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有人家 第3章 第三章 清欢

正值初春时节，花儿们还没有来得及盛开，可是地上的小草却着急的绿了一大片，在靠近小镇向阳的地方，比较暖和，那里的杨柳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柳芽儿。

她路过树下的时候，发现几个农家妇女正在摘柳树上的绿芽儿。

柳条儿垂下来，她们刚好伸手能够摘到。

她们一边摘，一边往胳膊上挎着的竹篮里面放。

她们每个人的竹篮里面都装了大半篮子嫩绿嫩绿的柳芽儿。

空气里弥漫着柳芽儿清香却带着微苦的气味。

月牙眨了眨眼，尘封在记忆之中，很遥远的记忆仿佛破土而出。

她记得，童年的时候，家里很穷。每到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她都会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到池塘边的大柳树上摘柳芽儿。

这嫩绿嫩绿的柳芽儿，拿回家用开水烫一下，去除一下苦味，再凉拌一下，是一道上好的充饥的食物。

自从她告别了那个家之后，虽然也颠沛流离过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再也没有吃过这柳芽儿的味道。

隔着遥远的时间距离，仿佛就像隔断了漫长的一生一般。

可是那柳芽儿苦涩的味道，却深深的刻在了月牙儿的记忆之中。

她停下了脚步，也摘了一些柳芽儿放进了自己的背篓里面。

沿着羊肠小道上山，春光明媚却不刺眼，春风拂面带着暖意。

很多野菜已经长出来了，在这青黄不接的季节，野菜似乎是很好的蔬菜。

她挖了一些荠菜，一些野蒜，还有一些蒲公英，野苋菜。

很快，她的背篓就被各种东西填满了。

虽然浑身疲惫，但是她的内心是无比喜悦的。

一想到给先生买了他一直想要的书，还可以给先生炖大骨头汤补充身体，还可以给先生用荠菜包饺子，野蒜炒鸡蛋......

一想到可以满足先生，给先生带来快乐和满足，她的内心就无比的雀跃。

于是，她的脚步情不自禁的加快了很多。

明媚的春光下，他正蹲在菜园子里面翻土，他身上穿着长衫，上面沾染了泥土。

虽然动作很生疏，可是，他做的很认真。一点点的翻土，一丝不苟的。

他的身后已经翻了一截了，被新翻了一遍的泥土，在阳光下焕然一新，颜色是深黑色的，很肥沃。

她一看到他，脸上就情不自禁的涌现了温柔甜美的笑容。

一看到他，她的内心就涌现出无数的甜蜜美好。

虽然这个男人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可是在月牙的眼里就是这样的神奇，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让她为他疯狂为他生为他死。

“先生，先生！你猜，你猜一猜我给你买了什么了？”

她像个孩子一样欢呼雀跃的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向他奔跑。

他放下了手中的小铲子，缓缓地站起身来。

用温和的目光，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她。

他发现他的额角还残留着汗水，于是轻轻抬起衣袖，为她擦掉了额角的汗水。

“先生教过你多少次了，走路要稳重一些，这样不容易摔跤。你要是摔到了，先生得多心疼。”

她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拿出了那个被油纸整整齐齐包裹着的书。

“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他蹙了蹙眉，盯着她手中的四四方方的油纸包仔细看了看。

“这，难道是书？”

“没错，先生，就是书，是你一直念叨着想要得到的那本《长物志》！”

说话间，她打开了包装纸，将书献给了他。

看到那本书，他嘴角裂开了弧度，用力的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又擦了擦，确定手是干净的之后，才伸出手从月牙的手里接过了那本书。

“先生，你先把衣服和鞋子换下来，到屋子里面去看书，我去烧午饭了。”

她扶着他，来到了屋子外面的廊檐处，帮他换了干净舒适的鞋子，又帮他脱掉了沾染了泥土的外袍。

他双手捧着书，坐在了廊檐下面的摇椅上面，双目微闭，坐在阳光下，认真的研究着第一页。

她手里拿着他的鞋子和袍子，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满心欢喜的离去。

她先将带着泥土的长袍放进了木盆里面，往里面加了一些水，将衣服浸泡着。

然后将背篓里面的大骨头拿出来，放到另外一个盆里浸泡着。

再将所有的野菜清洗干净，准备烧饭。

后院的鸡窝里面养着三只母鸡，一只公鸡。

她来到鸡窝里面，从鸡窝里面拿了三颗蛋。

开始起锅烧油，炒了两个野菜，早上的红薯小米粥还有剩下的。

等到她将饭烧好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阳光下面摇椅上面打瞌睡了。

春季温暖的阳光照射下，人很容易就犯困。

他双手拿着书，眼皮挣扎打架，身体也有些摇晃。

她站在他身边，蹲下来，一直盯着他看。

他打瞌睡的模样，对于她来说也是无比的美好。

突然间，他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摔倒，就在这一刹那，他瞬间从瞌睡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她蹲在他面前笑得开心。

“啊，月牙啊，我刚才差点睡着了......咦，什么味道啊，这么香？”

“先生，我炒了几个菜，你快起来吃饭了。”

见他挣扎着要起身，她赶紧伸手接住了他手里的书，然后搀扶着他从摇椅上站起身，然后站稳。

“先生，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没得吃，天天饿肚子，到了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就会去大柳树上摘鲜嫩的柳芽儿用来充饥。我今天路过小镇，发现小镇里面的柳树已经发芽了，突然间想起了儿时的味道，所以就摘了一些回来，做成了菜，想给先生尝一尝......”

他微微一愣，然后抬头看着篱笆院子外面种着的几棵柳，还是光秃秃的，一点儿冒芽的迹象都没有。

“你是说山下小镇的柳树都发芽了？”

她点点头。

他思索了一下，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果然应了那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光是桃花，这柳树也一样。大概是山上的温度比较低，所以无论是桃花还是柳树，开花发芽都会比山下镇子里面的晚一些吧。”

陈旧的木桌子上面摆放着三道小菜和两碗红薯小米粥。

野蒜炒蛋，凉拌蒲公英还有凉拌柳芽儿。

纵然是简简单单的粗茶淡饭，可是却别有一番滋味。

柳芽儿鲜嫩微甜之中却带着甘苦，清爽可口。

野菜只是简简单单的烹饪，并没有加任何多余的香料，可是恰恰是这种简单到极致的烹饪方式，才能够保留食物最原始的味道。

一口下去，便感觉将整个春天吃到了嘴里。

像这种初春就能够快速长出嫩芽的小野菜，一般都拥有发达的根系，根系隐藏在土壤里面，在黑暗和严寒之中躲避了一整个冬天，默默地，孤独的等待着春暖花开的到来。

所以，当立春之后，感受到第一缕春日暖阳之后，他们便迫不及待的破土而出。

小野菜在黑暗孤独中等待，然后又沐浴在春日的暖阳下独有的味道，居然能够从味蕾感受到。

当真是一直极致的享受。

他夹起一筷子凉拌小野菜放进了嘴里，轻轻地咀嚼了两下，忍不住点头。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果真如此。”

看到他吃的很开心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得很甜，整个内心都开了花。无比的幸福的感觉，大概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