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周六,季津竹陪许亦婵去婚纱店。许亦婵可谓事无巨细,带来了化妆师、摄影师,胸贴婚鞋备齐。需要试的婚纱则有三十多套,包括了敬酒服,季津竹瞧见这阵仗,瞠目结舌,“这得试多久?”
“放心了。”许亦婵扫一眼婚纱,“很快的。”
“别。”季津竹道:“新娘子当然要穿得最美。慢慢试,不能马虎,今天试不完,明天还可以再试,总有一天会试完。”
许亦婵笑一笑。“果然关键时刻,姐妹比男人靠谱多了。”
季津竹深以为然。
这里的每一套婚纱都做工精细,美得如梦似幻。许亦婵穿一套亮相,季津竹就眼冒红心。她可以不结婚,但一定要穿一次婚纱。小时候她会被芭蕾迷住,原因之一就是芭蕾裙美得人心醉神往。
最终季津竹和许亦婵一致同意抹胸鱼尾的那一套最漂亮合适。累了一天的二人去做spa.
冲洗完磨砂膏,两人就各自进入泡池里面泡澡,泡池自带的全身按摩功能非常治愈,许亦婵声调慵懒,“前几天我碰到他了。”
尽管许亦婵没说这个他是谁,季津竹却猜得到是学长。
“很多人都说时隔多年再见,初恋会变得苍老,甚至不堪入目。”许亦婵声音似有笑意,“谁知道他依然干净、帅气、风度翩翩,还变得多金。老娘当年眼光不错。”
季津竹想起了林中至。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遗憾。”许亦婵干脆道。
“你还有机会,”季津竹鼓励道:“ 不留遗憾。”
“不留遗憾?”许亦婵自嘲:“如果我跟他在一起,就拿不到家里的股份,无法隔三差五做贵妇spa、去奢侈品专柜血拼、开限量版豪车去公司当老大,比起精神需求,我更看重物质,社会地位。”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季津竹无奈。
“有时候吧,我觉得我们这种利益至上的家庭,门当户对就像动物配种。”静默半晌,许亦婵继续说:“女儿被当成商品,儿子被当作半个商品。”
季津竹无所可否。
许亦婵颇羡慕:“你倒还幸运。陈慕洵不用说了,家里有当官的,搞艺术的,从商的,人还好看,关键是真喜欢你,听说你是我伴娘,马上联系杜宇鸣,说他要当伴郎。杜宇鸣和他都没见过两次。”
季津竹涩然,“我不喜欢他。”
“你也不排斥他吧。”许亦婵了然地说:“他是你处得最久的相亲对象。”
“没错。”季津竹说出心里的感受,“可我对他不来电。我对他有好感,但这种好感是出于纯粹的欣赏,不是那种原始的异性冲动。”
“你是不是喜欢man一点的?”许亦婵反应过来,“不对啊。如果你喜欢man一点的,途锦荣就很合适。”
季津竹也不喜欢过分‘男人’的,那种肌肉膨胀荷尔蒙浓烈的异性处于她的审美盲区。
她引开话题,“你会不会邀请学长参加婚礼?”
许亦婵哼笑,“正常人谁会邀请前任参加婚礼啊。上赶着找不痛快?没那么闲。”
季津竹笑一笑,也是。
许亦婵继续说:“杜宇鸣倒是邀请了很多人,还特地发了朋友圈号召广大群众。我这边的朋友,算上只有过年才串门的亲戚,撑死就两桌,他那边三十桌估计都嫌少。”
季津竹笑了起来,“我看到了他发的朋友圈,点赞表示能参加,第二天就收到了他的电子邀请函。”
许亦婵说:“他交际圈特别广,微信联系人有三千多个,连阿拉伯卖椰枣的他都认识。”
“他是卖房的,”季津竹说:“应该是有意广交朋友。”
许亦婵评价:“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
许亦婵和杜宇鸣婚期将至,父母不免又把压力给到了季津竹。这天她下班回了家,孔淑仪笑容可鞠,“这段时间跟慕洵相处得不错吧。”
季津竹把包递给小萍,在就近的沙发椅坐下,“还行。”
“我看慕洵不比锦荣差。”季明堂说:“你也不排斥他,跟他聊得来,两家生意上又有合作,你俩就趁早把婚订了,免得夜长梦多。”
又是这副颐指气使的口吻。季津竹头疼,“我可以跟任何人聊得来,只要我愿意,这只是一种社交技能。是,我承认,我不排斥陈慕洵,但距离我喜欢他还差得远。”
“好感可以产生,感情可以培养。”季明堂目光深邃明亮地看着她,“当年我和你妈就是这样,门当户对,三观一致,互相助力,才有了这样好的家庭。”
好的家庭?生他们养他们,为他们提供超出寻常人的物质生活,是有代价的,第一条就是没有自由爱人的权利,必须听他们的安排。
孔淑仪提及香港的一个著名算命先生看了季津竹和陈慕洵的八字,说二人是天赐良缘,今年十月份就该把婚定了,后面的日子都不吉利。
季津竹哭笑不得,“都什么年代了?您还迷信?”
