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随着少年一瘸一拐的背影渐渐模糊,风青离睁眼望着篷顶久久不能回神,他起身倒茶润了润嗓子才呼唤系统。
“那些是曾经真实发生的吗?”
系统在空中转了个圈,真真假假又是以什么定义的呢。
若是以记忆衡量,于无数个轮回以前是真,于现实可触碰的当前而言是假,被铭记的才有价值,所有人的遗忘渐渐抹去了痕迹,和假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认为呢。]
风青离哑声:“希望是假的吧。”
他不希望真正的辜向邪过的那样艰辛,他们不一样,风家已亡,辜家还存在,辜向邪没必要如此,能倚靠家族何尝不也是一种实力,孤军奋战太难了。
更可况,他何德何能让对方为他做出如此牺牲。
若归京时有机会,风青离想去劝说下辜大人,让这两个人和好。
[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挺迟钝。]总算是体会到前辈们吐槽的类型了,系统心绪复杂,它的转正遥遥无望。
“什么?”风青离掀开布帘朝外走去,刺眼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俩的症结明显在你。]
风青离皱眉,他哪有这么大的作用。
“彼时辜大人尚且在怒火中口不择言,说出了伤人的话。”
“而那时的辜向邪,少年心性一时不服软,由着倔强的性子干脆认了辜大人的话,断绝关系。”
他们所谈论的事是围绕他没错,但最根本的确实父子间的误会,若非辜向邪当时把辜大人的话当真,也不会那么震颤。
而辜大人一开始只是冷言冷语,到最后辜向邪真的要断绝关系直接气红了脸,可见也不是真心要逐儿子离开。
父子俩都是在等对方服软,这性子该说不愧是辜家人吗。
“系统,你还是太年轻了。”
系统默默翻白眼:[呵呵。]
帐篷外兵卒戒备,巡逻队交错来回见到他便停下行礼:
“相爷。”
风青离恍惚,这个称呼其实至今为止他也很陌生,荣耀与权柄从来不属于他,而是他们记忆里的那个“风青离”。
“世子去了何处?”
他很想见见辜向邪,问问从前的那些事。
“公子被黎城主叫走了,说是为了共同商讨对策应对逆贼。”
逆贼,这么说倒也没错,风青离往前走了几步,却恰恰被拦住去路。
将士长枪横起,面色铁青:“相爷,为了您的安全还请不要在军中胡乱走动。”
长枪泛着森凉的银光,隔着不远的距离,血腥味逼人,风青离停下失神地望着黎城的方向,眼眸幽深寂静,忽而他嗤笑一声,转身走进帐篷。
这是被软禁了啊。
傍晚时分,营中嘈杂脚步声来去混乱,隐隐约约夹杂着怒吼,像是起了什么争执。
风青离放下书,声音冷淡,任谁也能看出他此时的不愉:“何事?”
暗卫飞速掠去,片刻后回应:“公子,方才与您起冲突的那位兵长犯了错,正在受罚。”
“似乎在军中挺有威望,有许多人求情。”
他起身倒了杯茶细细品着,倚靠在椅子上,疲倦而淡漠,似累到极致连丝毫的伪装也不愿做出。
“老将军那边怎样了?”
暗卫垂下头:“刚刚收到线报,黎城那边似乎请了位很有心机的谋士,将军方才与之交战略输一筹。”
这位谋士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暗卫替自家主子生气却不敢明说,线报有一会儿了,若非主子询问原本是准备明日汇报,不然今晚怕是睡不好觉了。
“呵。”风青离听着暗卫的描述笑了一声,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评论辜世子有心机,光风霁月的君子鲜少有人将他与这个词联系起来。
“朗副将预计明日午时便能与将军汇合。”
拖太久了啊,风青离摩挲着陶杯,粗糙的质感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眯着眼渐渐褪去那副凉薄,重新扬起浅笑,只是笑意始终不达眼底,如同淬毒的针般让人不寒而栗。
“让影回来吧。”
“是。”
京都,群臣夜不能寐,个个集中在皇宫议事厅像是焦躁的蚂蚁嚷嚷着。
高座上,帝王撑着下巴满脸阴鸷,他盯着这群废物,将手中的信笺奋力砸出去。
“啪!”
珠帘颤动,群臣瞬间寂静齐齐跪下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凉城为何会失守!”
