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季津竹看书、看歌剧中度过,隔三差五有人来看她,除了她儿时的朋友,还有家族里的亲戚。
季津竹去看了一回不能下地的杜宇鸣,后者给了她张名片,“是人就离不开衣食住行,您日后要是买房,随时联系我,给您友情价。”
季津竹心想这种生意人到哪儿都不会放过赚钱的机会。“到时候您别嫌我贪您便宜就行。”
杜宇鸣连连摆手,“不会不会。”
她开玩笑,“您不是少公子吗?怎么还亲自干起了销售?”
杜宇鸣叫苦,“我家老头叫我从底层干起。”
她了然一笑,“这是叫你深入群众,真正了解市场需要什么呢。”
杜宇鸣赞同地笑,“是那么回事儿。”
随着病情好转,季津竹转去了康复科,医生教她练习双拐上下楼梯,建议她一周后脱拐。
这日,晴光潋滟,季津竹在康复科楼下的操场练习双拐,她望着空旷的四周,想去不远处的长椅坐下,不料快到的时候,被不明物体撞倒,狼狈地仰躺在地,疼得失声。
传来哭声,她缓缓坐起身,发现撞到她的是个小女孩,拿着杯奶茶,杯壁上有个可爱的小雪人。
她这才发现自己衣服沾上了粉白的奶昔,一股淡淡的草莓味。忍痛站起来,她拄着拐杖,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小女孩眼睛挂着泪珠。“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跑得太快啦。”
季津竹正想说没关系,有个女人跑了过来,中等身材,面容清秀,斜挎着包,对小女孩破口大骂。“我说了到处是人你别乱跑!你耳朵聋了是吗?!”
季津竹吓一跳。
小女孩吓得瑟缩,眼睛再度涌上泪水。
“没事儿没事儿。”季津竹立即劝女人,“别吓着孩子。”
“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孩子。”见季津竹衣服沾上了湿黏的奶昔,女人翻出包里的纸巾给她擦,愧疚地说:“实在对不住,还把你衣服弄脏了。”
她凶巴巴地叫小女孩跟季津竹道歉。
季津竹俯身,爱怜地摸摸小女孩的侧颊,“没关系,因为你的奶茶,我现在变成了草莓味的,我特别喜欢。”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她,泪水掉了下来。
“云梦。”
季津竹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林中至,也不知道他一个骨科医生为什么来康复科。
他移步过来,朝她颔首致意,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用手帕拭掉她眼泪,温和地说:“哭什么。”
小女孩一只手撑着他肩膀一侧,哭得更凶。
瞧着这一幕,季津竹心想,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才会委屈地哭。
“这孩子冒冒失失的,我叫她别乱跑,”云梦责怪,“她偏不听,撞到了这位小姐,”她目光转向季津竹,“还把她衣服弄脏了。”
林中至站起身,看向季津竹,“没事吧?”
季津竹摇头。“没事儿。”
云梦对林中至说:“凌霄……他……”
林中至道:“在康复科待上一周就能出院。”
云梦松了口气。“谢谢,要是没有你,他早就……”
“职责所在。”
季津竹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凌霄是谁,没兴趣听他们谈话,说了句我先走了,就拄着双拐慢慢地离开,依稀听见那个叫云梦的女士喊了声中至,他似乎回过神,说了句你继续。
接着听见云梦笑着问:“认识?”
“一个病人。”声音轻飘飘的。
在康复科的第八天,孔淑仪来看季津竹。季津竹拄着双拐,坚持不让她扶,快到大厅的时候,响起一道女声,“季津竹?”
