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现,拉出一道又一道金光,只剩几个人还在拍照,大多数都已散去。
郝升指了指身边几个老熟人,说道:“喂,嘉清,我们定了六点的场去吃饭,高镜一一起去吧?”
高镜一点点头,他已然换回了自己的校服。
许嘉清也应道:“马上,我去后台拿个包。”说着他冲向后台,也不知道是谁居然给他的包换了个位置放,一过手,心里便冒出了不好预感,他立马拉开书包链,往里头一瞧。
果然,这不是他的书包。
一定是有人不当心拿错了!
高镜一和郝升他们也跟了进来,催促道:“走吧。”
“我的包不见了,肯定有人拿错了我的包。”许嘉清道。
“啊?会不会是放别的地方了,找找呗。”郝升说着帮他一块在后台寻找,转而又对龚杰道:“喂,阿杰,去问问外头有人看到嘉清的包没有。”
外头本来就没几个人,龚杰没一会便回来道:“没有啊,人都走光了。怎么回事,丢了?”
这一整天他都小心翼翼的,怎么偏偏这样还弄丢了呢,要是被年级里的同学误拿了,被看到了日记怎么办?他心急如焚。
高镜一拿起那个被拿错的书包,在里头翻找了一下,发现了一本毕业证书,上面写着:“学生关哲,性别男……”
郝升凑上去一瞧,对许嘉清道:“嚯,毕业证都落下了,这家伙指不定比你还着急呢。”
高镜一又从书包夹层里掏出了一个手机,他问道许嘉清:“你的手机在那包里吗?”
许嘉清点了点头,高镜一就着包里的手机熟练地拨出了许嘉清的号码,刚“嘟”了一声,那边便接起了电话,高镜一开了免提,只听对面语气焦急:“喂,你好,是许嘉清吗?”
许嘉清凑上前去:“对,我是,你是不是拿错我的背包了?”
“对不起,你的包和我的一模一样,我也没注意就拿错了。你还在学校吗?要不我现在就赶过来,咱俩换一下。不过你得等一会了,我过来要些时候,行吗?”
“行,多晚都等你。”挂了电话许嘉清转而对郝升道:“要不……你们先去吧,把地址发我,我换了书包就来。”
“也行吧。”郝升道。
“我陪你一起。”高镜一道。
许嘉清看看他看看郝升点点头轻声道:“好。”
郝升敲着手机:“我把地址发给你了,高镜一。”说着勾起龚杰离开了。
整个礼堂只剩下许嘉清和高镜一两个人了,没一会功夫,保安过来要锁后台的门,两人便被赶到了礼堂里去。控制室的设备也都关了,礼堂里只剩下舞台上方几盏普通的照明灯,座位席黑压压一片,方才还是人声鼎沸,现在连鞋踏在舞台地板上的声都有回响似的。
许嘉清坐在钢琴椅上打开琴盖,随手摁了一个音,清脆的琴音在礼堂里回荡,他笑着说道:“镜一,刚才我没怎么看到你弹琴,现在,你能弹给我听听吗?弹你的部分就行。”
高镜一坐到他身边,转而道:“开始喽?”
“嗯。”许嘉清笑着点点头。
琴音流淌,许嘉清凝视他跳动的指尖,又看看他的面庞,有一瞬间,仿佛幻视了十年前的他,那个小小的,矮矮的,还是孩子模样的高镜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喜欢好像不止五年这么短暂,好像更漫长,久到记忆最深处。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结束了。”高镜一道。
他方才回过神来,拍拍手道:“弹的真好!要是我能和你四手联弹就好了……”
“你想和我说什么?”高镜一打断了他,注视着他的双眸,一脸的严肃与认真。
“我……”许嘉清撇过头去,手指摁响一个琴音。
“你说有话要对我说,你想说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低下头去追许嘉清躲闪的双眸。
许嘉清一侧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尾音渐轻,手不自觉地又摁了一遍琴键,这次摁得又轻又柔软。
“我……其实我……”
一道光亮闯进黑暗之中,礼堂的门忽然被推开,许嘉清吓了一跳,身体反射似的朝后一退。是那个叫关哲的男生来了,他提着书包,四周一张望,看到许嘉清便一步迈上了舞台,气喘吁吁道:“不好意思啊,久等了。真是巧了,咱俩书包一模一样,还都放后台了,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怕是到了家都没发现呢!”
