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贤山山脚下有个小镇,虽无城市那般规格,但平日里也还算热闹。这半山上有个大夫,大约三十岁左右,给人看病包药到命除,还不收钱,因此找他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然而最近却没有人再往山上跑,就连那些以采山货为生的人们也如此,他们宁愿整天待在山脚下也不愿再上山。
这镇子随了山名叫追贤镇,说是古代有个贤人,在亡国之后悲痛不已,便跳崖自尽以身殉国,后人便以此命名。
从镇子的入口处一里地的左手边便有个供人歇脚的茶馆,接待的中年男人正百无聊赖地拨着算盘算账。
好巧不巧,他在余光里瞧见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搭上了柜台,看这手,他就知道定是个美人儿,于是抬头一看,竟是个男子。
这男子生的俊美无比,只见他眉间点着颗朱砂痣,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盛着双鸢金色眸子,眼角还抹着半分脂红,倒是风情万种。这柜台前的伙计差点被勾去了魂,正浮想联翩时,面前的美人却打住道:
“大人,请问你们这山上可有一位神医?”
“神医...啊,有的有的!”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有幸被这么个美人称做“大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喜笑颜开。
“既然如此,大人,我也就不瞒着您了。”男子将两捋落在耳畔的长发别到耳后,露出那如玉的脖颈来,“我从小身患顽疾,瞧遍了各种大夫,没一个说我能活过及冠的。我此番前来就是想来瞧瞧这位神医...您瞧...”
说着,他摆出两块崭新的金元宝来,那伙计登时两眼放光,下意识收到怀里,才反应过来,眉头一皱,一副颇为难的样子道:
“唉,客官,您有所不知啊。”他指了指窗外的山麓,“这个把月前,说是山上来了只妖怪,见人就杀。就再也没人敢上山了。”
“妖怪?”男人并没有被吓到一样,只是瞳孔微微放大,“那这镇上就无人去除妖吗?”
“除妖这事哪里是靠靠嘴皮子就敢做的啊?客官,我们这里都是些平头老百姓,哪有这本事。这追贤镇又偏僻的很,纵使想找个道士除除妖,也难寻啊。”
伙计见自己都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面前的美人还是无动于衷,叹了口气。
“唉,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就是那大夫在山上那么久,现在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您还是另寻神医吧。”
“什么,你是说那大夫没下山来?”
“是啊,我们当时还找了几个胆大的上山去寻他来着,可他就端坐在那间草屋里,说什么也不肯。这不是找死吗?”
“这倒真是,这大夫当真是个倔脾气。”
伙计道:“谁说不是呢?所以啊,客官您还是请——”
那人挥挥手,一身莲紫色衣衫随着春风摇曳着,“大人,我想请您陪我一同去可好?”
...
“啥?”伙计睁大眼,顿时感觉如雷轰顶。
“不怕,有我保您,您只管带路便是。”
说着,那男子又摸出一块玉来,这玉瞧着成色极好,若是去当定能买个惊人的价钱来的。
那伙计知道,就算自己加上这座茶楼,也值不上他给的这些东西。他一把抓过玉藏进袖里,埋着头沉默半晌,“你说能保我平安是真是假?”
男人勾起薄唇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
“你怎么证明?万一我没死你先死了怎么办?”
男人不语,抬起右手弹了个响指,一阵飓风刮过,砰的一声关上了屋内的所有门窗,只剩他那双眸子里微微散发出金光来,他看着面前震惊得快面无血色的男人,仍是那种温和的语气,
“大人,收了我的东西,为我办事,这是规矩吧,还有,我清玄承诺一诺千金,您若是不信就把东西还我,我再另寻贵人。”
伙计摸了摸袖里的那些宝贝,又被男人的气场震慑住,半天才含泪点点头。
“哎,哎,我随您便是。”
两人到了山脚下,这时男人突然开口,对伙计道,“既然咱俩的命现在就拴在一块了,那也就不必客气了,我无姓,名叫清玄,家里排行老五,身边人都换我声五爷。敢问您贵姓?”
“我,我,姓王,名叫福贵。”
“好,王大人,能劳烦您说说这妖怪长得什么模样,如何攻击人之类的吗?”
