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你知道吗,从小我苦读医书,励志长大当一个悬壶济世的神医。结果呢,结果却...”
“不论结果如何,我也相信你是个好大夫,追贤镇和慕名前来的人也都相信你。”清玄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温柔的似乎能把坚冰融化。
“王福贵的死只是个意外,你自己才被人所害昏了这么久,一醒来还要管他人死活,不觉得累?”
林知墨摇摇头,他沉默了半晌,再看向清玄时,那眼睛里没有满天星辰,只剩下一片漆黑。
“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遭此境地。”
一句看似随口说的话,顷刻间便被夜风吹散。
清玄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露出了半分乖戾的本色,但这分本色被主人以最快的速度掩饰了起来。
“公子,你能救我,林某自然感激不尽,但我恕我直言,我观察公子已久,并未发现您有半分疾病,若是有,那小人既没看出来也治不了。”
清玄眉间的朱砂痣在他看来是如此的惹眼,直觉告诉林知墨,这人并非凡人。
“林某虽见识鄙陋,但也不是无知小儿了,我看公子绝非等闲之辈,我斗胆问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知墨横着心说完这一番话,再望向清玄,他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当真要知道?”清玄含笑,问他,语气像是打趣道。
林知墨点点头。
“王福贵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个倔脾气。”
月亮正上头顶,掩着半缕残云,一切静得连后山上小河的流水声都听得到。
清玄眼睛眨了眨,“我是来救你的呀。”
林知墨不解,“那究竟是何人要害我,和王福贵又有什么关系?”
“你问的太多了,我一个一个回答,别急好吗。”清玄从袖子里掏出枚奇怪的纹章来。“这个东西,是我从你家院子门口捡到的。”
那纹章上面刻着林知墨看不懂的奇怪文字,图腾他倒是能看明白几分,似是一对羽翼。
“这是翼族族人随身携带的,相当于是个腰牌的东西吧。”
“翼族?”
“就是当今六界之中的翼族啊,族长是老凤凰衡华。”
林知墨听的脑子晕乎乎的。
“你的意思是说翼族人来过我家门口,这个东西那应该就是他们落下的,所以——”林知墨顿了顿,“我只是个凡人,他们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放出妖怪放那些百姓?”
“他们不是奔着杀人去的,他们只是想将你囚在这里而已,不让旁人靠近。至于王福贵,他估计是被那个妖怪的同伙杀得,不过也已经跑路咯。”清玄将纹章放到月光下,对着光仔细观察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才将那纹章收回袖子里,“好了,你的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我回答完了。”
“接下来第一个问题。”清玄道,“我是青丘狐仙,但我确实是叫清玄,还是一个很有趣的战神给我取得名。”
“怎么个有趣法?”
“他愿意为了一个弟子去应天劫,这劫奇险,稍微那点不至于就会神形俱灭。”
“这样啊,那听上去他倒是个重感情的人。”
清玄眸光动了动,似湖上鳞光闪闪。“是啊。”
“怎么,你知道我是狐狸倒到如此平静?”
“那不然呢。”林知墨耸耸肩,“我还能拿你怎么样?你能救我,还杀了妖怪,虽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我已不胜感激。”
“我觉得你这人也很有趣,明明刚刚还冷眼问我是谁、何种意图,这会又不胜感激了起来。”
“不,你误会了,于我而言,公子是恩人。”
说着,林知墨就站到了清玄面前要给他跪下,清玄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的,一下站了起来,道:
“这个就不必了,救世乃仙家立世之本。而且按照凡人的规矩来,我算是晚辈,对吧。”清玄把林知墨扶了起来。
“可你是狐仙,不得至少...”
“什么,你说我老吗?”清玄的眸子里流露出无辜来,林知墨联想起他的身份来,不禁觉得着实像只狐狸。
“这个年龄是可以换算的呀,天界一日等于人界多少多少时间来着,反正这么一算我确实只有十九岁。”
林知墨叹口气,“那...好罢。”
夜快过半,林知墨才觉得困了,回塌上歇息回想这一天,不,半天时,才觉得如此奇异,比他这前半辈子过得还要神奇。
什么妖怪,狐仙,翼族之类的新鲜词语,让他对只存在于那些说书先生和一些少时才会看的闲书里的神话传说竟浮想联翩。
但他确定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不然的话自己也不至于活的这么窝囊。
他不能下山是有原因的。
但是他不会说,很投缘的是,清玄也没有要问的意思。
说到他,林知墨觉得这人不仅模样生的漂亮,还很聪明伶俐,不愧是个仙子呢。想到这,他又翻了个身埋怨道自己:人家可是仙子,怎么轮得到自己一个普通人来评判呢,就算别人不是仙人也不能...