许嘉清提着包走去:“没关系,喏,你的。”
“谢了,你的东西也都在里头,除了手机,我都没动过。”
许嘉清接过书包:“谢谢。”
“你们班今天的节目棒呆了!我们班好多人都哭了。”关哲也接过书包,兴奋道:“对了,要一起走吗?我来的时候保安还催来着。”
许嘉清还不知道怎么应答,身后传来高镜一的声音:“我们还有些事,你先走吧,辛苦了。”他打起“官腔”来总是显得冷漠又强硬,那个关哲明显愣了一下,说道:“那行,我先走了,拜拜!”
关哲走后许嘉清拉开书包检查自己的东西,高镜一说道:“人都走了你才检查。”
“当着面就查岂不意思人家是贼?多不好意思。”
“没做贼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真丢了东西,找回他也难说清了。”
许嘉清没说话。
“你永远这样。”高镜一轻叹一声,看着许嘉清貌似从书包中翻出一本本子,又仔仔细细地翻阅查看,他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他凑上前去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许嘉清噌一下将本子藏到了背后,故意躲开似的朝后退了一步。
“这么宝贝都不能给我看吗?”
“宝贝,当然宝贝了……”许嘉清顿了顿继续道:“这里头写满了我对某人五年来的心思……”
“那个人……”许嘉清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死死抓着日记本,汗都快冒出来了:“那个人,就是你。”
高镜一没有回声,他也不敢抬头看高镜一的表情。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死也得说完了。
“六月八号那天晚上,那通未接电话,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在那之前,我一直没法确认你的心意,总觉得你喜欢的肯定是别人,怎么可能是我呢?”也不知道自己的哭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了一脸,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牢牢握着的日记本似乎是自己唯一的力量来源了。
“你说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不是的,她喜欢,从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了。”
他抬起头来,说道:“高镜一,我喜欢你!”
告白在礼堂中回响,他深呼吸一口,觉得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充满了凉意,一种畅快的凉意。他擦掉眼泪小心翼翼地抬头看高镜一,高镜一依旧沉默着,神情复杂,夹杂了无数他无法解读的情绪,惊讶?茫然?
是啊,用许嘉清的身体说出这些不管换了谁也不会理解的吧……
他忙解释道:“我知道你不理解,也许也不会相信,但是在你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许嘉清,而是……”
“葛清叶吗?”高镜一道。
“你……”许嘉清顿时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他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高镜一道:“除夕那天晚上你亲过我以后,我一直想问你要个解释,你不接我电话,我就直接去你家找你,在你房间等待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你的日记本。”
许嘉清想起来了,大年初一那天他为了躲高镜一去了罗栎家,后来许儒树和他说高镜一来找他,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又提前走了,后来也有问过高镜一缘由,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那岂不是,从那时候起,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脑海中瞬时轰鸣一声,他傻眼了:“所以,所以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
许嘉清的心脏狂跳起来:“那么你,你做的一切,那通电话,你对‘我’……”
一种中了大彩的喜悦充斥全身,可是高镜一下一句话却叫他茫然,他见高镜一紧蹙眉头,长长的睫毛在眸子上笼出一片阴影来,说道:“嘉清,你真的觉得这世界上会有灵魂互换这样的事情存在吗?”
“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根本没有什么灵魂互换,你不是葛清叶,你一直以来都只是你自己啊,嘉清……”高镜一长叹一声:“高一那年,你第一次发病,短暂出现过失忆的症状,这次你旧病复发,我本以为至多是失忆,直到我看到日记本,才发现原来你的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等一下!”许嘉清打断了他:“你还是不相信我对吧?你觉得我是精神病,癔症,这一切都是我幻想的,幻想自己和许嘉清互换了身体?不是!我知道这很扯淡,也理解你的不相信,但我真的没有骗你!”
