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循环 第8章 第 8 章

陆明焉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眼神盯着天花板，十分迷茫的样子。

苏心远瞅了瞅他，又瞅了瞅我，突然走上前，拍了拍陆明焉的脸，问道：“喂，清醒吗？看得出来我是谁吗？”

陆明焉努力地调整焦距，看了半天还是看不清：“不认识。”

“你认识苏心远吗？”苏心远坐他旁边，侧着身子问。

“不想认识。”

苏心远气笑了，接着问：“你认识柯艾吗？”

陆明焉安静了两分钟，似乎在努力思考他认不认识柯艾，然后回：“认识啊。她是我妹妹，怎么不认识？”

苏心远撇着嘴，摊着手，冲我重复了一遍：“人家把你当妹妹呢。”

我真想上去扇苏心远，阴阳怪气第一名。

苏心远再问：“王然然你知道吗？”

“我知道。”陆明焉这次回得非常快。

苏心远坏点子上来，紧接着问：“那你觉得王然然是你的谁？”

陆明焉眨巴眨巴眼睛，缓缓说：“她是我的同类。”

或许是酒精上头，或许是对王然然的思念太过浓郁，陆明焉前言不搭后语地像我们倾诉起来。

正如苏心远曾经给我讲的，王然然的父母对她特别严格。

他们不仅给她安排了很多兴趣班，芭蕾，小提琴，古筝，绘画之类，还要求她把文化课成绩提到最好，给她报了各种学习班。

她的程度跟陆明焉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歹陆明焉身边还有朋友可以偶尔玩耍，而她因为内向的性格，加之没时间和同龄人接触，整个人就像是被罩在罩子里，跟鲜活的童年完全分离。

每一天从睁眼开始，多少时间刷牙，多少时间吃早餐，多少时间背单词，然后被她妈妈送到学校门口，被投入嘈杂的人潮里学习，然后放学回家。

读书，练琴，跳舞，画画……

准时睡觉，睡醒，然后开启新一天的循环。

这种我听着就要窒息的极致时间管理，竟然是王然然从小到大的经历。

她似乎习惯了，或者是麻痹了，在热热闹闹的高中生里也能一直跟“平凡生活”分离，做一人星球上的居民。

王然然看着很安静，其实内心被一重一重巨浪拍打，她很痛苦，只是说不出口。

但是陆明焉能感觉到，他们是同类，他们同样被安排、被管理，被迫成为别人口中的神，与众人剥离。

陆明焉想救她，也想救自己，于是他试着领她走出来。

估计王然然跟周围人接触，尽管只是对同学轻轻点个头都已经是她鼓足勇气的成果。

然后就是运动会。

王然然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可以在操场上随意奔跑欢呼，写搞怪的加油稿给同学。

她报了跳高，她很期待，陆明焉也一直陪着她。

她没有经验，加上器材的不完善，所以她崴了脚。

周围除了苏心远和陆明焉，她没有熟人，还是陆明焉第一时间带她去了医务室。

但她参加运动会还崴了脚这件事让她的处境更加糟糕。

她不能跳舞，站着练琴也是困难事，她父母给她制定的时间表被完全打乱。

在她伤好之前，她被父母无数次指责。

他们指责她自作主张，指责她受了伤，指责她不能按原定的计划生活下去。

陆明焉很自责，尽自己所能帮助王然然。

给她补课，希望她可以在学习班上稍微走走神，给她讲自己身边活泼的朋友，希望能影响到她。

当我问陆明焉王然然跟他什么关系的时候，他想说他喜欢王然然，但是当时又怕被别人听了起哄，怕王然然听了风言风语跟他保持距离。

所以他说普通同学，只是没想到让我生气了。

我听了心里很是难受。

当他跟我一样以为日子恢复平静的时候，他发现王然然在伤害自己，她被父母批评之后，会掐自己，还会惩罚自己加练。

陆明焉发现的时候，王然然胳膊上有一道还没愈合的伤口。他掏出创可贴给她贴上，让她不要伤害自己，有问题可以去找心理医生。

王然然却把他推开，眼含热泪地问：“你也觉得我有病吗？陆明焉。”

陆明焉跟她解释现在有心理疾病很正常，及时干预就没问题，但是王然然不管不顾地哭：“我爸妈说我有病，现在连你也觉得我有病吗？”

他们的争执由此开始，接着就是陆明焉转过身，正好跟我对视。他以为我听见了全部，其实我什么都没听见。

王然然蹲在地上一直哭，陆明焉站在旁边束手无策。

后来巡课的年级主任把他们俩捡回了办公室，通知了双方的家长。

王然然的妈妈进了办公室以后二话不说给了陆明焉一巴掌，陆明焉妈妈站在旁边没有发声，她让陆明焉学聪明点儿，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陆明焉觉得心很累。

他们两个人垂着头站在办公室角落里。王然然睁着眼睛，空洞地落泪，陆明焉望着天花板觉得前路一片灰暗，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这张网真的挣脱不开了吗？

陆明焉讲到这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回到了当时的办公室。

在场听着他讲故事的我们三个人，好像都能感觉到他的苦闷，非常默契地保持安静。

原来所有的事情是这样的吗？

我理解他口中他们是同类人的含义了。他们的痛苦是我跟苏心远这种随心所欲的人感同身受不了的。

后来竹林的绯闻传出来，他们班的人也怀疑过是陆明焉和王然然，那些窃窃私语让王然然精神更加紧绷。

陆明焉也经常被起哄，头疼至极，以至于他迁怒我。

说实话，我前脚走，没过多久年级主任就到了，确实巧得离谱。

但是没想到在他眼中我是会打小报告的人，这令我非常失望。

“对不起，可爱。你说得对，我确实变了，我变得像被红色糊住眼睛的蛮牛，冲动无脑，我真的很抱歉。”他盯着天花板，眼睛还是没有聚焦。

我没料到陆明焉会突然跟我道歉，试探性地问：“没关系。那你知道王然然现在怎么样了吗？”