“你个小孩不懂这些,这老先生特别准,你爸他——”话尚未说完,孔淑仪骤然晕倒了过去。
季津竹大惊失色,想起前段时间家庭医生说孔淑仪血压有点高。
如季津竹所料,孔淑仪患上了常见的高血压,情况相对严重,暂时需要住院治疗,血压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
季津竹安排孔淑仪进了私人医院。
从前遇见同事的亲人生病,季津竹虽心生悲悯,但无法真正地感同身受,此刻轮到了她妈妈,她才体验到因为突如其来的疾病产生的恐惧,那一瞬间简直骨寒毛竖。
季津竹在医院照顾孔淑仪期间,陈慕洵三五不时地来看她们。
又用完了一天,见孔淑仪睡着了,季津竹轻手轻脚地出了病房,看见陈慕洵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昏昏欲睡。她这才发现他瘦了,下巴尖尖的,皮肤白得泛冷,有种一折就碎的清透秀美。
他工作并不轻松,为了她天天往医院跑,不是中午、就是下午,或者晚上,疲惫显而易见。
有护士推着医疗推车经过,他被轻微的动静惊醒,抬起一只手搓搓后脑勺,眼睛要睁不睁地看着她,“阿姨睡了?”
“嗯。”季津竹看见大嫂李淳安来了,“我们先回去吧。”这几天为了方便照顾孔淑仪,她和大嫂直接住在附近的酒店,和小萍轮流照顾老人家。
陈慕洵起身说好,两人和李淳安告别,步行四五分钟就到了酒店,陈慕洵问:“你饿不饿?”
距离他们吃晚饭过了四个多小时。季津竹并不饿,但陈慕洵问,她怀疑他饿,于是说:“有点。”
他双眸清澈闪亮,“我做饭给你吃。”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家少爷,季津竹不信任地问:“你会做饭?”
“会一点。”陈慕洵心疼,“我看你这几天都瘦了点,又睡不好。”
季津竹胸强涌上一阵酸涩,矢口否认:“没有。”
陈慕洵无声笑一笑,看出她逞强,没挑明。
为了方便给妈妈做吃食,季津竹定的是带有厨房的套房,厨具应有尽有,冰箱里的食材丰富新鲜。
季津竹见陈慕洵打鸡蛋手生、切鸡肉差点被锋利的刀口割伤,心惊肉跳地夺过他手中的刀,“明明不会做,逞什么强啊。”
她语气称不上好,他故作无所谓地耸了下肩,“除了想在你面前露两手,我还想跟你多相处点时间,等会儿我就回去了。结果现在看来很糟糕。”
他说过很多俏皮情话,这句听起来很平常的‘我还想跟你多相处点时间,等会儿我就回去了’却是最打动季津竹的,她不由想起昔日她从巴黎飞回国看林中至,为了多和他相处,傻傻地舍不得睡。“你饿不饿?”
他颇不好意思,“说真的,有点。”
果然是饿了。季津竹露出了开怀的笑容,看见陈慕洵眸光闪动,她微微低头,避开他视线,过去打开冰箱,“想吃什么?”
陈慕洵很干脆地说:“你会做什么就吃什么。”
季津竹做了份冬荫海鲜意面。她的厨艺不好不坏,用季津成的话说,能吃,但一般,偶尔发挥得不错。
这次的意面发挥尚可,陈慕洵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看不出来,你会下厨。”
季津竹在他对面坐下,“我一个人在巴黎生活了十多年,再怎么笨也会做点吃的。”
陈慕洵随口道:“干嘛不请阿姨照顾你?”
季津竹慢条斯理地说:“不需要。我在芭蕾舞校住宿,待了六年,几乎每天都吃食堂,毕业后进了舞团,舞团也有食堂,偶尔去外面吃,或者回家自己做。”
陈慕洵搁下筷子,看着她道:“我会慢慢了解你的更多。”
季津竹心想,有个愿意去了解自己的人,算是一种福气。
次日中午,陈慕洵一如既往地来探望病房里的孔淑仪。
这段时间他的用心可见一斑,孔淑仪越看他越满意,李淳安也夸,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婆婆的儿子,跑医院跑得这么勤。
陈慕洵看一眼季津竹,坦白道:“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孔淑仪和李淳安会心一笑。季津竹勉强笑笑。
“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抱上孙子。”孔淑仪看一眼季津竹,“看到津竹、津成成家,也不知道我还有几年坐的。”
季津竹立即不悦,“说什么鬼话呢,您才六十!”
李淳安柔声说:“妈,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阿姨,您千万要放宽心。”陈慕洵安慰道:“津竹我们都会好好的。”
孔淑仪殷切地看着季津竹,“我真希望你俩能成一对儿,要不你们试着正式交往?”
季津竹想起父母的心愿、陈慕洵这段时间的热情与辛苦,犹豫再三,说:“好。”
孔淑仪立即抓着她的手问:“真的?”
她顷刻间容光焕发,季津竹微笑着点头,“真的。”她看向陈慕洵,后者欣喜得失语。
李淳安浅笑,“恭喜你们啊。也恭喜妈,了了桩心事。”
孔淑仪沉默少顷,嘱咐季津竹、陈慕洵,“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就好好在一起,真心实意地对彼此,别一下闹这一下闹那。”
陈慕洵笑着应下,“好。”
季津竹无视掉排斥,暂时不说扫兴的话。
季津竹送陈慕洵离开医院,通往出口的长廊只有两人轻轻的脚步声。陈慕洵道:“我知道你是出于感动,和家里的期望,刚刚才会答应阿姨的提议。”
千真万确。季津竹抱歉道:“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陈慕洵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如果对你来说,我没有价值,不被需要,才是最可怕的。另外,无论怎么看,都是我赚了,并且是趁虚而入。”
季津竹感动之余好笑,“别这么傻。”
陈慕洵忽而问:“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他眼神期盼,季津竹点头说可以,下一刻就被他揽进了怀里。
她缓缓抬起双手,迟疑地停顿在空气中片刻,最终回抱他,“我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喜欢你,但我会用心地和你交往,你愿不愿意给我时间?”
他将她抱得更紧,“我当然愿意,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