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死去前一年（双重生） 第38章 破晓天（二合一）

晌夜风起，惊动了窗外一片的星子。

是落木声声响。

单玉儿确实从来不曾看懂过太闻尉，无论是前世那一日邂逅相别，还是这一次暗潮机锋。明明是一个操控一切的操盘手，却自始至终是那么的气定神闲，悠然自得。她见过很坏的人，也见过狠毒的人，或者说在她执掌青司鉴的时候本就没见过几个正常的人，但似他这般教人难以摸清心思的着实寥寥。

“这种情况你竟还能走神。”太闻尉好笑。

“……哦，抱歉。”

单玉儿回过神来。

太闻尉道，“真不知该说你这丫头心思深重还是天真无邪。”

单玉儿坐起身压了压伤口望着他笑了起来，声音平缓道，“大人不过见我年龄小，生得好玩，将我当猫儿狗儿逗弄罢，又有什么在意的呢？”

太闻尉听到这里哈哈大笑。

稍动了身，有牵扯到了上边的伤口，单玉儿嘶了一声微皱起了眉头，却还是眯笑着继续说，“……何况，跟李承献那等阴暗爬行的小人相比，玉儿可不自是要比他讨喜多了。”

太闻尉实在笑得开怀，伸手揉捏了一个她的脸颊，“这可真正是，小丫头比他可爱多了。”

单玉儿知道他在逗自己玩。

但他真正的心思，当中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却是无从可知，只是无意多树他这一个敌人，毕竟比起被喜欢让对方高兴怎么也比被讨厌让对方记恨要来得好。皱着眉头任他捏拉了一下脸蛋，不经意拉了伤口，整张脸跟着皱巴了起来。

“……大人。”真是冒昧。

“卢怀春，病人醒了你过来看看。”太闻尉叫醒了外头的卢大夫。

换了药。

单玉儿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李家的人，心里有些拿捏不定，正看着自己的叔父走了进来，挣扎着坐起了身，“……叔父，怎么样了？”

“我听说你醒了，过来看一看，怎么样了？”单正阳道。

“小伤，没事了。”

“流了那么多血也没事了？”单正阳四下张望着想要问大夫，也不知卢怀春刚刚看完去分药了。

“玉儿从小爬树揭瓦皮糙肉厚，叔父难道是第一天知道？”单玉儿笑笑。

“你可真是莽撞。”单正阳指责。

“实在是事出突然情况紧急……”

单玉儿沉默了一会儿，说，“叔父，麟生哥哥信任我，将家主的印记全权交给了我。我现在既是李家的家主，如此宴请之事，如遇横险，已是疏查之失，若是还教那刺客得手实在是无颜以对。”

单正阳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无从谈起，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太闻尉却问了一句，“李麟生为何会将家主交给你？”

单玉儿望向了他，笑了笑，“因为他只信我。”

太闻尉的视线低了下来，似是在品那一个信字，或者是那一个只字，微眯了眯眼睛，笑得像一只老狐狸，“只信你？”

单玉儿望向了自己的叔父，问，“叔父，你既然知道了这些，就应该明白我绝对不会坐视李家的情况不管，还请你告知玉儿，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可查到了些什么吗？”

“……”

短短不过半日的天。

却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在她失血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单正阳下令将整个李府搜巡了一遍再分别审讯了几人。刺客并没有找到，那高飞却依旧是不依不饶的一口咬定了李府窝藏罪犯，李舍泰则是大骂他狼心狗肺人面兽心，两人隔着两道门都还能继续叫骂。

单玉儿听着沉默了良久，等到单正阳将审讯的事情全说完了后才缓缓开口。

“……叔父，你有没有想过，那高翔究竟去了哪里？”

“高飞的证词是受到李府的杖杀身死。”单正阳道。

“我能确定绝无此事。”单玉儿说。

“你如何确定？”

单正阳皱眉，道，“我问过一些人，也有亲眼见过，府上确实清算过一批府丁，施行过杖刑，苛酷的甚至还有铡手，玉儿，你还小，不知什么事，姑娘家就不要掺合进太深。”

单玉儿望向了他，道，“清算府丁时所有人我都有过目，所有人我都记住了。”

“玉儿！”

“如果叔父疑心，便是疑玉儿暗下毒手。”

“……你！当真是冥顽不灵！”