左边走廊过来一个女生,个子娇小,皮肤微黑,眼睛很大,圆脸可爱又秀气。
“你是……”似乎是熟人,季津竹绞尽脑汁,一个抽象的形象逐渐有了面目,小学六年级过生日,她邀请全班同学去家里参加聚会,眼前的女孩送了家里自制的腊肉给她,洗得干干净净,用保鲜膜装着,她高兴又新奇地收下,“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别致可爱的礼物!谢谢你和阿姨。”
腊肉被佣人拿去了厨房,她交代对方第二天做给她吃。同学回去后,她却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见了腊肉,问佣人才得知始作俑者是她母亲。
她怒气填胸,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把同学给我的礼物扔掉?”
“那种不干不净的东西吃它做什么?你也真是,什么人都往家里带。”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控诉:“您太过分了!根本不尊重我的同学!”
她把腊肉捡回去叫佣人重新洗干净,叫对方第二天做了份蒜香腊肉。
此刻她叫出声,“杨纯。”
女生惊喜,“你还记得我?你真的还记得我?!”
季津竹发自内心地笑,“我记性这么好,当然不会忘记你。你除了长了个儿,脸几乎是等比例放大。”
杨纯爽朗大方,跟可爱的脸形成反差,闻言大笑,“你也是啊!还是这么漂亮,没长残!”
季津竹忍俊不禁。杨纯个性大大咧咧,幽默搞怪,感觉现在没变多少。她给对方介绍孔淑仪的身份,“这是我妈,孔女士。”
视线触及她的母亲,杨纯笑容似乎凝滞一瞬,声音轻了几分,“您好,我是津竹的小学同学。”
孔淑仪拎着手提包,露出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杨纯看向季津竹的腿,猜测着说:“跳芭蕾摔的吧。”
“对。”季津竹抓住重点,“你知道我在跳芭蕾?”
“你不是从小就喜欢跳芭蕾?放了学就练。”杨纯笑着说:“我还在网上看过你的采访和演出视频呢!”
去巴黎之前,为了完成基础教育,季津竹读的是私立小学。白天上完了课,才会跟着职业老师练舞。她没想到杨纯还记得这事儿。“你呢?来医院是哪里不舒服?”
杨纯说:“产后修复。”
季津竹记得杨纯跟自己说过,她想当大官儿。没想到拥有政治抱负的女孩这么早就结了婚,还生了孩子,关切地问:“现在身体舒服多了吧。”
杨纯点头,“好多了。”
季津竹放了心。“那就好。”
“女儿,走吧。”孔淑仪眼神示意季津竹离开。
“津竹,”杨纯热切地叫住季津竹,“留个联系方式,改天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季津竹欣然点头,她没带手机,问杨纯是否带着手机。杨纯也没带,手机放病房,正为难之际,“纯儿。”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
看见来人,杨纯忙不迭地说:“周然快过来,我跟你说,这是我小学同学,”她指着季津竹,生怕她跑了似的。“就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在法国跳芭蕾的那个。”
男人拎着绿色的饭盒,长了张国字脸,相貌周正,个高腿长,惊叹地对季津竹说:“大舞蹈家,百闻不如一见呐!”
跟杨纯一样爽朗风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季津竹和善地笑了一笑,“您好。”
周然迭声说你好,接着礼貌地跟孔淑仪问了声好。
分别之前,周然添加了季津竹的号码,递了张名片给她。他和杨纯在市中心开了家火锅店,叫季津竹有空就过去。
季津竹笑着说行。
“女士,也欢迎您光临我们的小店。”周然热情地给孔淑仪递名片。
孔淑仪客气地接过,扶着季津竹走远,季津竹不忘转头和杨纯、周然说再见。
“这种人你也有精神跟他们聊。”孔淑仪语气平常,内容却不中听。
“妈——”季津竹不赞同地喊了声。面对杨纯、周然,她感觉得到母亲掩藏在礼貌优雅下的绝对不是友善。
孔淑仪不愿为了闲杂人费唇舌。“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过个三四天就能出院了。”
“我数着日子回归舞台呢。”路过医院特制的垃圾筒,季津竹眼尖地瞧见孔淑仪把周然给的名片随手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