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获胜黎城百姓终于常舒口气,现任城主不做人苛捐杂税搜刮民脂民膏,好歹不会杀人。
不知怎的前几日众人纷纷腹痛难忍,一打听原是城外杀千刀的土匪通过流水向井里投毒,一时间人心惶惶焦躁不安,整天活得心惊胆战。
听闻对方要屠城。
“哎,假的吧咋可能会屠城咱们老百姓什么都没做啊。”
推车的老农摇摇头:“可别不信,你看那凉城最初不也是不信吗,最后呢……”
此言一出,众人哑口无言。
茶馆中央,灰袍男子撸起袖子露出暴出青筋的手臂,肌肉虬起,强壮威严,偏偏是个玉面书生格外清秀,他端碗一饮而尽愤懑不平小声嚷嚷:
“乱说什么呀,那分明是城主的计策也不想想水流那么湍急,毒药早冲到犄角旮旯去了,那还能进水井。”
声音虽小,耐不住众人耳聪目明齐齐围上来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偷瞄四方,谨慎打听:“书生,你可知道些什么?”
“就是呀,那谁干嘛要投毒咱们可是他的百姓哩。”
书生:“你知道什么,现如今黎城只是边缘小城出事陛下也只会派些小兵小卒过来支援,但如果咱们出事就不一样了。”
百姓见书生停下慢悠悠喝茶顿时急不可耐:“快说呀快说呀。”
书生压低声音,眸光幽幽:“当今陛下不知为何最在意当年凉城屠城之事,这是人尽皆知的秘事,要是城主借此事上书提及定然会得到陛下的大力支持。”
只是届时来的兵力是来支援的还是灭口的就好说了。凉城几年前被屠一事人尽皆知,帝王却不许任何人提起。
百姓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当官的人心肠都是黑的,他们听的心惊,却也有人不信:
“你一个书生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书生抬眸与之对视不慌不忙:“兄台有所不知,在下正是城主麾下谋士之一,不应与诸位说这些东西,奈何……”他长叹惆怅悲怆,“属实良心难安。”
投药确实是相爷做的,黎城主也确实上书夸大其词渲染屠城之事,半真半假的事。
众人见他情真意切不由得信上几分,也跟着悲伤起来:“这如何是好,已经封城了。”
“都怪你老头子,我都说了几日前就应该趁着商队还有那些郎中什么的进城,好溜出去,结果你非不让。”
“瞧瞧,你又来了守卫那么森严能溜?能进来的人都是由黎城主和薛城主共同把关的,名单都是他们定的,老婆子咱们要是溜没准刚出城门就要被当成细作,乱箭射死。”
眼见要吵起来,书生赶忙起身安抚:“别吵别吵,小生不才再透露个消息,诸位可千万不要把小生卖了哇。”
“这咱们可能呢,咱们又不是那黎城主分不清好赖。”
书生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听闻这几日连败让那些匪徒手足无措,今夜极有可能会强攻,城主虽做好了准备,但以防万一诸君晚间还是锁好门窗,切勿出门乱逃。”
“虽说敌方领头那人好似是个温和有礼的人,不会乱杀无辜,但那些杀红眼的小兵说不定分不清敌我。”
“知晓知晓,谢过公子。”
天朗气清明明是大白天,听见这话百姓们纷纷各自告辞回家互告邻里锁好门窗,有疯狂者极速奔到米粮铺子想买好接下来数个月的东西,再不出门。
奈何,城中凡事有余粮的都被征调军中。
是夜,静谧的原野一个个疲倦的人影停下,他们的面庞憔悴而虚弱纵然如此身姿始终无比笔直,寒风冽冽铁甲冰凉坚硬如他们不屈的意志,不会动摇亦不会胆怯,坐下战马扬蹄,月光下马蹄上包裹的麻布抛出不少泥土枯枝。
漆黑的夜色里,老将军,朗副将坐在风青离对面,闷声啃着冰凉的饼,含糊不清:“公子您怎么也带了这么多人马赶来了。”
没记错的话当时他带着干粮和精锐护送火药,营中只留下了些老弱伤残的炊事兵,现如今赶来的除了那些人有好些陌生脸孔。
风青离席地而坐如众多士兵一般,同样多日奔波却丝毫不见半分狼狈,月亮的银辉落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眼眸温柔缱绻容纳世间万物,细看下眉眼里始终疏离淡漠,好似万物皆不能被他所容。
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怀念的事,风青离浅浅一笑:“世子派来的援兵。”
“这……”朗副将擦擦嘴,他并不了解这位世子,“世子可信吗?”
