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婉仪是住校生,每周五都会收拾行李回家。
她的家世并不好,父母早早离世,家里只有一个患慢性病的奶奶,爷孙俩相依为命,家里的收入来源主要靠低保和肖婉仪拿的奖学金。
坐公交车下车到街口,还要走一段很长的路到安置房。
锈迹斑斑的路牌,巷口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啤酒瓶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各种液体倾倒在地面,顺着缝隙蜿蜒下滑,黏腻又潮湿。
程臻帮着肖婉仪提起行李箱,为避免被脏水沾湿,她小心翼翼地踮脚走过去。
肖婉仪满脸歉意地说:“抱歉啊,让你多跑这一趟。”
“小事。”笨重的行李箱在她手里轻若无物,程臻轻巧地放下。
其实程臻在原来的世界的生活也十分拮据,父母在她读高中时就车祸去世了,此后她本就艰难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所以她很能理解肖婉仪的难处,家里的压力迫使她早早地承担生活的重担。
好在肖婉仪也很优秀。
家在五楼,走过一节节陡峭的楼梯,肖婉仪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哗啦啦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回响。
“吱呀——”铁皮门被打开,扑簌簌的灰尘迎面往脸上扑。
肖婉仪大声地冲屋子里喊了声:“奶奶,我回来了!”
“诶,婉仪,”屋内响起极轻极慢的脚步声,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框,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婉仪回来了。”
肖婉仪瞬间红了眼眶,伸长手臂把肖奶奶抱在怀里,片刻后回神,侧过身露出程臻:“奶奶,这是我的朋友程臻。”
“好好好……”肖奶奶仔细打量着程臻,“多好看一姑娘啊,快进来。”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屋顶的白炽灯散发着半死不活的光亮,玻璃罩爬上一层焦黄的油渍,蚊虫不知疲倦地往上撞。
房子虽然不大,但很整洁,厨房里的油烟机在轰轰作响,散发着菜香味,勾的人食指大动。
“奶奶,我不是说了吗,您别做饭,我订饭了啊。”肖婉仪从后背抢过锅铲,把肖奶奶推出厨房。
“你个傻丫头,奶奶还没老到只能瘫痪在床需要人喂饭!”
程臻悄悄勾起了嘴角,手机震动了两声。
她扫了一眼,冲屋里的肖婉仪喊道:“婉仪,我先下趟楼,马上就回来!”
肖婉仪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刚要再问,应答她的是铁门开合的哐啷声。
莫西:“你要去哪?悄悄告诉你,方思成也住这个小区。”
程臻的脚步顿住,无语道:“这到底是原本的剧情设定,还是因为我的存在会触发相关剧情?”
“都有吧,你想想啊,我们当初找你来,就是来维护剧情的正常运转,因为一点点改变都会引起剧情走向另一个结局。”
“你可以把剧情想象成一个大树干,无数条枝干就是剧情的分支,你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行为,都会引发剧情的转向,延伸至另一条枝干。”
程臻突然想到,她能改变自己的行为,或许会间接影响所有人物的结局。
如果真的是因为她的一点行为引发了剧情的改变,那方思成这关她是躲不过去了。
程臻从小就是他们那条街的孩子王,打架斗殴那是一个得心应手,但她唯独害怕这种阴恻恻的人,像躲在暗处的杀手,趁你一个不小心就能给你一击,根本无从防备。
安置房小区的隔音并不好,炒菜的哗啦声,尖锐的叫骂声,忽远忽近的狗吠声混着风,呼呼地灌进耳朵。
在黑暗里行走,对程臻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她经常一个人呆在家,破旧小区根本没有安保可言,某次她睡得正熟,小偷趁着家里没大人入室行窃,幸好被隔壁的邻居叔叔抓住,要不然她还不一定能活下来。
也就是因为那一次的心理阴影,之后她就非常害怕一个人呆在黑暗的地方。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程臻吓得一激灵,掏出来看,莹莹光亮上显示着谢嘉年三个字。
电话接通,“喂?”
谢嘉年径直问:“谢管家说你还没回家,让我问问你什么情况。”
“我在外面有事。”步履匆匆,程臻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漏洞。
“有事?”