单正阳拍桌起身，心中实在是生恼。

他此来李府，本就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来探探虚实，无论是在公还是在私，他都无法坐视不管。但到底此事实在重大，即便是他也是慎小慎微不敢过涉太深，她到底懂不懂，如果李家坐实了有私通叛国之嫌，与府上走得这般近，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那可不单是她一人，甚至是整个单家都会牵涉其中！

但有太闻尉在这里，他又实在不便多说什么。

“长史大人。”卢怀春推了门，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单正阳，“单大人也在。”

“叨扰卢大夫了。”

“大人言重，救死扶伤本就是卢某份内之事。”

卢怀春道，“药我已经让童儿熬好了，单小姐的伤好在偏了三寸未伤及要害之处，剑口也没有淬毒，眼下血已经止住了，清醒过来便是别无大恙了。”

正说着话时药童已经端上了托盘走了进来。

那药，是只看一眼就知道极苦。

“……”

单玉儿本是不觉得疼的，看着这药便已是一面的苦相，只是碍于大夫跟叔父都在只得硬着头皮拿了起来，做了万全的心理建设才小喝了一口。

苦，是真的苦！

整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大人，单大人！”

门再一次被推开，这一次走进来的是先前的那个侍卫长徐嘉石，见他三步并作了两步走了过来，意外看到太闻尉也在，抱拳道，“长史大人，单大人，刺客已在河台巷子口被我们擒下。”

单玉儿顿住，抬眸。

……

被押上来的男人全身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衣，高束的发已见了几分的凌乱，身上到处挂着口子，可见着的狼狈与疲倦，看着便知是被追缉了一路，最后逃无可逃的落了网。

扣押他的官兵直将他摁在了地上跪下。

“正是此人？”单正阳走了过去。

“正是。”

围过去了不少的人。

单玉儿只喝了一口，随即将药碗放置在了案台边。

徐嘉石说，“我们一路追着他到了河台巷子口，这贼人不认得路，被我们一路追到了巷子里头的死路，逃无可逃，还想着负隅顽抗，被我们就地擒了下来。”

单玉儿压着身上的伤勉力走了过去。

那刺客的面巾被拉了下来。

不是宋影青。

是全然陌生的张脸。

不。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张脸……

“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行刺长史大人，说，有何目地！”单玉阳厉色。

“……”

那人沉默了下去没有说话。

高翔。

脑海中的记忆一闪而过，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单玉儿瞳色一缩，心里大感意外。她远不知道将事情托付给宋影青，只要已下达，他真的无论什么都能做到。

“你是高翔？”单正阳大为吃惊。

不止是单正阳吃惊。

闻讯赶过来的高飞与李承献也瞪大了一双眼，尤其是赶过来的高中，一副好似撞见鬼了的模样，眼珠子瞪的着实快要瞪了出来，“不……不，不可能，我胞弟我胞弟他明明已经遭李府的毒手，这不可能！你——你究竟是何人！意欲何为！”

高翔呛咳了一声，整个人都虚倦的不行，“大哥……”

“不！这不可能！”高飞瞪直了双眼。

“这人是不是高翔？”单正阳问。

“不是！他不是我胞弟！”高飞连连否认。

“……”

高翔望了他良久，最终只是苦笑了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

单正阳看到这里皱起了眉头，说，“既然他不是高翔，那真正的高翔人在何处？”

高飞大叫道，“李府的人对我胞弟下的狠手，我怎么知道！”

单正阳皱眉。

单玉儿站在一旁看了一会，笑道，“你不知道，却如此笃定是李府对他下了毒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你一口咬定他不是高翔，笃定了高翔已经身死，想必是你亲手将他埋了？”

高飞脸上一片阴睛不定，“没错，是我亲手将我胞弟埋了。”

说到这里，伸手指向了那个黑衣人，“他绝不是我的胞弟！”

单玉儿望着他，再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你已承认是你亲手将他埋了，那么事情就容易许多。”

听到这里的单正阳直觉得太阳穴暴突着生疼，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

单玉儿压着伤口，拱手道，“大人，我请开棺验尸。”

这个世上，只有尸体从不会说谎。

高飞自是拒绝开棺，如何也不愿首肯。但此事牵涉太广，诛罪并连，不可不查。再三推诿不得，便只得阴沉着一张脸指了个地方。

依照着他的说词，官兵确实找到了一座无名的荒坟。

“他不是高翔。”单玉儿看了一眼说。

“你这妖女又在这里妖言祸众，当真是其心可诛！”高飞冷笑道，“我亲手埋的人还连有假？”

