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妜深再担忧中失眠半宿,翌日日上三竿才起,他有些茫然的坐起来,看看床周暗青色床帐,深色的祥云纹雕花木床,揉了揉眼睛。
“醒了?”
叶妜深回头看向他,初醒空茫的意识和情绪急转直下,心情很差的看了他一会儿。
宫循雾身形高大,一言不发的在床边坐下,神情透露着不怒自威。
不同于昨日的戒备和可以忽略不计的刻薄,今日的叶妜深说什么都不肯再开口了,像是完成任务一样穿上衣裳,趿拉着鞋履下床走了一圈,在立柜面前站定,开门后一脚踩在柜底板上,愣了一会儿又把脚收回来,若无其事的在旁边椅子就近坐下。
宫循雾静静的看着他匪夷所思的一套动作完成后,才走到门边推开门,回头对他说:“门在这里。”
然后率先走了出去,叶妜深捂着脸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出去,外门开着,门外传来宫循雾说话的声音:“谁给你戴的花?”
“主子给小人戴的。”回应的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
叶妜深在堂屋站了一会儿,听见宫循雾又说:“你进来伺候里面的人梳洗,能做吗?”
“小人能做!小人伺候主子伺候的最好了!”一句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尾音落下时一个白净清秀的男孩子走了进来,看上去与叶妜深年龄相仿。
叶妜深看着他,他看着叶妜深,都被对方的脸惊艳到了。
不过叶妜深气质疏离冷淡很显矜贵,对方则是带着点怯懦讨好,让人一看便知处境和身份都不太好。
“我…哦不,不是…小人来为公子梳洗。”男孩挪步上前,做出请的手势。
叶妜深点点头,跟他走到盥房,男孩很慌乱的在里面绕了一圈,很害怕的说:“请公子饶恕,小人昏了头,哪有人这时候洗澡,还请公子去堂屋坐着,小人这就端水来为公子洗脸。”
叶妜深看了看旁边的水桶,“没关系,我在这里洗就好,不劳烦你大老远端过去。”
男孩连忙去打水,因为着急还将瓢沉底了,叶妜深走过去,水缸放在墙角,他们两人站在一面,离得很近。
叶妜深手伸过去,男孩就惊慌的转过身又后退一步,差一点掉进水缸里,被叶妜深及时伸手拉住了。
叶妜深举止不急不缓,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好看,神情既威慑,也不亲近,气质犹如天仙下凡。
男孩颇有些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叶妜深将缸底的水瓢捞起来,衣袖难免湿了大半,他见男孩样子嗫喏,便有些于心不忍,放轻了声音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人叫若琊。”男孩又紧张的瞟了他一眼,连忙低下头。
“若琊,很好听的名字。”叶妜深将湿掉的衣袖挽上去一些,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但因为前世没什么值得他开心的事,所以笑得也不是很真切。
若琊要被他疏离的淡笑迷晕了,怔怔的看着他。
“这里没有别人。”叶妜深说:“你自称什么都没关系,我犯笨的时候还会在皇上面前自称'我'呢。”
若琊笑起来,又连忙收住笑,打了一盆水给叶妜深洗脸,叶妜深没用他沾湿的帕子,而是俯身在水盆前撩了两捧水,很快的洗了脸,拿了一旁的帕子擦干净。
若琊全程没有帮到什么忙,有些失落的站在旁边。
叶妜深碎发湿了一点贴在脸颊边,皮肤水嫩嫩的,清泉似的眼睛看着若琊,问他:“你头上的花很好看。”
“啊…”若琊不好意思的拿掉了头发上的茉莉,不知自己在心里想了什么,有些突兀的问叶妜深:“您不好奇我是谁吗?”
叶妜深稍稍停滞了一瞬,略带疑惑的回视着他摇了摇头,回答道:“并不。”
若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的神情单纯的不得了,思索的样子不显狡黠,反而笨笨的,呆呆的。
出了盥室,宫循雾站在门口,先对若琊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哦…”若琊经过他,想起来后又退回来,给他行礼,然后又对叶妜深裂开嘴巴露出一个傻兮兮、有些讨好的笑,然后才很快的离开了。
从叶妜深的角度能看见他在门外的台阶上双脚并拢往下蹦,整个人显得有些跳脱。
宫循雾目光从门外若琊消失的地方收回来,又像有所等待一般看向叶妜深,发现叶妜深只是单纯的对他的视线感到疑惑后,微微蹙眉,眼睑有一个很快速的垂眸动作,像是对什么感到失落。
“你衣裳湿了,换一件。”宫循雾也不像是询问他需不需要换,而是语气强硬的理所当然。
宫循雾让人给他找了衣裳,不是一件而是很多件,几个人持着衣裳肩部依次站开,宫循雾接过了浅青色的那件,让所有人都出去,亲手给叶妜深换衣裳。
叶妜深中途也有想过拒绝他的协助,毕竟换衣裳并不是一件高难度的行动,他从记事起的衣服都是自己穿的。
但是宫循雾没有答应,换完衣裳后,宫循雾又让他坐在软椅上,亲手给叶妜深束了头发,还评价道:“昨日我没有说,你的头发梳的依然乱糟糟。”
其实叶妜深已经进步了很多,只是他没有照料长发的经验,梳了左边右边松了,梳了右边左边又松了,束发这么一件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信手拈来的事,到了叶妜深身上居然成了一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高难度抉择。
“我觉得束的挺好的。”叶妜深争辩。
宫循雾没有理会,往他的发冠上配了一个淡青色的翡翠素簪子。
他让叶妜深站起来,看了一会儿后又在匣子里翻了翻,不过没有在里面拿任何一个,而是取下了自己腰间的翡翠玉佩,玉佩通体碧玉,水头极好。
他将玉佩挂在了叶妜深的腰上,然后才抬头看向叶妜深的脸,眼神平和了许多,像是对他亲手打扮的美人很满意。
叶妜深兴致寥寥,对自己穿什么戴什么都无所谓。
穿戴整齐后一起用了“早膳”,叶妜深喝了半碗粥,吃了半个包子。
侍从过来附在宫循雾耳边说了几句话,宫循雾一如昨日不做回应,只是在喝水的间隙看了叶妜深一眼。
侍从已经像是得到了指使走到了门边,叶妜深忽然了悟了这种将他排除在外的隐晦交流。
“我家来人接我了是不是?”叶妜深问宫循雾,语气不自觉有些满园。
宫循雾并没有否认,于是叶妜深站了起来:“昨日就有人来接我,是这样吗?”
