们帮忙买两套衣服,只要钱到位,酒店服务也到位,时絮还没从浴室出来,衣服已经送进来了,一套睡裙,一套日常穿的裙子。
徐惊昼看了眼那条白色的睡裙,重逢后,他还没见时絮穿过裙子。
徐惊昼敲了敲浴室的门,里边水声停了,“时絮,先穿浴袍,衣服在门口,我在房间外等你,换好衣服和我说,别洗太久。”
他其实更担心时絮想不开,但又觉得时絮比他想象中要坚强。
“好。”时絮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眼睛红的像是只兔子,热水很暖,但又好像还不够暖,心里冰凉凉的,热不起来。
她本来想多泡一会,可徐惊昼这样说,她就加快了动作,轻轻地拉开浴室门,门口的凳子上放着一套睡裙,她拿进去换上,又找出吹风机简单的吹了下头发,连忙去开房间门。
“房间这么大,你可以在里面等。”总统套房有两间卧室,徐惊昼随便去哪一间等都不会撞上时絮,可他偏偏要站在门外等,固执的君子。
徐惊昼收起手机,她穿上白色的睡裙让脸颊上红色的巴掌印愈发刺目,“脸是不是肿起来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时絮略微偏过头,“没有破损,不用处理,过两天就好了。”
“你进来吧,房间有暖气。”时絮后退一步,他的外套被她弄湿了,他还站在门外等她,让时絮有些过意不去。
徐惊昼进了屋,把门关好,“我点了餐,先吃点东西?”
“我不饿,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时絮看了眼手机,也还不晚,“我自己可以,你先回去吧,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徐惊昼没应,看了眼她还湿哒哒的头发,找出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免得头疼。”
时絮现在好像没办法拒绝徐惊昼,他说什么,她就乖乖听话去做了,她现在像是一只被徐惊昼捡回家的流浪猫,很乖,像是生怕再去流浪。
时絮吹完头发,徐惊昼点的餐也送到了,他拿起煮好的鸡蛋剥开壳递给时絮,“放在脸上热敷一下,会好受些。”
时絮接过,本来想说谢谢,但想到今天晚上已经说了太多次,而徐惊昼好像不太喜欢听谢谢,就没说,低垂着头,用鸡蛋在脸颊上轻轻地滚过,轻微的刺痛让她拧起了秀眉。
注意到徐惊昼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絮抬头笑了下,“你先吃吧,我吃过晚饭了,真的不饿。”
“好,”徐惊昼目光深沉的看着她,“不想笑就别笑了,我们之间,不用那么拘束。”
时絮闻言眼眶一酸,含着水雾的桃花眼看着他,“徐惊昼,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谢女士走后,时絮只遇到了徐惊昼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徐惊昼扯了下嘴角,“感动了?你也不怕我贪图你什么。”
时絮揉了揉眼睛,“我现在一穷二白,你能贪图什么,街边的乞丐拥有的都比我多。”
徐惊昼叹息,“别胡思乱想,不饿就去睡觉,我今天晚上不走,你睡里面那个房间,记得反锁门。”
“叔叔阿姨会不会担心?”时絮觉得太麻烦徐惊昼了,“你放心,我一个人可以,而且五星级酒店,很安全的。”
“你别操心这些,”徐惊昼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喝完去睡觉,床头还有一套衣服,明天穿的,你的湿衣服我让客房服务拿去洗。”
时絮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水,听着徐惊昼从容的安排,温水顺着喉咙咽下去,四肢百骸逐渐回暖。
她不喜欢欠人情,可欠徐惊昼的,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