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净 第15章 归途梦断

李世民一声不吭地前面走着，阿史德朗力机械性地后面跟着，每走一步路，腿上都似乎有千斤重。他来的时候何尝不知，此行任务艰巨。凭着净儿对白云无边的感情，怎可能轻轻松松的面对那一封休书？痛彻心扉之后，会有怎样决绝的行动，他不敢猜，也不敢想。反正不能指望，净儿只是简单地哭哭啼啼几日便罢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各怀心事，气氛沉闷压抑。从彪名厅到齐月堂的路并不长，却足足走了有一刻钟。

临到的时候，李世民叮嘱阿史德朗力：“你最好一点一点的向她渗透来意，如果她能自己猜到最好，对她的打击会和缓一些。”

净儿这两日自觉状态尚佳，正在继续教授慧妤武功。小女孩像他父亲，聪慧机敏，学东西极快，净儿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小徒弟。

正教着，忽见李世民已穿过影壁立在院中。净儿一惊，欲要行礼，无意间目光瞟见他身后的人，立时感觉心脏就像被雷击中一样，似乎停止了跳动。

她的嘴唇微微煽动，言未出，泪先行。突如其来的震惊使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言语。

少顷，两人终于反应过来，越过李世民激动地拥抱了彼此。净儿这才转过身来对李世民说：“殿下！这是我四师兄！是我夫君最好的朋友！”

还没等李世民说完 “嗯，嗯，知道”，净儿已经回身，向阿史德朗力问道：“四师兄，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找我的吗？！”

“你这话问的新鲜。我不来找你，我来这干嘛？净儿，净儿你还好吗？快有三年未见了，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殿下待我如家人。我很幸运。”

“那就好，那就好！感谢长生天显灵，庇佑你！你来了即使草原上的雄鹰也飞不到的地方，我们时常挂念你，担心你。卡拉吉丽尔更是每每想起你，就掉眼泪。”

“丽尔，丽尔她好吗？你们生了几个孩子了？”

“你走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儿，现在我和丽尔有两个孩子了。”

“太好了，真为你们高兴！你还挺有本事，都生了两个孩子了。”

他二人兴奋地聊个没完，完全无视李世民的存在。李世民倒也无所谓，真希望这种轻松无害的话题可以永远聊下去。

但谈话终究是要切入正题的。净儿突然眉头上挑，目光流转，一双紫眸华彩飞扬，笑的灿烂。“四师兄，是他让你来的吗？！”

“谁？啊，对。”

“他让你来接我回家？！”

“啊？不，不是——”阿史德朗力手足无措的回了一句，还六神无主的瞄了李世民一眼。

……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很快，净儿的面色由欣喜变为疑惑，紧接着变为震惊，最后变成痛楚。

她哀伤的第二次开了口：“拿出来吧。”

“啊？什么？拿出来什么？”阿史德朗力反倒愣住了。

“休书啊，拿出来吧。既然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却又不是接我回去的，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你是受他委托来送休书给我的。”净儿的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

净儿，她真的是冰雪聪明。

阿史德朗力此刻不想再多啰嗦，直接从怀中取出白云无边的那封信。

暗黄的信封表面，六个苍劲有力的行书汉字映入眼帘：“弓月敏思亲启。”整封信很厚，鼓鼓的似乎要把信封撑爆。

净儿的承受力渐渐不支，虽然还站得住，却开始神情恍惚。她颤抖着双手接过信，竟然像不知道这是一封休书一样，温柔的抚摸起信封上那行熟悉滚烫的字迹来。一滴泪水落下，湿透纸背。

阿史德朗力实不忍看她这样，跨前半步，一把扶住了她。“净儿，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们借你屋里说话好吗？”

净儿抬起右手，几乎把手压在他的唇上。她摇摇头，转身对李世民说：“殿下，我四师兄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可否请殿下安排，让我现在带他去府上客房歇息？”

李世民点点头，示意随从给他二人引路。由于感觉净儿的反应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也就不打算再跟着去了，遂让他二人自行过去。

不料刚走出没有二百米，忽听家丁来报，说净儿姑娘在去客房的路上晕倒了，嘴里还漾出一口鲜血！

李世民急火攻心，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通向客房的甬道上找寻他们，迎头正赶上阿史德朗力抱着净儿往回奔。

紧接下来的齐月堂，当然是整个秦王府的焦点。府医受到急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过来。

净儿在一番紧张忙碌却有条不紊的医治下，终于渐渐苏醒过来。她看见李世民和阿史德朗力都站在床边，心急如焚的看着自己，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阿史德朗力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净儿又一次微微的摇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四师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了解他，胜过任何人。他温和良善、德行兼备，若不是万不得已，他是断然不会抛下对我的责任和感情于不顾，走了这步棋的。而这个“万不得已”，无论它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二人的婚姻，本就是我贪心。我占有了他十七年的照拂、关爱，便得寸进尺，想要占有他一辈子。但这世间归属，正如人所言，是你的，插翅难飞；不是你的，空劳牵挂。命里一尺，难求一丈。我们俩的缘分其实早就断了。在我逃离突厥的那一刻，就已经断了。只是我心里一直不愿承认罢了。四师兄，请你回去以后转告他，请他放心，不要为我担心，我没有事。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努力的，把他无数次救下的这条性命延续下去。也请他务必安心生活，追求他真正想要的幸福，不用因为我，有任何的愧疚、自责。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他的样子。哦，对了，万不可告诉他，我受了伤，落下呕血的毛病。就说我，身体很好。已经，已经快把他忘了。”

净儿说完这么大一段话之后，感觉疲惫不堪，虚弱的喘着气。而泪水，早已浸湿衣衫。

在场之人无不泪目……

猝不及防的，李世民突然补了一句：“还请你转告他，净儿也快要再嫁了。她将会嫁进这秦王府，成为我的侧妃。”

这次，就连净儿都万分惊愕的看向李世民，不知要作何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