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浔直到天亮后才睡着,醒来时已经过了中午。
阿流在客厅看电视,见他起来,打电话给管家将午饭送来。
看着餐盘里酸甜口的白玉螃蟹儿童套餐,言不浔感觉自己还没睡醒,胃口全无地放下餐叉。
阿流吃着一碗鲜辣十足的牛肉面,斜眯的眼睛里透着点幸灾乐祸:“管家说你看了一晚上动画片?”
言不浔仰面倒在沙发里,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气哼哼不想和他说话。
阿流假装没看见,用小汤匙把面汤里浮着的辣油撇到一边,吸吸鼻子,接着说:“哥你知道吗,动画片也有分等级的,像我们这种成年人,PG13稍嫌幼稚,G级正好,我帮你看看,猫和老鼠属于哪一级。”
他说着就去按遥控器,不一会电视画面里就跳出封面,右上角明晃晃一个大写的“G”。
阿流当场笑出猪叫,可说以反讽意味相当明显了。
言不浔生无可恋地捂着脑袋,不想回忆昨晚的黑历史。
真的,他这短暂的一生从来没有这么羞耻过。
阿流拿纸巾擦擦嘴,继续在他伤口上撒盐:“哥,说真的,昨天你俩走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应该有故事发生,贺鸣行脸都绿了。结果就这?我说给宋三火听,他肚子上的肥肉都笑掉了两斤!”
言不浔感觉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红着眼眶,气鼓鼓地瞪着这人:“笑呗,啥时候把你俩大牙敲掉,还能更瘦!”
阿流赶紧捂住了他的大门牙。
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阿流生硬地转移话题:“可惜了,时装秀那么多人,最后也没把姜予眠和贺鸣行怎么样。”
说到这事儿,言不浔漫不经心地抻起身子,面色还是有些冷淡,但眼珠明显向阿流滑了过去。
阿流憋着笑意:“有资格参加Lanly时装秀的人,谁不是有头有脸,大庭广众之下还真对他俩下不去手。倒是有几个跟着一块来的小明星没那么多顾忌,撕了贺鸣行的外套,但也仅止于此,更多的就不敢做了。”
“嗯。”言不浔不置可否。
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别看现场那么多人,还有不少电视媒体,可真正敢站在他这边的没几个,那些媒体估计也要掂量这事对其他人的影响,不会将现场画面直播出去。
撕衣服的事只能到此为止,但Lanly不是吃素的,一亿的拍卖金必须有人负责。
阿流慢吞吞道:“本来你已经在拍卖文件上签过字,Lanly的负责人有意把账算到你头上,但丹尼尔掺和了一脚,所以最后他们请了律师,一番协商后,贺鸣行和姜予眠出七成,剩下的三成,由丹尼尔替你出了。”
“七成啊。”言不浔叹了一声,这可是一大笔钱呢,不知道他俩出不出得起,搞不好还得惊动姜浩海,对宏海集团来说又是雪上加霜。
阿流听他口气,以为他是不满意这个结果:“丹尼尔找了他大哥,就是今年的Lanly董事会主席,把贺鸣行和姜予眠列入了黑名单,今后不只是Lanly,其它品牌和他们合作,也得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Lanly。”
“这不重要。”
从姜予眠撕破那条裙子时起,她就失去了和Lanly交好的机会,丹尼尔虽然没进董事会,但身份举重若轻,再加上他这人十分记仇,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姜予眠。
“那这样,姜予眠是不是就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还以为她多厉害呢,结果就这?”阿流不屑地将手里的纸巾往垃圾桶里一丢,继续埋头吃面。
“她才不会止步于此。”言不浔冷冷一笑,还记得原著里,姜予眠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对了,他俩现在在哪?”
“应该还在房间吧。”阿流回答。
“还在?”言不浔看向墙上的时钟,已经快下午一点了,他眉头皱了起来,“按规定是十二点退房的。”
“那怎么着,给他俩服务费多加几个零?”阿流十分上道地问。
言不浔点点头,默认了。
说到服务费,他又想起一事,明艳的脸上光芒尽失:“昨天那个狗……”
“苟彧!哥,人家姓苟。”阿流纠正他。
“这姓可真奇怪,有本事他姓猫呀。”言不浔翻个白眼,“你查了没有,跟姜予眠有没有关系?”
“应该没有关系。”阿流抹抹嘴,从屁股底下抽出一个文件夹递过去,“米国籍华裔,高中肄业,做过泊车小弟,洗过盘子,20岁时被名导威廉姆斯发掘,进入演艺圈,今年21岁,履历表乏善可陈,生活圈子和姜予眠没有重合之处。老实说,他的信息少得可怜,哥,你怎么会觉得他和姜予眠有关联?”