“去了英国吧。他妈妈不觉得她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应该提前去读预科班了。”陆明焉手捂着眼睛，慢吞吞地说。

我的心也慢吞吞被刀割。

王然然真的不是我的假想敌，陆明焉喜欢的一直都是王然然，从来没有我的位置。

苏心远看不下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老大哥的语气说：“哥跟你讲，放不下就去追。英国能有多远？你就算走也总有一天能走到，别等到天人两隔了，你才开始后悔了。”

陆明焉没有讲话，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我们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再说话，于是苏心远把他拉起来，要送他回家。

我跟同桌也出了饭店，站在门口等车，同桌啃着手指跟我感叹：“哇，好久之前的瓜今天终于吃完整了。怪不得我没听过王然然说话。”

我听过，声音很温柔，很清脆，如果笑出声来，应该是小说里常常描述的“银铃般的笑声”。

苏心远架着陆明焉上了一辆的士，隔着窗户跟我说再见。

陆明焉突然歪倒在他身上，苏心远脸色一变，转过去把陆明焉推到一边，又把窗子按下来说了声“再见”。

我控制不住笑意，跟他挥手：“再见，注意安全！”

同桌嘴巴拢成一个圆，最后了然地点了点头，调侃我：“哦～你跟苏心远什么时候这么和睦了？”

我偏头想了想，得出结论：“我也不知道。”

成绩公布的那一天，苏心远突然来我家敲门，我把他拦在外面：“你要干嘛？私闯民宅啊？”

他说的话根本不可信，但他竟然还是厚着脸皮说了：“我家没人，我胆儿小，不敢查成绩，来找你帮我看看。”

我放他进来，他轻车熟路地换鞋，把我吓了一跳。

他反应过来解释：“这个家属院里户型都差不多，我在我姑姑家习惯了。别这样看我，我可没有偷偷进过你家。”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反倒觉得说不定。”

“啧，小可爱你脑袋没问题吧？”

“我好得很！”

闹过一番之后，我终于坐在电脑桌前。

苏心远则站在我身后摩拳擦掌，似乎要干什么大事。

他输入相关信息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原本说的害怕，直接就点开了页面。

好嘛，7开头，这有什么不敢查？

我顿时反应过来，盯着苏心远质问一般开玩笑：“你这个分数，京大和华大应该都给你打过电话了吧，你耍我呢？炫耀来了？”

“这是送福到家好吗？不要怀疑我的好心。”苏心远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经过两年的文科熏陶，不再像少年时候那么暴躁，算不上窈窕淑女，但好歹能保持心平气和。

“你考的也不错嘛。”我还没反应过来，苏心远已经帮我查了成绩。

看着屏幕上接近700分的成绩，我顿时松了口气，葛优瘫在电脑椅上：“行了，我的幸福暑假要开启了。”

果不其然，我爸妈回家之后看到我的成绩，激动到恨不得给我脸亲肿。

我妈乐呵呵地说：“没想到你小时候说的‘我以后是上京大呢？还是华大呢？’成真了，我还说你有个大学上就很厉害了。”

我爸拍了拍我妈肩膀，对我的实力表示认可：“咱们柯艾一直都很厉害的好不好？一步一步都在前进，你把你陈旧的印象更新一下，考虑一下选京大还是华大吧。”

“不用纠结了，我去京大。跟别人约好了。”我从冰箱里拿出半块西瓜，用勺子挖了一块塞进嘴里。

填志愿的那天反倒是苏心远一反常态，给我打电话跟我说想报哪个大学就报哪个大学。

不选京大，华大也行，或者其他高等学府，不一定去京大。

“反正，你选你想去的。”苏心远总结了一句。

“好啊。”我手指扒拉着鼠标，把京大的编码输上去。

苏心远声音有些焦急，迫切地想知道：“那你去哪儿啊？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举着手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这算什么啊？

我们两个一阵沉默，最后还是我打破这个氛围：“还是京大吧，毕竟跟某人约好了。”

除了我如愿被京大录取之外，这个暑假还有一件大事。

陆明焉被他心仪的华大录取之后，把自己这些年所有的奖金都拿出来，买了张机票，飞到英国去了。

“这么有魄力？说去就去？”我在空调房里享受冷风，吃着西瓜，手机在一边开着免提跟苏心远聊天。

苏心远也忍不住佩服：“是啊。我没想到这小子这些年奖金，压岁钱什么的愣是一点都没花。不过比我的金库少一点就是了。”

我突然发现一个盲点，震惊了自己：“他那天是没断片还是没喝醉，怎么还记得你的话？”

苏心远也猛然回过神来：“今年过年，让我试他一试就知道了。”

陆明焉那一天究竟喝没喝醉，苏心远终究没有试出来，不过他们俩的关系也不再剑拔弩张，有时候也能组队打打游戏了。

也听说王然然在国外过得挺开心。

山高皇帝远，又是陌生的环境，所以生活洗牌重来，她能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参加了感兴趣的俱乐部，也交了很多朋友。

另外陆明焉每年都攒钱飞去国外见她，真是羡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