程臻耐着性子说:“肖婉仪今天过生日,我现在要去取生日蛋糕,你还有事吗?”
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不耐烦,谢嘉年怀疑程臻之前说过的喜欢他,都是在做戏。
既然喜欢他都不知道主动吗?难道非要他主动?!
“没事我就不能问你了吗?”谢嘉年不爽道,“别忘了你可是拿着我的工资。”
“说到工资,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不是工作时间吧?”
对面沉默良久,传来谢嘉年咬牙切齿的声音:“加班费多少?”
“……?”
“把你的地址报给我,我让谢管家去接你。”
莫西:“好可怕,你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唯金钱至上了。”
程臻兴奋的同时也有一丝无语,把自己的地址发过去,“收到了吗?”
“嗯。”谢嘉年把地址给司机看,让他立即改道。
谁也没挂电话,程臻不想挂完全是她害怕走夜路。
早知道让肖婉仪下来陪她了。
她对这一片的路况不太熟,兜兜转转走了半天,才走到西门。
“你在外面?”
“我现在去西门等你,这边小区很难进来。”
程臻只顾往前走路,没注意到远处走来一个人,她没刹住车,径直撞了上去。
“哎哟!”
程臻踉跄着后退几步,虽然夜色昏暗难辨,但是她凭着记忆还是认出了他的身影。
是方思成。
“喂喂?程臻,你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撞到了别人。”
虽然程臻知道还没到方思成采取手段的剧情,但是变态的心思难猜,她往后退了半步,轻声道:“抱歉,我刚刚走得有点快。”
“你没事吧?”方思成不动声色地往前靠近了一点,他的目光落在程臻举着手机的一截手腕上,白皙清瘦,仿佛只要用一点力,就能留下红痕。
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他的声音低哑至极,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有受伤吗?”
距离一点点被拉近。
程臻倒吸一口凉气,平静地对电话那头说:“喂,谢嘉年,我让你召集的兄弟找到了吗?”
电话那头的谢嘉年:“??”
“没什么大事,今天放学有个男的一直盯着我看,待会让兄弟们去他家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程臻加重了语气,“下酒喝!”
谢嘉年:“……”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手机大喊:“老大,我们稍后就到!”
收获了前排司机和谢管家惊恐的目光。
话音隐隐传过电话透出来,方思成的脸庞在夜色里看不清楚,他盯了半天,嘴角微微上扬,要笑不笑地说:
“这边没有路灯,你走路小心一点。”
“哦,”程臻又切换了高音,中气十足地对电话那头喊:“知道了知道了,带百来兄弟就行,不用带太多。”
方思成终于挪动脚步,径直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都是一些什么变态啊。
程臻快步走到了西门,电话依然没有挂断,就在她以为谢嘉年睡着了时,对面传来一句脏话。
“这什么破路,为什么车开不进来。”
“?”
程臻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过来这边了?”
“不然?”
程臻微愣,她以为谢嘉年只是派了谢管家过来接她而已。
接到生日蛋糕后,她乖乖地站在路边等谢嘉年。安置区的环境并不好,破旧的设施,空气中飘着腐烂的味道,用手机电筒打着灯,能看见脚边积水上飘着血和油渍,腥味直冲头顶。
大概是在小区门口摆摊的商贩杀鸡杀鸭子留下的痕迹。
车灯猝然刺破夜色,将积水折射出漾漾光亮。
程臻眯了下眼睛,看见了熟悉的车牌照。
迈巴赫在她面前停下,有个骑电动车的从身边疾驰而过,咒骂了一句:“有钱人还住这破小区?”
谢小少爷可能从出生以来就没来过这种地方,眉心紧蹙,他推门下车登场,称得这破烂的小区都顿时光鲜不少。
谢管家冲程臻一颔首:“你们好好玩,我在前面的巷口等你们。”
“?”
谢嘉年回来接她程臻已经够意外的了,没想到谢嘉年要跟她一起上楼?!