帝王暴怒:“就连黎城也岌岌可危,全程上下被投毒,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微臣惶恐,自收到黎城主的求援信,臣已命属下副将连夜奔赴,不日抵达,定不会让这些宵小之徒安生。”
听闻黎城被投毒人心惶惶,加之多次屡战屡败更是满员伤患,为此城主在严格排查下引进了许多医者和商贩。
加上凉城虽失守,也不过是换了个城主,那个人还援助了黎城,供给了不少粮草足够等他们的援军到达。
更何况那边还有个辜世子坐阵,怎么可能被山贼攻陷。
箫将军属实看不过去黎城主那副嘴角,只是被投了个泻药就上书一沓厚厚的奏折诉苦,说什么对方要屠城,简直是危言耸听好吧。
偏偏不知何缘由帝王信了。
“去唤谢雪亭回来。”
箫将军惊诧抬头:“万万不可啊,谢将军走了边关的蛮族定会一举进攻。”
帝王沉思:“让他带一半兵力去黎城支援。”
“何至于此啊!陛下!”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那些逆贼能如此晓勇没准是得到了那些东西,世家果然不可信,觉得地方偏远便叛乱了么。
宣烈帝抬眸深深看了眼底下跪着的辜大人,那谢雪亭也不太安分啊,也正好借此机会除了。
至于边关,帝王嗤笑漫不经心道:“箫将军如此心急,便由你去守护边关吧。”
箫将军:“陛下,如此一来京中怎么办!”
“朕还有羽林卫。”
帝王不屑:“难道那群乌合之众还能打上京城来。”
有些事谁知道呢,角落里年轻的臣子嘴角勾起不起眼的弧度,他盯着笏板早已无心在这里待下去。
夜已深,想好对策的帝王昏昏沉沉打着哈欠背手从跪着的众多臣子身旁越过,年迈让他步履蹒跚,偏偏野心催人那双浑浊的眼从不缺乏背水一战的勇气。
重重叠叠的宫殿盏盏灯火通明,飞鸟盘旋洁白的翅膀沾染朝露趁着曙光未临向着天边远去。
远方,烽烟四起号角声悲泣,悠长空荡,层层叠叠战火与尸体散乱分不清敌我。城墙上,除却驻守的侍卫恪尽职守,还站着一位清冷贵气的公子,他身披狐裘毛羽一尘不染,只是明明凯旋却也不见得高兴,浑身冷气逼人。
“辜公子真是好手段。”
新来的幕僚摇着羽扇嘲讽了一句,只见辜向邪抿唇轻嗤:“比不得宋大人一心侍二主。”
言外之意,他虽来了敌营但心还是向着丞相那边的。听懂他话里的玄机,宋大人更是无语。
“我来此自然是相爷命令的,难道公子不知吗?”
话落,辜向邪脸色愈发惨白,冷风阵阵吹得唇色青白,此战一是为博取信任方便进行下一步谋划,二是为混淆视听用以迷惑黎城主让其轻敌,站前临时知会了老将军。
旁人误解也好,赞同也罢,辜向邪并不在意他只想那个人能留给他一丝信任便好,却没想到丝毫没有吗,风青离的计策完全将他排除在外。
或许他本来就不是值得信任之人,谁会信一个帝王打压世家的棋子呢,换做是辜向邪这样的人待在他身边定会日日提防,更何况是曾被信赖的君王和百姓背叛过的风丞相呢。
辜向邪吐出一口浊气,白雾飘散,冻得鼻尖发红酸涩难忍:“相爷倒是信你。”
一个认识不过数月的臣子竟让那人这般信任。
宋大人将扇子插进发髻双手揣进袖子,今天怎么格外的冷:“影大人最近截了不少送往京都的密信,其中似乎有公子的。”
“如今怕是已经放在了相爷桌上。”
宋大人:“念在辜大人的份上,届时本官替公子求情如何?”
辜向邪转身朝着石梯走过去,发丝扬起,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在梯口颔首,低垂的眼将所有情绪收敛,冷漠接近无情:
“多谢,只是不必了。”
他想事到如今,已然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什么样的下场都能受之,辜向邪倒挺想知道对方盛怒下会对他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一直以来不管他做什么,纵使是醉酒失态亦或是情难自禁失控,那个人始终波澜不惊格外让辜向邪感到挫败。
宋大人撇撇嘴:“好吧。”
城墙上愈发冷清,宋大人跺跺脚也准备下去却一把被旁边的守卫抓住。
“大人啊下次商谈要事能不能找个没有人的地方?”
宋大人挑眉:“那咋了,你小子还会告密不成?”
今日轮换的恰好是他们的人,不然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约人在此会面。
守卫苦笑:“知道的太多属下有点害怕。”
远处黑烟渐息,满目疮痍,宋大人挥袖慢慢走开,远远回应守卫:
“放心,风丞相不是残暴不仁之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通往那个位置的道路皆由鲜血和尸骨铺成,然而多少良将功臣费尽心机也只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宋大人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笃定这位风丞相能始终不变,或许对方表现出来的和善也是伪装的,皮子下藏的是豺狼虎豹。
但那又如何,郎中说风青离活不过几年的,就算性情大变他还能活不过一个将死之人?
帝王啊,终究还是逼得太紧了,不过也是件好事。
宋大人只想安安静静做个忠良之士发挥自己治世才能,但他还不想死,所以只能换个君主。
“大人您别哼曲摇头羽扇都掉了。”
嘎?宋大人匆匆回头捡起扇子,意满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