“确实有假。”

单玉儿道，“人死入土，从尸体到骸骨所需时候至少在半年以上，李府不过半月前遣散了一批府丁，高翔即便是消失也是在这半月之内，是绝对不可能成一堆白骨的。”

“……仵作还没到，你这妖女又知道个什么！”

“……”

单玉儿看了他一眼，压了压身上的伤走前了几步，说，“这具尸体胸肋有异，色沉，黯荼，推测生前有胸肺疾病，许是痨疾。四肢末骨有萎，经年有受冻伤。左骨臂骨有粉碎骨折，膑骨和踝骨处有裂伤，是受刑之后一路逃到了这里，最终力有不支的倒了下去。此外，从尸骨牙齿，骨径，颅骨等骨块，可以推测出骨龄在花甲之岁左右。”

单玉儿抬头望向他，道，“所以我能肯定他绝不是高翔。”

从检举到密报。

从帐簿到尸骨。

一个个谎言一个个诉穿，直至将他压到再无翻身的余地。

随后赶过来的仵作验证了她的说词，佐证了这确实是一具已有花甲之年的男尸，高飞一时间百口莫辨，苍白着一张脸开始了狗急跳墙乱咬人。

一时间指了她趁机调换了尸体，一时间又说自己记错了地方。

单玉儿面对他的指控一脸无辜，说，“玉儿年少，胆子更生的小，实不相瞒刚才看到尸体的时候玉儿就已经快要被吓哭了，哪里还能调换尸体？”

丝毫忘了是自己提议开棺验尸。

高飞被押了下去，还不忘张口叫喊着。

“冤枉啊！”

“大人！小人冤枉啊！”

“是李府那贼子欺世盗名心有不轨！他们干了多少违法走私的肮脏勾当大人你怎可以视而不见！大人！这些都是我胞弟用命换来的啊！！”

“……”

单玉儿不动。

只任由着他叫喊着被押了下去，听着那声音渐行渐远的消失在了黑夜了。闹腾了一天，实在是倦怠的紧，单正阳也是满面的疲容，招了招手，准备打发了官兵收队回去。

“大人！这边还有挖到一具尸首！”刚走一步，听到有人叫喊了起来。

“什么？”

单正阳吃惊，折返了回去。

那具尸首却是刚死没多久，还没看到腐烂的痕迹，想着大抵不过是十日之内遭遇横祸而死。因为还没有完全的腐坏，能辨得清个大概，眼尖的老管家认了出来。

“这……这是潘福！”

单玉儿抬头，望向了站在了另一旁的李承献，看着他阴沉僵硬的脸上肌肉好似冷不丁的收缩一下，比前之前的缄默少言漠不关心一切的站在一旁观望，这一次，他已有了很明显的震动。

——有我在这里，你别想得逞。

——李公子不必知道我的身份，只要记得千万别落在我的手上便可。

好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震动之下的李承献望了过来，正对上了她那一双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眸子。

李承献。

这一次，你已再无机会。

……

潘福的尸首就这样被抬了下去，连同在一起的还有他离开时随身带着的包袱。此人本就是一个狡诈的小人，虽然为他人谋事，也绝不愿意凭白的做了他人的提线木偶。

做多少的事，便留有多少的底，为了被人拿去做替罪羔羊时能有一个把柄，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往来通信的信笺。

投进去余留下来的毒药。

买通用的玉碟。

……

所有的东西无一例外的被他都收了起来。

“二公子回来了，有要事想要向大人汇报。”回去的时候，迎面赶过来的官兵说。

“李行川？”

单正阳顿了一下，才对上了这一号人。

单玉儿跟在了一旁停下了脚步，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人站在了门前，整个人裹着一身的霜寒，一看便知是赶了通宿夜路不眠不休硬是将几日的路途压短到了一日一夜。

李行川一眼看到了她。

顿了一下。

李行川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单正阳，走前了几步揖礼，“行川见过大人，听闻府上出了事情行川不敢怠慢，便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还请大人听我陈词一二。”

“李府，确实有人有私通之嫌，此人名为李承献，是曾寄住在李府食客。”

李行川从衣袖中掏出了密封，走前了几步呈了上去，说，“这是傅大人此次收缴到的兵器与粮油，具一出自此人之手，请大人过目。”