回去之前她发信息问过肖婉仪,肖婉仪得知此消息,诚惶诚恐地答应了。
程臻便领着谢嘉年上了楼,走廊的灯是声控的,随着脚步抬起落下而明明灭灭。
谢嘉年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整洁挺括的西装和一看就昂贵无比的腕表上都沾上了点灰,他跟个巡视疆土的帝王似的,姿态高贵地巡视一圈,不时发出几句嫌弃。
“你待会上楼最好别这个表情,要不然你还时快回去吧。”
谢嘉年轻哼一声,心底却微妙的雀跃了一下,他能感觉到,程臻对他的态度越来越随意,更接近她在朋友间表现时的样子。
看见肖婉仪家熟悉的大铁门,程臻又问了一遍:“你确定要上楼?”
谢嘉年身上还穿着参加晚宴的礼服,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我大老远跑过来,连顿饭都没吃,你觉得呢?”
“行吧。”
楼道又复归安静,声控灯一暗,周遭陷入黑暗之中。
谢嘉年思量片刻问道:“你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是碰上什么人了吗?
“天色太暗,我没看清楚。”程臻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她遇到的人是方思成这件事。
肖婉仪在看见程臻背后的谢嘉年时,表情崩塌了一瞬。
肖奶奶热情地迎上来,“喔唷,这么俊一小伙子啊,快坐快坐。”
程臻把蛋糕放在茶几上,跟着坐到饭桌上。
吃饭的时候,肖奶奶一直问个不停,先是从谢嘉年的家庭问到他的学习,知道他们都是同班同学时,开心地抚掌:“看到我家婉仪有这么多好朋友来给她过生日,我就放心啦。”
她的眼眶中泛起泪花:“我家婉仪父母去世的早,我自己又一身病,想给孩子做几个菜都拿不动锅铲咯,幸好有你们。”
肖婉仪也跟着抹了把眼泪,程臻见状伸手揽了下她的肩以示安慰。
片刻后,程臻端起蛋糕放在桌子正中间,“那就开始我们生日的第一个流程!吃蛋糕!”
“有打火机吗?”
谢嘉年往西服口袋里一摸,还真找到了一只,应该是刚才在何老爷子书房时,他觉得好看便顺来的。
程臻接过,顺嘴问了句:“你抽烟啊。”
谢嘉年矢口否认:“我没有,林颂言抽烟,这是他的打火机。”
“?”程臻莫名觉得他的语气中有点紧张,“林颂言一个学生会会长,他还抽烟?”
谢嘉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揭短:“你别看林颂言平时风光霁月那样,其实他内心脏得很,私下烟酒都来的……”
“最重要的是,”谢嘉年加重了语气,“他还欺骗小姑娘感情。”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完全是谢嘉年瞎扯的,但他毫无负罪感,谁让林颂言刚还炫耀程臻送给他的糖。
程臻心说你们都彼此彼此。
蛋糕是两层的,程臻从纸袋里掏了掏,把所有的蜡烛都插上去,从数字十一到十七,无一不落。
肖婉仪怔怔地看着她的动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插上蜡烛后,程臻一一点燃蜡烛,暖黄的烛光照亮了一方天地。
“关灯关灯!”
谢嘉年起身,摸索着墙壁,啪的一声,灯光骤灭。
“快许愿!”。
那一刻,肖婉仪突然明白了程臻插七根蜡烛的意图。
十七岁的自己已经比十岁那年失去父母的自己要富有得多,慷慨的自己决定宴请错过了许多的自己。
肖婉仪鼻头一酸,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砸在了手背上,她再次双手合十,对着盈盈烛光,轻声说:“那就保佑臻臻早日暴富吧,成为小富婆。”
程臻:“……”
“我许的愿很灵的,你一定会成为富婆的!”
程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好知音,哐哐拍了拍她的背,“姐妹,还是你懂我!”
谢嘉年忍俊不禁,拿起手机拍了张蛋糕的照片。
灯光昏暗,人影虚虚的,只拍到了程臻一个模糊的侧颜。
然后把它丢进了和林颂言的对话框里:
林颂言:【?】
无知的人。
你知道这张照片的含金量吗?
它代表着程臻愿意带他玩!
代表着程臻愿意带他进入朋友的圈子!
林颂言有和程臻一起吃过蛋糕吗?
有和程臻一起醉过酒吗?
没有!!
所以!他完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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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