轻信的代价是万劫不复,前世的事告诉他万事皆需留有后手,偏信不可取风青离已经尝过一次,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但辜向邪是特殊的,前世今生都未曾背叛他,前世虽为政敌却每每在帝王降下责罚时去求情,为此惹怒对方一同受罚。
今生明明知道他的不臣之心,以往常常说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帮他欺瞒帝王,风青离犹记得陶溪村那个夜晚辜向邪擦拭他溢血的伤口,轻颤的指尖冰凉刺骨浑身上下冒着悲凉的气息。
那时对方的情绪,和风青离梦中少年时的辜向邪拦他棺材时的情绪一模一样,绝望痛苦。
乌木棺椁葬不了死去的风青离,在那日却埋葬个活人。
他把玩着环在手腕上的小黑蛇,深邃的眼眸颤动,冰凉的鳞片和辜向邪身上的温度般让人思念,说起来风青离已经有好多日不曾见过他了。
他满目疮痍的世界突兀的闯进来一个人,妄图替他痛替他恨,分担他的苦难和不甘,有些异想天开,风青离苦笑他这样的人只会带来灾难啊。
有时他会认为那是辜向邪受情蛊控制做出的冲动行为,有时却也会短暂的无法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辜向邪啊辜向邪,明明已经放你一马了,为何还要进来掺一脚。
风青离情绪复杂,他揉搓着藏在袖中盘成一团的小黑蛇,轻叹:“可信。”
朗副将摸摸鼻尖,他忘记了风家人也是有名的恋爱脑,问了相当于没问。
朗副将转移话题:“公子今天怎么穿了白色的衣裳。”
风青离:“有位朋友说穿情侣装比较吉利。”
“情侣装是什么,早知道就让兄弟们都备一个。”
系统:……
子时,先锋队率先持云梯探路,由着黎城军几日以来大获全胜疏于戒备,瞧见人影已然迟了。
“敌袭敌袭——”
一人惊醒手忙脚乱跑过去摇铃,却见铜铃里并无铃珠发不出任何声响,顿时惊得满头大汗纷纷齐声大叫。
没出几声便迅速被身后的人捂嘴抹脖,鲜血喷溅,城卫重重倒下再也不能发声。
最后的意识里,他朦朦胧胧看着昨日相谈甚欢的兄弟转眼化为仇敌对着城卫倒戈相向。
他涌着鲜血艰难发问:“为什么?”
那人默然,他也回答不上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他不杀这个人,这个人会杀掉他更多的兄弟。
战场只有敌我,没有心软这个词。
寒刃溅血,片刻城门上只剩下几个人,先锋队们借着云梯登城换上这些城卫身上有黎城标志的兵甲,将尸体推下城墙,吹响号角。
“呜——”
随着悠长的鸣叫,这座古老的城池缓缓苏醒。
“发生了什么?”
“敌袭啊!快快快!”
黎城主问询而来,他身披羽衣头戴金冠,一身横肉随着走动颠簸:
“他们怎么有如此多的兵力!”
城墙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辜向邪来得匆忙衣衫单薄,呼呼风声从两边呼啸而过,他极目远眺在城下方阵里寻找,并未看见那抹熟悉的那个人才放松身体。
“世子,这该如何是好?”
城墙上守卫的士兵大多不是轮换名单上的人,粗心的黎城主焦急害怕自然发现不了这点,辜向邪淡漠道:“自然是将全部兵力派出去迎战。”
“是是是!”黎城主赶忙脱鞋砸向小兵,“还不快去叫将军!”