宫循雾依旧不答,而是问他:“你想回家么?”
“我当然想。”叶妜深已经生气了。
“也是,你当然想。”宫循雾像是在咀嚼他的话,片刻后朝侍从点头,他站起身没有再跟叶妜深说一句话,自顾自的出去了。
侍从引着叶妜深出门,果然大门外是叶府的马车,叶凌深正在门口等着,靠在石狮子上跟祁王府的小厮聊的有来有回,正了身子迎过来。
叶妜深忍住心里的委屈,对叶凌深笑笑:“二哥,你来接我了。”
“你先上轿。”叶凌深神情有些严肃,等叶妜深上车后,他又跟送叶妜深出来的侍从说了几句。
叶妜深坐下轿子里又有些昏昏欲睡,等到叶凌深上车后他就精神了,他有许多话想说想问,但是叶凌深对他的态度淡淡,几次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叶妜深泄了气,他本就不是厚脸皮的性格,没有信心在别人的怠慢里依然淡定自若,别人稍微一个冷脸他就要想对方是不是失去了敷衍自己的耐心。
讨好他这件事在月前还是天方夜谭,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裳,这些华丽昂贵的东西根本不属于自己,只是一场莫名其妙到来的梦,他捡到了这个便宜,自然也付出了代价,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是赔是赚。
回到叶府后,等在门边的是叶元深院里的小厮,看到他们后立刻回去报信。
叶凌深拉着叶妜深的手腕走的很快,没有回叶妜深的院里,而是去了他自己的。
进门后叶凌深让所有人都出去,门关上后他用不容反抗的力道扳过了叶妜深的肩膀,伸手去解叶妜深的腰带。
“做什么?”叶妜深捂住自己的领口,他能闻到叶凌深身上散发出的浓重酒气,但是方才叶凌深在祁王府言谈举止都很正常,根本不是喝醉的样子。
叶妜深推了他一把,语气已经有些哭腔:“怎么了?”
叶凌深很深的呼了一口气,剥掉了叶妜深的衣裳,将他正面看过后又翻过去检查后面。
叶妜深已经放弃挣扎,眼睛红了一圈,眼泪欲掉不掉的盈在眼眶。
叶凌深又很深的松了口气,依旧一言不发的将叶妜深的衣裳穿回去,仔细的束好腰带,两个人一时都无话可说。
外面脚步声渐进,叶元深推开门,他周身自带正气,先是唤了一声小妜,然后走过牵起叶妜深的手捏了捏,眼中担忧忍着愤怒问:“怎么要哭了?同兄长说,究竟发生何事了?”
叶妜深开口却是堵在喉头的哽咽,于是一言不发的偏过头去。
叶元深只好去看叶凌深,叶凌深也在看他,什么都没说,但是缓慢的揺了下头。
才轮到叶元深松了口气,他语气好了许多,揽着叶妜深坐在软椅上,很温柔的用指腹按了叶妜深下眼睑,两颗好大的眼泪落了下来。
“怎么哭了?是不是祁王吓唬你了?”叶元深有了在他旁边坐下的心境,宫循雾虽然说不准他接,他也知道不能违逆,但还是没忍住在昨晚雨下的最大的时候去接人,结果连门都没能敲开。
他确信门房有人听到敲门声,并且也去报给了宫循雾,但宫循雾借着雨声假装听不见,偏偏是他没资格计较的事。
从昨夜等到今早,抓到了在凌晨喝大酒回来的叶凌深,强逼着他借着酒劲去接人,但叶凌深是那种喝醉了酒只会腿大圈,脑子却不会打结的清醒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兄长不说话,就像在问:你是为了三弟,让二弟去触祁王的霉头么?
叶元深只能作罢,回房苦坐半头午,又硬着头皮去找叶凌深,那时叶凌深已经又灌了自己半杯酒,剩半杯泼在自己身上增添酒气,见到他来也只是哼笑一声。
若琊跟宫循雾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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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贰拾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