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他。
爱他。
选择爱他。
她也喜欢被爱,被喜欢的人满眼爱意的注视着,亲吻着。但除了被爱之外,现在的她已经更习惯于去伸手抓住一些东西,去尽自己所能的拼尽全力的去做一些事情,去掌控着局势,操控着驶向风暴的船舵,去将一切能抓在手中的东西牢实的握在手中。
这一切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似是从她杀出一条血路登上庙堂之后,在一片诡谲云诡的朝堂之上,又或者说在更早的时候,在失去他之后。
她厌恶了在面临风暴时被以保护之名的囚禁。
厌恶了被剥夺一起面对抵抗风暴的知情权与选择权。
更厌恶了爱人以爱之名的推离世界之外。
“从来没有一种爱,需要以一边推离你一边说爱你的方式来表达。”
“爱你,是我的选择。”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
不要剥夺我的自主。
做为一个独立的人,一个独立的个体。
在老太爷鲐辈之岁的外宾宴,闻讯冲进了满院缉凶的官兵持着矛林立墙院之中,混杂的外宾宴上,是无数恐慌不止的人尖叫声连连。为首的太闻尉永远是一副让人难以捉摸的模样,远不似她两辈子见过的奸凶狠毒的角色,相反,他一直是亲和仁爱的温儒,雍华而矜贵。
身中剧毒的少女嘴角衔着血,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个人。
“凶手,就是他。”
——
十日前的那一夜密谈。
小船在湖中停泊了整整一夜,挂在船头上的灯无声的照了通宿,在这片远离喧嚣耳目的湖中心无人所知几人谈了什么,又谈了多久。直至东方既白之时,老船公方才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丈持着船蒿将船缓缓地泊了回去。
破晓的天,天色已微微白。
“单姑娘。”
临下船的时候,李行川突然叫住了她。
单玉儿转过身,看着他站在了船上拱手向自己深深一揖,神色庄重而又恭谦,心有一怔,尚不及开口说些什么,但听他道,“不论是何原由,姑娘的提点相济之恩行川此生不敢忘还,他日有任何吩咐行川愿为姑娘马首是瞻。”
丈蒿下,是一片粼粼的水光,隐约的还能听到游鱼破水的声音。
单玉儿转微望着他,眉目不自觉微柔,笑起来的时候似一双弯弯的月牙儿,只说,“二公子若谢我,便记得回家罢。”
李行川听到这里神色略有沉默。
单玉儿笑了笑说,“一定有人等着你回家的,二公子。”
李行川再有揖首相拜。
几人就此分道扬镳各大自分工,偌大的天地之中,只看见一行白鹭掠水飞了过去,又是一日的好天气。站在船上的老船公岳鼎手持着长蒿站在了身后,透过了李行川的背影望向了远去的两人。
“公子。”岳鼎持着蒿站在身后唤了他一声。
“……”
李行川神色沉默。
见他沉思,岳鼎也没有再打搅他。
“时候不多了,尽快行动。”半晌后,李行川微敛了目转过了身,也没有看他,只说,“就照单姑娘所说的,你暗我明,此次出航由你来决夺。”
……
走远了些,方有道微歪过头,说,“你这个丫头可真是人小鬼大,哪来的这么多的鬼点子。”
单玉儿笑了笑全似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看你昨夜的一番危言耸听可把人家吓的不轻。”方有道走在一旁啧舌。
单玉儿笑眯眯的说,“祸累成危,断不可麻痹大意。”
方有道松了松筋骨,操劳了一整宿也是累的,即便中途偷了懒也是敌不过身体上的困倦,直打了个哈欠懒懒说,“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我看你是太过于杞人忧天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总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可是不好的。”
单玉儿抿唇,“上医医而未发时,我并非杞人忧天。”
方有道伸了个懒腰,说,“应该忙完了罢,我也是时候回去了,小雁眼睛不便我得多看顾着。”
自说着这里,挥了挥手正准备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单玉儿道,“我已经安排人将梁姐姐接到李府了。”
这一句话好似定身一般。
方有道硬生生停步,连同着身体意识的困倦也一扫而空,陡然间的转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转过头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
“你想做什么?”方有道的眼神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尽是锐芒。
“梁姐姐身体弱又染了风寒,之前更有大病一场没来得及调理,在李府上住着更有城中最好的大夫为她看顾着,这当是最好的情况,更别说等到药王谷的秦大夫赶过,来还能看一看梁姐姐的眼疾,你不用有任何担心。”单玉儿说道。
看着他一脸苍白的一副被人背刺捏住了软肋的愤懑模样。
单玉儿说,“方大哥,我与梁姐姐的兄长梁玄是故识,梁玄一路相助我甚多,这份恩情我自来感怀在心,还请你放宽心。”
“……”
方有道沉默了下去。
锋芒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是在审夺着眼前这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天真无邪少女,竟也一时间之间分辨不清楚她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趁他不备扣住了梁雁做人质来要挟他。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在几番思量后才缓缓开口,方有道说,“你当真认识梁玄?”
“认识。”
“你知道他在哪里?”
“知道?”