“你都查不到多少他的信息,不觉得奇怪吗?”言不浔随意翻翻那份文件,丢到一边,“我从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亲近。你说他这么费尽心思地缠着我,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一起看动画片?”说完这句,阿流自己也觉得荒唐。盘了盘手腕上的佛珠,他幽幽道,“或许有什么前因,是你一直忽略的。”
“那我忽略的事可太多了。”
言不浔这辈子,除了对言盏月的事上心之外,对其它事都只过眼不过心,说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踩了人家的狗尾巴呢。
他低头看着那盘儿童套餐,越想越心烦,突然一把掀翻,气哼哼道:“谁要吃这个,叫他们给我换成热狗!”
阿流撇撇嘴,得,这还不如儿童套餐呢。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楼层的房间里。
贺鸣行结束和贺向东的通话,脸上愁苦得能滴出水来。
姜予眠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伯父是不是不愿意出这笔钱?”
何止不愿意,贺向东在听说那笔天文数字的赔偿后,简直是怒发冲冠,他把自己大半辈子积攒的脏话都用在这通电话里了。
别看贺家在东海风光,可出了东海屁都不是,那点身家,倾家荡产都不够赔。
贺向东不免怨上了姜予眠,她撕的衣服,凭什么叫贺鸣行来赔?
最后那句话贺向东是吼出来的,叫贺鸣行别管这事儿,让姜予眠自己解决。
这个时代的手机不隔音,贺向东话里的不满如同雷霆阵阵炮轰出来,姜予眠听得清清楚楚,可她就不戳破,假装不知道。
看着她忐忑不安的神情,贺鸣行苦笑一下:“眠眠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我来解决。”
“真的吗?”姜予眠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贺鸣行,满含期待,又夹着担忧与信任。
贺鸣行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用力点了点头:“你相信我,大不了把房子抵押出去,没事的。”
“鸣行,谢谢你。”看他说得这么肯定,姜予眠终于展颜一笑,扑上去紧紧抱住了贺鸣行。
贺鸣行心满意足地和她温存一会,又气愤起来:“我已经让爸爸出面,给那些媒体打过招呼,应该不会有什么负面新闻出现。说来都怪言不浔,他怎么能这么坏?眠眠,让你受委屈了。”
说这话时,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脑海里言不浔冲他冷笑的模样一闪而过,令他呼吸微微地紊乱起来。
姜予眠与他拉开一点距离,黯然摇头:“没事,我不是很在意这些,决定进入娱乐圈时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大染缸,黑红也是红。”
“黑红是什么?”贺鸣行问。
姜予眠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还没有“黑红”一说。
人们才刚刚从保守的意识形态里挣脱出来,尽管化着特立独行的妆容,穿着性感清凉的服装,却也希望有个好名声。对明星而言,要么红,要么消声匿迹,资本不会一边骂你,一边捧你。
一旦名声臭了,那就意味着观众流失,你赚不来票房和收视。
不仅华国如此,世界各国都是如此。
姜予眠向贺鸣行解释了一下“黑红”的意思,话还没说完,已经令贺鸣行的心揪了起来。
“这怎么可以!眠眠,你又不是去拍三级片,凭什么要让那些无知观众骂你!”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姜予眠无奈地摇摇头,笑道,“假如人们骂我,那说明至少我的名字已经被大众所熟知,如果我哪天演了一部主旋律电影,观众一定会因为好奇而去买票,这不就是票房吗?
“我知道,大多数艺人被骂的命运就是被公司雪藏,但我不用啊。鸣行,有你在,我就是资本本身,我可以尽情挑选剧本,让观众恨我,又对我毫无办法。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可是……”
“我明白你的担心。”姜予眠微笑着打断他,“现在的情况不过是一时,我们应该将目光放长远,只要站上娱乐圈的顶端,成为那独一无二的存在,今日的耻辱就会变成功勋。古有韩信胯下之辱,未来,也会有属于我姜予眠的荣耀。我,必将青史留名!”
也就是现在的时机太超前了一点,十年后,到二零一零年前后,身穿露臀装走红毯的女星比比皆是,群芳争艳,奋力厮杀,一切只为了镜头前那0.01秒的存在。
身体是什么?露点又算什么?只要没有实质危害,姜予眠觉得自己都可以一笑了之。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笑颜,贺鸣行一阵恍惚,心底也禁不住热血澎湃起来。
和眠眠相比,他的格局实在是小多了,眠眠的智慧与魄力无人能及。在这个群星闪耀的时代,她一定会成为那颗最大最明亮的太阳,永远留在历史长河里。
只是……
贺鸣行忽然皱起眉头,恨恨道:“就怕言不浔又来找麻烦,还有月影的事也被他搅黄了,池书那边不好交代。”
“蝼蚁浮尘,不足为惧。”经过一整个上午的复盘,姜予眠也想明白了,眼底划过一抹戾色,“他无非是不想承认我这个姐姐罢了。没事,我有个一箭三雕的好法子,保管叫他从此闭嘴。鸣行,我们得去H国了。”
“去H国?眠眠,你有办法?”贺鸣行眼睛一亮。
姜予眠意味深长地睇他一眼:“他既不认我,那就去认别人当姐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