城卫们陆续离开去推城门,万千军马相继而出持刀挥舞,空气啸响声猎猎作响,马蹄声声。
老将军大喝一声,身先士卒:“给我冲——”
“是!”
方阵齐进,战马奔腾扬起沙尘随风飘散,朗副将吃了一嘴灰尘暗骂:“格老子的!”
他偏头看向风青离:“公子能用火药不?”
风青离望着前方的城池,沉默半晌轻轻摇头。
据系统所言火药杀伤力太大,控制不好怕是会殃及城中百姓。控制城门后本可以直接进城围堵,并未那样做一是恐有诈被伏击,二便是城中商铺林立不好交战,交战也易对黎城百姓造成损失。
火药打胜仗是容易了,但收服民心却变难了。
随着突进,敌方兵马四散阵法可言,朗副将挥舞长刀进阵杀敌,利落斩下敌军校尉首级别在腰间大笑:“公子,看我多给你带几个人头回来——”
城墙上,辜向邪听见动静瞳孔骤缩,他瞥见后方营帐前身着白衣的人,手心渐渐冒汗,为什么要穿这么显眼的衣裳。
辜向邪余光扫过空荡荡的城墙,此时上面只剩下他与黎城主,他蹙眉:“夜间风大,城主不如回房休憩。”
黎城主闻言颇为震惊,这个人在说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能安心回去睡觉?
“世子,可是冷了。”黎城主紧了紧毛茸茸的披风,“世子赶快回屋取狐裘吧。”
辜向邪利落转身刚迈出一步被叫住。
“世子!”
黎城主声音猛然变大,不知想到了什么急忙走过去解下披风:“你别离开,本城主的衣裳给你穿,快快裹上。”
雪白的毛领汗湿羽毛分叉成一缕缕,辜向邪后退半步冷声拒绝:“谢过城主好意,辜某心领。”
黎城主重新将披风裹上,专注盯着战场。
夜袭之下,黎城兵马很快因为准备不足落入下风,眼见要败那位将军咬牙:“撤!”
军令刚下,飞驰的箭羽破空而来没入眉心,敌将首领怒目圆睁轰然坠地。
“将军!”
“快退快退。”
群龙无首疯狂逃窜,却见身后的城门正在缓慢地关闭,他们崩溃大嚎策马奔腾却怎么也追不上城门合上的速度。
“砰——”
熟悉的大街一点点被木板遮挡,最终古城门重重合上。
黎城拒绝了他们。
“城主放弃我们了!”
害怕敌军借此冲进城中情有可原,可士兵们还是红了双眼,利刃不知刺向何方。
朗将军扬起大刀高呼:“降者不杀——”
方阵驻足整齐应和:“降者不杀——”
高亢的声音刺破云霄,天边太阳缓慢升起,和煦的暖阳迎面,不知是谁泪流满面丢弃了武器。
“咣当。”
越来越多的兵器坠落,他们半跪低头等待最后的宣判。
黎城主望着这一幕气到颤抖:“蠢货!城门明显不是我命人关的,不准降!给我站起来!”
然而无人听见,他抓狂猛地掏出匕首抵在辜向邪脖间,对着城外大喝:“风青离,缴械投降否则我杀了他!”
他满脸通红像醉汉般癫狂:“我知道是你,能命令朗凌的也只有你。”
听闻辜世子早年倾慕这位,还是从小一同长大,想来风青离也是一样的,黎城主啐了一口唾沫,满脸嫌恶,瞥见辜向邪森凉的目光刀刃顿时颤动瞬间溢出血迹。
“世子,别乱动哈。”
辜向邪闭目:“以辜某要挟他,黎城主怕是异想天开,城主难道不知风丞相在意之人皆以……”
他顿了顿,喉咙发堵缓慢吐出两个字:“伏诛。”
风家一百三十二条人命,早已经占据了那个人全部的心,再无半分他的踏足之地。
有小可爱在看我的文嘛,有点孤独?●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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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