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普通的寒冷早晨,我跺着因为蹬共享单车长途跋涉有些冰凉麻木的脚,端着装着土豆丝、卤蛋的餐盘和一杯热水,在食堂寻找着能够让我看得清电视上央视早间新闻的位置。嘈杂的食堂听不清声音,看见画面就显得格外重要。我眯着眼睛抬起头,隔着上了哈气的眼镜片看屏幕里那个戴着眼镜头发发白西装革履还打着红色领带的魁梧人影。那是一位我曾经很熟悉的、经常在BBC上见到的、本科毕业于利兹大学的律师,后来他凭借自己的努力逆天改命,考上了牛津的研究生。他非常喜欢在电视讲话上强调自己是“工人的儿子”——虽然很少有工人能拿到他那样几十上百万英镑的年薪。看到他的那个瞬间我有些恍惚,仿佛我手里拿的不该是筷子而该是叉子,仿佛我该吃的不是凉菜炒菜而应该是Tesco的三明治。直到电视台切换至远景,看清与会人员们的全貌,看到屏幕下方出现的中文字幕,才有一种回到现实的感觉。麻木的双脚最终没能踏上英吉利的领土,此时此刻我仍然站立在家乡冬季冰冷坚硬的土地上,一进办公室就能看到白底红字的标语。
我想掏出手机给律师拍张照,纪念一下和他的这次“偶遇”。上一次我和他离得那么近,只有一百米不到的距离。他坐在黑色轿车内驶向属于他的新家——唐宁街十号,我站在人墙外跟着身披欧盟旗帜的工党支持者一起欢呼,唱着“things can only get better”。可惜当我僵硬的手摸索到手机快门按键的时候,米字旗已经被袋鼠国那面和宗主国极其相像的旗帜取代了。
我一直都在错过,就好像我在不列颠的首都错过了其他的东西一样。
所以想了想,我还是希望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写下来,甚至发出去,尽管它可能还没有被打磨得彻底而出色。所以最后,选择了这样一种很符合我“欲读博而不得”的写作方式。或许写完之后回想一下,我确实不够理性、冷静、客观、全面,我确实不适合读博。
我不想再错过,就好像今天我错过那位叫斯塔默的律师一样。看到他的那个瞬间,我意识到自己终究对这个国家是有感情的——或者说,对那段时光是有感情的。斯塔默的当选为这一切画下了算是圆满的句点,斯塔默在电视上的再次出现又让那些记忆蠢蠢欲动。
他是我毕业论文研究对象国的国家元首,是我研究了三年的某蓝色政党的死对头,也是我曾经牵挂了很久的人现居选区的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