“当真?我都没有法子找到他。”方有道不信。
单玉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他在哪里,但我没法子现在去找他,也没法子现在就能为他做些什么。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现在没事,并且以后我一定会将他救出来,让他们兄妹二人得以团取。”
方有道以半扭的身子回头望了她半晌,像是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
“我不信你。”凭借着直觉,他从这个小丫头片子身上敏锐的嗅到了危险与心机。
“所以,跟我回李府。”
破日的光照了下来,站在那里的小姑娘笑眯眯的,还是那一派的天真无邪模样,似她这一般的年龄,尤其是搭配着她那一身青绿的好似嫩芽儿般软萌的衣裳。
阳光就这样洒落在了她编着的那两个花辫上,好似个一节节的小灯笼。
“你暂时不用去西江,这几天,你便跟我在李府住上几日以观静变。”
“……”
一切好像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般。
在他人掌心。
被人注视。
那是方有道第一次,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看到了掌权者的目光,而那一双眼睛里,原也有着不属于她这一个年龄该有的锋芒与野心。
“你将西江的事全权放手托给李行川?”方有道问。
“事情本应给能为之为。”单玉儿说。
“可据我所知,李行川对李家可是有不少的心结。”方有道说。
“这我知道。”
方有道顿了一下,问,“你就这样肯定李行川能听你的话?”
单玉儿笑眯眯的说,“他又不傻。”
方有道低忖着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的问,“那个岳老头是……”
单玉儿点头,说,“岳鼎老先生是二公子的生父。”
方有道一幅了然的模样,“难怪。”
单玉儿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手中的那一枚玉佩,说,“于公于私,此事交付于他们父子二人定是不会有任何差池的,至于剩下的事,我想也是时候了。”
“……”方有道站在了原地,看着她低头望看手中的玉佩从自己的身边走了过去,像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却最终没有问出口,望着她的眼神里尽是复杂,又在思量中带着另异深沉的光色。
“走吧,方大哥,我带你去见梁姐姐,这个点回去可正好赶上早膳。”
“……”
几乎是没有给他思考的时候。
方有道望着她的背影,最终只得举步跟了上去。
一如她所说的,梁雁在李府被照顾的很好,不仅有高卧软枕锦衣玉食,一屋子的丫头婆子使唤,请的是城中最好的大夫,用的是最上乘的药材,补的是进贡的大参。
单玉儿的手笔很大。
她握着李府的主印,对于金钱软细向来是从不吝啬。
而他,原只当这个女娃儿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傻子,在被她一步又一步的圈套住牵着走前。
“梁姑娘醒了吗?”
“醒的。”
“药我给姑娘熬好了,还备了些蜜饯呢。”
“谢谢。”
“姑娘早吃了药可就好快了些。”
方有道站在门口看了许久,看着那个瘦小的少女被府上的丫头婆子打理的好似朵出水的芙蓉,正低着头喝着那苦到不行的黄汤。那一刻,他心里明白了一些事情。无论单玉儿是出于何种目地接进他,做这些事,将梁雁接到了李府来。无论其心是何由,但在这一刻起,她会彻底的拿捏住自己。
而他。
也将彻底的甘愿成为她的马前卒。
“嗯?”听到了外头有动静,梁雁好似感知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小雁。”
“是方先生吗?”
“是。”
方有道笑笑,坦然的伸手拂衣举步迈进了门槛之内,自若的走了进去笑着说,“昨夜可睡得好吗,病可有好些了吗,难得了终于不用我骗你了肯乖乖吃药了。”
梁雁有些微赧说,“我听单妹妹说方先生近日有事忙,让我来这里等着,好让方先生不用分神担忧我。”
即便眼前的是一个圈套。
是她的算计。
是她的手腕。
她大概也算准了他的甘之如饴。
方有道走了过去,蹲在了她的面前握着她的手。
“在这里住的习惯吗?”
“还好。”
梁雁低声,“是我这些年一直麻烦方先生了,很过意不去。”
“没有的事,我一人过活无趣,有你陪着这一路才有欢喜。”
“……”
单玉儿站在了门外看着两人相握着手低语着,也不去细听说了什么,只是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也没有进去打扰两人的小聚私话,随即敛目离开了。
方有道自此做为了李府的住客留下。
之后一连数日,她都在为操劳老太爷鲐辈之岁的外宾宴忙着。
按照此地方的习俗,老人的大宴前几日设有外宾宴来招待从各地方远来的外宾,有的是旁系的血亲,有的是世家的子弟,有的是交好的权贵,有着妙笔的丹青手,满腹诗书的书生,经商的贾人。因为李老太爷身体抱恙,这些人便由他们来招待安排下住宿了。
李麟生依旧还在沉睡中,只是气色好了许多。
期间颜非宜有来过一次。
说他已无恙。
“对了,上次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单玉儿站在窗前看着颜非宜远走的背影,问。
“……你说这个吗?”
方有道走了走神,听到她突然的发问,回过神来往身上四下摸了又摸,掏出来了一包极小的三角纸包,说,“那一日下进了李麟生药盅的东西就是这个,此药名为蛇髓心,原出自西善药华门之手,是其中巫蛊分支所炼出来的的蛇蛊,药性极烈,但在传入南黎的时候,经由药王谷医毒之脉炮制,极大的减轻了此毒毒性。”
方有道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不得不说秦相卿也是个不世奇才,现在这个东西,竟然被他拿来入药用来治一些患了离魂症的病人,着实艺高胆大。”
谈及药王谷。
单玉儿的目光落在了颜非宜最后的一片背影上。
等到她彻底的离开了之后便折过身走了过来,收下了方有道递过来的两包折做小三角的药包,说,“秦大夫自不愧是左丘神医的传人,若有他在,阎王留人都得让上三分。”
方有道看了她一会儿。
“怎么了?”察觉到他目光的异样。
“我想,有一件事还是要跟你说上一说。”方有道缓缓的说道。
“什么事?”
“你知道蛇髓心是出于谁人之手吗?”
单玉儿将那两个折作三角的药包仔细的收起来,一顿,“谁?”
方有道看着她,道,“颜非宜。”
单玉儿抬头,神色有些错愕。
方有道说道,“上次我来李府给你送信的时候有听说过李府上发生的事情,这一次亲眼见她,深感此人神秘难测绝非易与的善类,对上她,你切要万分的小心警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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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握于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