天，已是破晓。

宿夜过去，太阳正一点一点的将黑暗驱逐。

有潘福的尸首在前，曾经听命下毒的铁证在后，直指向了李承献的阴毒。老仵作检验出来了尸首是被人一刀割喉毙命，而做这一切的人是高翔。

在斩草除根之后，高飞与高翔两兄弟一明一暗，依照李承献的计划密报傅广林私船偷运兵器火药，引傅广林前去收缴，落得个罪证确凿。而他们二人则在外宾宴上里应外合坐实李府欺世盗名之罪。

若有意外。

再由高翔出手刺杀太闻尉，委以嫁祸给李府。

“……”

一审过去，李承献已是站稳不得，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是怨毒。

“这一切是你做的。”

“怎么会，这一切明明是你做的。”单玉儿道。

“我与你并无怨仇！”

“李府与你亦无怨仇甚至是有恩。”单玉儿冷冷的望着他，在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向麟生哥哥下毒，报复他没有将诗情姐姐下嫁给他，又哪里念过半分过往的情谊！”

“李麟生那等残废不过是仗侍出身显贵罢了，他又哪里念过与我的半分情谊！”李承献冷笑。

“……”

单玉儿望了他半晌，“是了，似你这般出身寒微性格卑劣又无品相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错觉，会让你觉得诗情姐姐能看得上你？”

“她有多厌恨你，恶心你，你当真是心中没有半点数。”

明明没有什么恶毒的字眼。

但那一刻却似针扎入心头，只看着那一张脸扭曲的无比的狰狞。

一旁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单正阳正在审讯着高翔，师爷正在埋头碾墨写着文书，侍卫长徐嘉石正将潘福密信里留着的证据搜刮了出来，抬了满满一箱，太闻尉正在侧过头跟亲信乌繁说着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刚刚审讯完的这一边。

只看着李承献突然像一头发疯的野兽一般冲向了她。

“住嘴！”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杀了你！！”

在场离得最近的是侍卫长徐嘉石，只见他心有一惊，眼疾手快的就冲了过去将他按在了地上。也不知他是突然受了怎么样的刺激，被一力摁在了地上也不停的挣扎着。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这个——”

那话还没有说完。

被侍卫长摁在地上的李承献一时间却是愣住了，只束着手趴在了地上，看着眼前那个自己恨不得冲上去撕成几千几万片碎片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少女突然捂着胸口脸容青白。

“将李承献就地拿下！”单正阳怒喝。

“咳——”

单玉儿咳出了血来，整个人好似喘不过来气，又好似全身上下噬骨穿心的痛，痛到整个人不能自已，痛到连声叫喊了起来。

“玉儿！玉儿你怎么了？”单正阳惊声。

李承献被摁在地上，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倒了下去，俨然是一副中了蛇髓心毒的症状。

太闻尉站起了身，一旁的乌繁紧跟在了身后。

“是他……”

倒在地上痛到极致的单玉儿咳出了血，整个人已经痛到说不出来话，“下毒……”

——就在他刚刚说出要杀了她的时候。

李承献睁着一双眼睛望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全然冷了下来。

“混帐！连一个豆蔻的女儿家都不放过！你当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单正阳见他被揭发之余还不死心的想要当众下杀手，一手抱起了中毒呕血的单玉儿一边说道，“来人，将李承献即刻押入大牢！”

“不是我，不是我……”

被徐嘉石拖下去的李承献全身的血都好似被冻住，整个人更好似无比的混乱。

“是她，是她，是她自己下的毒！不是我！我没有做！我真的没有做！不是我——”

李承献被强行押了下去，好似个疯子一般的嘶叫。混乱不堪的意识，好似灵与肉分离一般，他的身体在不停的嘶喊着想要力证清白，但灵魂却似飘浮到了上空，无比冷漠而空洞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幕。看着那个少女被人抱在了怀中，吐着血，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更是痛到了极点。

他远远没有想到，一个人能对自己这般狠。

蛇髓心。

万毒穿心的痛。

她竟然真的敢喝，只为了嫁祸给他。

一步步逼他，激他，只等着他说出那一句“我要杀了你”后。

实在让人毛骨悚然，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

喧声不止，人头缵动。

问渠院。

一支蜻蜓轻轻的停在了菡萏上，翅儿轻震。

屋内，李麟生缓缓地睁开了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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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破晓天（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