两人沿着一条小道渐渐上山,王福贵抓抓脑袋,说道:“我也只是听那些逃下山的人说过,说是那妖怪浑身漆黑,长得像头熊,又生着牛角,不过那力气确实是力大如牛啊,一下就能拔出大树来朝人砸过去——”
“噢,那倒是厉害。”
“所以我说要不我们还是别——”王福贵还没说完,就只觉得耳后阴风阵阵,吓得他赶紧躲到了清玄背后。
“大人,有妖,有妖啊——”
“不怕。”清玄安慰道他,“你只管在前面带路便是。”
“哎,好。”王福贵欲哭无泪,走在前头。
说来也巧,这天气本来还是晴空万里的,随着二人走的越深,这头顶的烈日渐渐被层层阴云挡住,然后又起了几阵大风,六月天里竟吹的人有些泛凉。
“还有多远?”清玄问道。
“这路又难走又绕得很,还需个把时辰吧。”
“那那么多人来瞧病的怎禁得起这番折腾?”清玄不禁好奇问道。
“您不知道,这入春来下了场大雨,把原来的路冲垮了,后来我们才另辟新路,结果没多久又来了妖。这路不好走,您多多担待这些。”
“无妨。”清玄灵巧地从路上一个个石头上踩过,衣摆随他的动作飘起,动作轻巧的如同一只蝴蝶。
“我看您器宇不凡啊大人,您是不是...”王福贵回过头来尴尬地笑了笑,“您是练家子吧。”
“只是略习过些法术罢了,算不上什么正经的练家子。”
“哦,那难怪。”王福贵回想起刚刚他挥手使得那阵妖风,不禁汗颜道。
虽说如此,这清玄的打扮确实与那些平常的门派弟子不同,他连发都不束,也没戴冠,一袭长衣若刚刚绽放的莲花那般染着几分淡淡的紫,也没有佩剑,腰间只是坠着个玉佩。
王福贵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但既然收了这亡命财,他也只能默默祈求自己能平安走这完一遭。
隐隐约约间已然可见在竹林今天尽头有座小屋,王福贵擦了擦汗,说道:“您小心点,之前几个人听说就是走到这林子来才遇见了那妖怪呢。”
清玄注意到脚畔的石头上粘着干涸到几乎辨别不出来的血迹,他蹲下去,脚边的落叶发出声响,又把王福贵吓了一跳。
“哎,您这是在干嘛?”
清玄摸了摸那石头上的青苔,有了血的滋养,它们长得愈发青翠。
“你瞧这个。”清玄拾起了整块石头,翻过背面来给王福贵看。
“啥呀?”王福贵挠挠头。
“这块石头被打碎了呀,这么明显的裂痕。我猜——”清玄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这石头一定是那妖怪打碎的。然后它在那一瞬间飞出去,又砸到了一个人的脑袋,这个人可真惨,血和脑浆一齐溅出来,你瞧上面还有——”
“大爷,我求您别说了!”王福贵顾不得什么害怕不害怕的,拉起清玄就一阵小跑冲出了竹林。
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一座竹木草顶的屋子就伫立在他们面前,王福贵走上前敲了敲门,问道:
“林大夫,您在吗?”
见无人应答,他又敲了几下,忽然,不远处的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作响,王福贵咽了口口水,回头道,“五爷,您瞧这——”
王福贵只看见清玄琥珀色的眸子里的瞳孔猛烈一缩,后者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将王福贵甩到自己身后,清玄捏了个法术,变出无形的护盾来弹飞了朝二人飞来的石头。
王福贵后怕地看着面前那块被碎石砸了个坑的地面,自己如果还站在那里的话,那他就也成了刚刚清玄口中所述的那般死法。
屋后那遮天蔽日的树林剧烈晃动起来,王福贵高喊道地震了,清玄不语,蹙眉静静凝视着树林,忽然,一阵狂风吹过,比他开始使出的那风还要可怖。
一声野兽的吼叫响起,盖住了所有声音。
再一眨眼,一个黑色的怪物从树林里一跃而出,遮住了半块天,直直朝两人扑过来,王福贵吓得晕倒在地,清玄眨眨眼,那瞳孔已经是野兽那样的尖锐形状,似箭般锋芒毕露。
他挥挥袖子,单手举过头顶,再猛的一沉,瞬间气浪劈开空气冲向怪物,将它掀翻在地。
妖怪还想挣扎,这一下就让它躺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清玄飞落到他身旁,轻轻抚摸着那怪物头上的牛角,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声音如玉碎般清脆:
“会说人话吗?”
怪物哼叫了几声。
“那便是不会了。”清玄有些无奈道,“好吧,那我问你些事,如果是,你就叫一声;如果不是,你就叫两声,明白了吗?”
怪物仍是不服,挣扎着想要张开血盆大口咬他,还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来。
“真是的,你家主子养的全是你这么些聒噪的东西,震得我耳朵生疼。”
清玄竖起两指来,指尖汇聚成一点金光,点在那怪物额前,便让它立刻安静了。
“好了,这下你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满意了?”清玄叹了口气,“你如果不想永远这样下去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
怪物点点头,它明白了自己的实力斗不过面前的家伙似的,现在倒如狗般乖顺。
清玄捻指,解开咒语,抚摸着它的脑袋,
“好,我问你,你家主子可告诉过屋里这人前世的事?”
怪物摇摇头,忽然,它四肢朝天地翻转过去,痛苦地嚎叫几声,如同血般红的火焰从它身体里冒出来,毫不留情地吞噬着这怪物的身体。
顷刻间,这怪物已经被烧的连灰的不剩,清玄看着自己的衣角被燎了个小洞,冷哼一声。
“真狠啊,连这种等级的低等怪物都不放过...”
清玄站起身,赶紧朝屋内走去,王福贵已经醒了,他趴在屋内的塌旁,一脸焦急地呼唤到:
“林大夫,你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