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淑仪成功出院后的第三天,举办小型家宴。女儿和准女婿和和美美,她人逢喜事精神爽。
季津竹、陈慕洵下班一进屋,就准备开饭。“我先上楼换身衣服。 ”季津竹上楼回卧室换了件红白格子连衣裙,对镜照整理胸贴时,床上的包传来动静,里面的手机在响,是微信电话特有的铃声。
她有点意外,除了妈妈会开微信视频,一般认识的人不会打她微信电话,移步过去,她掏出手机一看,没想到是林中至联系她。
她无端地有点心慌意乱,划过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客气地开场,就罕见地听见他着急的声音,“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季津竹不太想见他,“有什么话就在电话里说吧。”
他语气慎重,“是很重要的事,必须当面说。”
他用了必须二字,季津竹忖量须臾,“我马上出来。”
结束了通话,季津竹疾步下楼。
这是林中至第二次来季津竹家,第一次是2012年。
七年前,从巴黎回来的季津竹叫他去地铁口接她,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早早出发前往机场,不料中途乘地铁被人挤得手机掉落于地,车厢拥挤的人群踩了几脚。手机是杂牌货,粗制滥造,他捡起时屏幕出现了刺眼的裂痕,无法再启动。
他在机场等季津竹,担心她下飞机饿肚子,买了低脂蛋糕,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借其他人的手机打她电话得到的回复是占线。后来才发现她电话设置了陌生来电拦截。
航班没有晚点,他终于确定她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离开了机场,在地铁口等他。
他赶去地铁站,却没发现她身影,担心她生气,便跑去她家。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母亲,从头到脚精美得无可挑剔,坐在宽敞豪华的米色沙发上,不见讶然,仿佛认识他。“津竹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净喜欢结交些……”陡然一转,“你找她有什么事?”
他故作镇定,“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丑话说在前头,像你这种凭借长相得到富家女青睐的凤凰男我见了太多。津竹年纪小不懂事,贪新鲜,没接触过你这种人,才会对你心生好奇,但我跟她爸爸绝对不会由着她胡来,为了不让局面变得难堪,请你主动远离她。毕竟,你不能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扶贫跟你住陋室,粗茶淡饭饱即休,是不是?”
话中的刺戳伤了他的自尊,他想辩驳,可忆起季津竹请他吃抵得了他一年生活费的大餐,喉咙顿时有种窒息感。
克制羞愤,秉着礼貌,他道了声别,转身出去,身后传来,“王姨,把地拖一下。”他被钉在原地一瞬,挺直背脊,阔步离开。
爷爷告诉他,如果人人都是有钱人,这世上就没有人去扫大街,可现实让他明白,人人都厌恶扫大街。
他辛苦打工攒了两个月的钱准备给她买包,却被告知,她背的包,就算他去卖肾都买不起,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一个包可以值几十万。那一刻,他无比佩服Jack,这个人兜里只有十块钱,怎么都有勇气跟Rose相爱?有胆量带Rose私奔?
后来他工作挣到了钱,飞去巴黎看她的演出,遇见了她母亲和途锦荣,他们着装光鲜靓丽,气度谈吐不凡。
“你的喜欢值多少钱?”孔淑仪把他叫到一边,“你买机票的钱都没有我女儿一天的零花钱多,你拿什么喜欢她?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奢侈品?习惯吃什么甜点?你难道要她为了你降低生活质量?让她被同一个圈子的人耻笑?你的前途放在普通人里算不错的,可能跟途锦荣比?你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就算奋斗一辈子,去的罗马都比不过他的起点。”
“比古代人还封建迂腐的你们难道不是在束缚她?” 他试图反驳。
“你在怨我们?”孔淑仪咄咄逼人,“你应该怨这个不公平的社会,怨这个社会对富人无限包容仰望,怨穷人身边总是恶人,怨穷人的尊严总是被践踏!”
他想起埋怨丈夫无能,离开的母亲,哑口无言。
孔淑仪继续说:“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你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不是你意外帮了她,她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肖想不属于你的,耽误你的人生,又让人瞧不起。你要是真心为她好,就离开她的世界,别再来打扰她。”
他拿着那双订制的手工芭蕾鞋,难堪狼狈,落荒而逃。
生活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必须比所有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他没有时间精力去想季津竹,她在他心中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少,逐渐枯萎,模糊。
直至评上副主任医师的那天,同事给他庆功,他破例喝了酒,回到空荡荡的屋子,瘫在床上,梦见她和他在雪地里走,却朝着不同的方向。醒来时,枕巾有泪水。
再次见面,他表面平静无波,实际惊涛骇浪。
她母亲的几句‘津竹有了未婚夫,快要结婚了,我跟她爸爸非常感激你治好了她的腰伤,但希望你和她仅保持医患关系。还有,就算她曾经喜欢你,但那都过去了’令他心神俱灭,却如常地说:“这一点您无需多虑,没有哪个医生会纠缠自己的病人。”
得知途锦荣不是她男友,他欣喜若狂,买房的计划提前,坚定单干创造更多财富,准备齐全后,就去请求她父母同意,跟她表达心意。
可看见陈慕洵,他心生退意,他目前有什么胜算?有什么资格?连她的喜欢,都早已被他亲手毁掉。
但和她再无瓜葛,他又不甘心。
曾经的他一无所有,能忍受孤独困苦,却没有勇气追爱,甚至仗着她的喜欢,对她释放负面情绪。
现在不一样了。思来想去,他决定向她表明心意,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看着结束的通话,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两只手在剧烈地颤抖,似乎急于抓住什么。他直觉自己已经和她错过,或者说在巴黎看着她走向别人时,就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