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活了半天,见王家母女二人算是醒了过来,才算歇了一口气。
只有站在一旁的清玄含怒凝视着林知墨肩上被那金隼抓的几道血痕,那人却不以为意,见医治的人终于醒了高兴地笑了笑。
“你受伤了。”清玄说着走向林知墨。
林知墨伸手摸了摸肩膀,被痛地嘶了一声,仍说没事。
“我没事。他们醒了就好。”
眼见来者强大到连清玄都打不过,镇上的人都面露惶恐,不再说些什么,纷纷散去,王家母女也明白了这点,哭哭啼啼地向林知墨二人道谢后便匆匆离去。
林知墨呆呆立在原地,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清玄便凑过来用法术为他疗伤,那伤口便以极快的速度愈合了。
“追贤镇已不宜久居了。”清玄道。
“可我还能去哪呢?”林知墨呆呆地望着阴沉的天空。
“去四海为医吧,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你了。”清玄安慰道。
“可是我一人怎么...”
“我自然要陪你。”
回到家里,林知墨已经默默打点起了行李,
“清玄,有件事,我有问你。”他抱着一堆书放到桌子上,忽然开口。
“那少年说我对他...偏心?还叫我师尊?”林知墨皱眉努力回忆,“可我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他啊,想必是认错人了吧”
“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那人就是个疯子而已。”
“你认识他吗?我看他好像对你敌意很深,可是有什么过节?”
清玄一边拨弄着手上的扳指,一边道:“不只认识,现在还已经是宿敌呢。”说着,他看向林知墨,面露严肃。“我们同出师门,师尊自幼便教导我们要以慈悲为怀,但你看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真是惋惜啊。”林知墨叹了口气,“同门师兄却落得如此...”说着,他感觉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清玄过来关切地抚摸上他的痛处,林知墨却只觉得如电一麻,睁大了眼惊讶地看着清玄,后者明白过来急忙收回手,被长发掩着的耳廓瞬间红了起来。
“我没事。”林知墨的目光落向角落,“想必是这几天经历的太多了,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人生向来便是如此。”清玄道,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做人做仙都是这般如出一辙,受人非议遭人陷害落井下石,啧啧。”
林知墨的眸子黯淡下去,不禁想起了他的过往。
“清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藏在这山里,只敢偷偷摸摸给人看病吗?”
“为何?”
林知墨抿了一口茶水,却觉得格外苦涩,他放下茶杯,用平淡的口吻叙述起了他的故事来。
“我出生在临泷郡的林家,我家祖上世代为官,我娘和父亲是家族联姻,而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后来,父亲续弦,添了个弟弟,家里都指望着我作为长子能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好延续家族传统,可我...”
林知墨叹了口气,“我从小却不喜读四书五经,反而一心想学医。记得有一次父亲看我藏在房里偷偷看医书,气的把我扔到府外头去让我自寻活路,我便去郡上的医馆里打工,可他又觉得太没面子,不到一月又把我领了回去。”
“我十八岁那年,父亲去了趟都城,竟在路上染了风寒,回来之时已奄奄一息。郡上的医生都看了个遍仍无济于事,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自己给他开了方子又偷偷煎药给他服下。想起那时真是好笑啊...”
林知墨说着有些渴了,端起茶杯将剩余的水一饮而尽。
“清玄,你相信我的医术吗?”
“我相信。”
“可他们不相信,父亲死了!...我把药渣翻出来,与他们对峙,可却没人信我...非要说是我乱开药害死了父亲啊。”
窗外忽然起了风,天阴沉沉的,似要下雨了。清玄起身想要关窗,却被林知墨拦下,他声音颤抖起来,“别关...”
“也是这样的天气,父亲的棺停在堂前。我趴在门前求他们再让我去看一眼父亲,还有母亲的墓——但是他们把我扔到了街上,天上就落下大雨来,把我的天真同我那份愚蠢到可笑的意气都一同浇灭了。”
窗户随着大风吹过而来回摇摆,雨倾盆而下,溅到了林知墨的青布衫上,留下几道深痕。
他吸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道:“后来我无处可去,好在有医馆的几个朋友资助才到了这里,搭了座草屋,本来我想从此隐居的,可有一天我救了一个采山货的人,他下山后便把我会医术的事传开了,然后就成了如今这样。”
“不论如何,被人诬陷谋杀父亲都不是你的错,你的医术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要让那些害你的人都——”
“不,”林知墨打断了清玄的话,“我不想去报仇,他们毕竟也是我曾经的家人。清玄,我就想像你说的那样四海为医吧,你陪我一起好吗?”
“好,我陪你一起。”
清玄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来,足以融化林知墨心中的坚冰,那声音如同春风般吹进他心里。
林知墨低下头,“我从没想到这辈子还有人能陪在我身边。”
“缘分皆由天定,你我相遇乃上天的旨意。”
“那那些家伙要害我也是上天的旨意吗?”
清玄目光一暗,“不,他们这是在违背上天,这样做也必定会遭受惩罚。”
“人就这短短一世,有些问题想明白了也已经是我这个年纪了。”林知墨叹口气,瘫在竹椅上看天边云涛翻涌。“我若是个仙人...绝对要远离这些个尘世,最好能躲到那个孤岛去,不让别人来烦我。”
“你倒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他就住在一个孤岛,十几万年,我想你应该和他很聊得来。”
“噢?这么一个喜欢孤独的人,你又是怎么认识的?”
“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早到...连我也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了。”
清玄取下怀中玉佩,放到桌上,林知墨凑过来看,那玉佩形似狐尾,洁白无瑕的玉身上镌刻着文字,似是隶书的“清玄”二字。
“我的家人并不爱我,除了我的二哥。我随师父修炼千年,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死活。”
“我们青丘盛产美玉,不过这块玉并不是青丘的,它是我师父临走前留与我保管的。”
林知墨突然想起了那少年叫自己为“师尊”,不禁又问道清玄,
“那你的师尊去哪了?”
清玄看着林知墨,澄清的眼眸里泛起凄凉,淡淡回答道,
“他坠入凡界,到现在都生死未卜。”
林知墨想安慰清玄,自己却嘴笨,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他试探着去一遍又一遍轻拍狐仙那孱弱的肩膀。
“小时候难过的时候,照管我的嬷嬷就这么拍我。”
“我没事,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倒要谢谢你才是,清玄。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倒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呢。”
狐仙站了起来,“谈什么报答不报答呢,你们一生不过寥寥数百年,在我眼里如同一瞬,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你若真想好好报答我的话——”他走近林知墨面前,两双眸子对上,“就给我好好活下去吧,林知墨。”
*
太阳刚过树梢,林知墨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背在背上,清玄看着他没走两步就差点累死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他走到人面前去,为他系好草帽,问道,“重吗?”
林知墨摇摇头,“不重。”
清玄把手伸向他背着的竹兜,悄悄施了个法术。林知墨正觉得奇怪背上忽然轻巧了许多,看见清玄的动作便反应过来。
“你真的不去和他们打声招呼?”
林知墨摇摇头,“我给乡亲们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已无颜再见他们。”
“那我们就出发了,你想先去哪?”
“我父亲说,天下有三郡,最富庶的就是平安郡了,这平安郡地处水运要塞,人口众多,我正好也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