他见高镜一默不作声,继续解释道:“好,高镜一,你告诉我,如果我是许嘉清,那么为什么我会对你,对班级里的同学,甚至对我自己都一无所知?如果我不是葛清叶,我怎么会知道葛清叶和葛军的纠葛?那天,你在医院不也看到了吗?如果我不是葛清叶,我怎么会了解她那么多事情?如果我不是葛清叶,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呢?”
“你说你了解,你了解什么?”
“我……”许嘉清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不就是,她的喜好,她,她喜欢你,她和父母的关系……”
“嘉清,这些,你本来就知道。”言语似一把重锤撞在许嘉清的胸膛上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高镜一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你以为的了解是你本来就了解,而剩下的,只不过是你自己的想象罢了。”
“想象?胡说八道!”
高镜一摇摇头道:“好,那你告诉我,你手里那本日记本本子,是从哪里来的?”
许嘉清看向日记本,觉得脑海中好像有一个回格键,然后不知哪儿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摁在上头,将他脑海中的记忆删个精光。
哪来的?
第一页……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
他不记得了。
说不记得了,似乎又有无数“新鲜的”记忆在脑海中横冲直撞,他用力眨了下眼睛,觉得头疼得厉害。
“这是我……”他翻开本子的第一页,上头敲了一个沪嘉中学的印章,时间印着2007年。
对,这一定是清叶刚上初中那会拿奖学金学校奖励的本子。
“这是我拿奖学金奖来的本子,校长,亲自颁的。”许嘉清喘着粗气,他觉得胸闷透不过气,头疼,疼得汗都滴了下来。
“不是,这本本子是我的。”
“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和你那时候毫无交集!”
许嘉清的双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听到高镜一平静地阐述着:“我初三那年,也就是2008年,葛清叶和我同时获得了学校的嘉奖,因为老师的失误,错把我那份调给她了,等她来找我对换的时候,我已经在上头动了笔,所以,我把另一本没有写过的换给了她,也就是现在你手中的这一本。”
他指着许嘉清手中的本子道:”那上头敲的是2007年的章吧,因为那是我初二那年拿得的奖品,而那一年,她不过刚才入学,哪来的嘉奖?“
“这件事情她没有写进日记本里吧?所以你不知道。”
许嘉清没有说话,只是惊惶地看着他,高镜一继续道:“嘉清,你告诉我,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发生了灵魂互换这么荒诞不经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是葛清叶本人,那么你怎么会不记得,不知道呢?”
“不,不!不是的!你骗我,你在说谎!”许嘉清摇着头,一步步后退:“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为什么要幻想互换了身体?”
高镜一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悲哀,他说道:“因为你不想做你自己,你太痛苦了,嘉清……”
什么?太痛苦?
许嘉清看着他,他不明白高镜一到底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步步后退,想要逃离这里,可是一抬眼,他忽然发现在高镜一正上方有一盏巨大的筒灯摇摇欲坠,他听到“啪嗒”的断裂声,筒灯向下砸去,高镜一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满眼担忧地看着他。
“镜一!危险!”许嘉清飞奔上去,拼命地挥舞着双手要他闪开,可是高镜一却一动不动,甚至一脸不解地望着他,他知觉一种无力感,眼见着筒灯离高镜一的脑袋不过毫米之距。
“不要啊!”
随着一声巨响,眼前一片血肉模糊,玻璃碎片四溅,鲜血打在脸上,飞进眼里,一滴一滴往下挂,好冷,血为什么这么凉,许嘉清颤抖着,抬头望向高镜一,他的脸只剩下了半张,连着筋肉,浆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挂……
“啊——”许嘉清抱着头不住地尖叫,接着天旋地转,耳间轰鸣不断,他重重地横摔在地。
“嘉清!”迷蒙之中,似乎有人将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嘉清,嘉清,醒醒!”
舞台上方的灯,亮得晃眼,像白日里的艳阳,像深冬的雪,像一袭白衣,像胸口别过的花儿,白啊,数不清的白,纷纷扬扬落下,许嘉清呢喃着:“妈妈,妈妈,我好想你……”
哦莫,孩子总算是告白了。
可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4章 第 10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