想着想着,他又睡了过去。
清玄一个人静静坐在月光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起身回首望着窗内睡着的那人,月光正照在他脸上,熟睡的人却浑然不知。
清玄微微睁大了眼看着这一切,似乎有点难以置信。但他又缓缓阖上眼,心里多了几分坚定,那是支撑他苦苦追寻这人身影的信念。
四海八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追贤镇里的茶楼里一大早就传来震天响的哭声,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看起来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趴在王福贵的遗体上痛哭。
“我的男人哟——你怎么就这么死了——”
“爹——爹——”
四周的街坊邻居们都跑来围观,林知墨看他们一边对王福贵一家指指点点一边又把目光聚焦于自己身上。
“咦,你大夫你没死啊。”
“没,没...”林知墨尴尬地笑了笑。
清玄跪到王福贵的手边,从他袖子里摸出了那两块金元宝和玉来,把它们放在女孩手里。
“这是你爹留给你们的。”
他拍拍女孩的肩膀,“别哭了,你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
女孩满是泪水的双眼看着清玄,又看着手里的东西,惊愕了一瞬,竟哭的更厉害了。
“等等...你——”王福贵的老婆突然牢牢抓住清玄的手,“我听说我男人就是跟你上的山,怎么下来就变成这幅样子了,是不是你——”
“诶,嫂子,你别急!”林知墨急忙跑过来拉开女人,“王大哥到我家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可以作证,他是在下山遇难的。”
“他这身上怎么啥子伤口也没有?毒死的?”几个看热闹的老乡议论到。
“那你说,你说啊!”女人看向林知墨,通红的眼里带着希望,“你是大夫,你说我男人是怎么死的?”
“这...”林知墨一时语塞,不觉看向清玄。
清玄垂下眸子,浓密的长睫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抬起头,收敛起了那副温柔的模样,眉峰凝起,若九州外的冰川般寒冷。
他先是看了看一旁的母女,又看了看林知墨和旁边的围观群众,林知墨对上他那双眼睛时不禁觉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他不论如何都看不透那双眼睛下这人真正的思考。
“你丈夫是被妖怪杀的。”说这话时,清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狠戾。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的人顿时感觉有晴天霹雳。
半晌,才有人问到,“是不是那牛妖...”
“不是,那牛妖已经被杀了。”林知墨对那位老乡说道,“大家不要担心。”
“又来了新妖怪??”又一个声音响起。
嘈杂的喧闹声如潮水般涌来,掩住了林知墨的耳朵。
忽然,他旁边那道浅紫色身影动了动,凑到他耳边来,小声嘀咕了几句,林知墨点点头,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
“大家不要担心!有人能杀妖!!”
这话使外面的群众一下安静多了,林知墨指着清玄,“他就是专程来杀妖的仙人。”
“你真能杀妖?”王福贵的老婆眼里闪着泪光,“那你能为我丈夫报仇不?”
清玄点点头。
“好了好了,有这位公子在大家就放心吧。我们现在就去除妖,各位等我们的好消息就是。”
林知墨拉上清玄的手就跑。
跑到了山脚下,他忧虑地问清玄,“你真要去杀那妖怪?”
“嗯。”
“会不会出什么危险,你会不会——”
清玄看着林知墨那担心的样子,竟然一下子笑了出来,不过他很快平复自己的情绪,“不会,你放心,那妖伤不了我。倒是你要小心,这妖是禽类,行踪诡秘...算了。”
清玄的话戛然而止,他的手按在林知墨手上,“我还是先把你送上去吧。”
林知墨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再睁开眼时,两人已站在他家门前。
他乖乖进屋去,关上门。清玄从外对着屋子又施了道咒语,一层金色的护盾便笼罩在小屋周围。
层层云雾之上,一只金隼盘旋着,发出阵阵凶狠的啼鸣,忽然,它受惊似的急剧地调转了方向,金色的鹰眼里显现出来一个高挑的人影。
金隼向那人发起攻击,锋利的鹰喙和钩爪却连那随风飘荡的浅紫衣角都没够上,清玄抖了抖衣摆,强劲的气浪立刻把那隼给掀翻开了几里远。
隼惨叫一声,狼狈地扑腾了几下翅膀,一阵黑烟顷刻间笼罩住了它。那金隼走出来时,已化成了个人影。
“哼,走狗。”清玄看着化为人形的金隼朝自己走来,嘲讽道。
“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小子?”金隼露出奸笑,“你说你这只只会趴在战神脚下舔舐的狐狸,和我,谁更像走狗?”
清玄不为所动,见他已经逼近自己,眼里突然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身后的灵气逐渐幻化成了一条狐尾的形状。
“...你这是瞧不起我!”金隼的左手化为锋利的巨爪猛的向清玄扑下。
“对付你,一尾足矣。”清玄摆出阵型来,一掌推开面前的金隼,后者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来,倒在地上,狠狠瞪了他一眼,知自己不敌清玄,便向下飞去。
小屋里,林知墨正整理着家里七零八落的医书,突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正想开窗查看却又停住了。
金隼已经飞到了屋顶盘旋,见清玄也跟下来了,他得意地笑了笑。
“噢,到了这里我才想起有个东西。”清玄的手里幻化出那枚纹章来,“这个是你的,没错吧。”
金隼的瞳孔震了震,“怎么在你这...快还我!”
“还你,可以啊。”清玄说着,用力一抛,那纹章却与金隼擦肩而过,扑通一声掉进了后山的小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