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 第32章 第 32 章

“我给你十分钟收拾行李，十分钟后我在楼下接你。”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杨树一只手拿起手机调大了音量，透过车窗看到明亮的红色信号灯已经进入了倒数，试探着准备提高车速，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半梦半醒的回答，

“啊？收拾行李？又要去哪？”

“带你出去旅游，出国去玩，我已经帮你跟导演请了假，就去三天，不会耽误事情的。”

“可是……”

杨树踩在脚下的油门有一瞬迟疑，车子的速度在马路的正中央降低到快要滑行，而绿灯已经亮了，

“不方便？”

“没有，只是我刚才看错时间了而已，你快到了是吗？等我一会儿，我收拾一下，马上就下去。”

“好。”

身后的鸣笛声将她惊醒，杨树反应过来以后猛地踩下了油门，这可是市中心，她怎么能在这个地方开着车发呆，真是疯了。

“等久了吧？我没想到最近要突然出门，行李箱都没怎么收拾，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那你还有时间冲澡？”

白杨将大块头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之后，这才绕到了副驾驶坐了上来。

他黑色短袖的领口处被洇湿到贴在了皮肤上，白色的衬衣外套被风灌起掩盖了长时间被压出的褶皱痕迹。

柔顺的黑发还没干，现如今软趴趴地贴在额前，杨树伸手帮他拨开了挡在眼睛前的刘海，下意识的行为，所以他们的动作都因此停滞。

“原本准备昨晚洗的，但是太累了，就先睡了。”

杨树敏锐地发现白杨正在回避自己的眼神，所以是还没消气对吗？

好吧，她承认这一回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上次的事情我跟你道歉，是我说话说重了。”

安全带扣好，起步点火，从小区绕出去的这段路上都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虽然，也被隔绝在了车窗之外。

“不怪你，我当时情绪也不好。”

白杨低垂着头在拨弄他的头发，太长了，应该早点去剪的。

“我回去以后找文文聊了一下这件事情，当然，也认真反思了一下。

这件事的起因可能还是我自身性格的原因，我不太能够信任人，意思就是，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比起善变的人类，我更信任一些死物。

比如我小时候滑雪的时候，怎么都不要我妈妈扶，摔倒了也硬是自己用滑雪杆撑着地站起来，因为在我心里，我觉得比起随时有可能撒手或者拽着我一起摔倒的人。

那根手里的杆子才是能完全给我安全感的东西，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改不掉。”

“嗯，你跟我提起过的，之前在瑞士的时候,那时候你滑雪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在生气。”

白杨点了点头，似乎对杨树提起的话题并不感兴趣，整个车里弥漫的尴尬气氛逐渐让人有些无所适从，而他们二人都并不擅长处理此类情况。

“你看我发给你的航班了吗？我们直飞奥克兰，国际航班时间比较赶，所以我才跟你讲了要少带行李。

其实新西兰也有滑雪的地方的，只是现在这个季节不太对。”

白杨的公寓离机场不算太远，但是考虑到时间的原因，杨树还是将机票订的往后延迟了一些，或许他们还能在飞机上看到落日，如果天气足够好的话。

“为什么选了新西兰？我从没听你提起过喜欢那里，何况它在南半球，跟国内的季节正好相反，你小心会因此而感冒。”

也许是终于回过了神，白杨说话时努力地想要将语气放的轻松一些，甚至于主动挑起了话题。

只是，都是些毫不相干的，避重就轻的问话。

“因为我曾经听人提起过，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上帝存在的话，那么他一定将自己的居所设在了新西兰。”

杨树转头朝白杨笑了笑，垂下眼睛时，好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美好的故事。

“那个地方的美丽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只消一眼，便再也让人难以遗忘。”

新西兰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国由南岛、北岛两个大岛和斯图尔特岛及其附近一些小岛组成，全境既有海洋，又有森林，却没有极端的天气情况。

冬天里，市中心的平均气温也在10℃以上，被众人誉为遗世独立的天堂，所以没有任何地方比那里更适合一个人生活了。

“是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上帝存在吗？”

“我建议你这种话跟我说说就算了，他们当地人可是十分信奉自己的宗教的。”

杨树趁着红绿灯的间隙转过头来朝着白杨笑了笑，意图以一个玩笑的方式，打破这样冰冻的尴尬氛围。

“那为什么不去惠灵顿，那里是新西兰的首都，当然，北岛好玩的东西也更多。”

“算是一个秘密？或者是一个惊喜？总之，我自有我自己的用意。”

白杨被身边人这孩子气的发言给逗了笑，原本苍白难看的脸色在此刻才终于有所缓解，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终于发现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跟杨树呆在一起，他就会觉得无比的安心。

真奇妙啊，原来当你爱上一个足够稳定的人的时候，自然就能从她身上感到安全感，如同他无数次地追寻杨树在不同的国家奔波，其实也是一种寻求安稳的方式。

那些少年时向父母如何索求都无法得到一星半点的东西，竟然就如此轻易地被另一个人和盘送出，没有代价，也不必他足够优秀，就有人可以这样毫无保留地爱着他，所以他决不能失去杨树，他一直都明白的。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眼见着快到机场了，堵塞的车流让杨树放慢了脚下的速度，她侧过头去，看着沉默了许久的白杨，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杨树，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跟你一直走下去的。”

突然的剖白显然并不在两人的意料当中，女孩愣了愣神，似乎在此刻才又突然想起未曾解开的误会，如此，这才了然了眼前人的不安。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正在试吗？”

“试什么？”

“试着朝你敞开心扉啊，”

杨树笑了笑，转过头去看着前方说道，

“我觉得文文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说，人与人的相处，最重要的是过程，结果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

而悲伤与痛苦都是一段关系中必不可少的经历，我不能只享受爱情带给我的满足和幸福，而拒绝接受其中让我伤心的部分，那是不对的，当然，也对你并不公平。

我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撬不开的蚌，费心去维持自己坚不可摧的外壳，仿佛这样就能保证内里的安全，可是连蜗牛都知道要将触角伸出壳外才能触碰到对方，我身为人类这种高等生物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所以我后来就在想，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够让自己尝试着依赖一个人呢？

后来还真被我给想到了，那就是出去旅行。

人们不是常说，旅行是检验一对情侣合不合适最好的方式，你们会在旅途中遇到之后生活中所将要遇到的所有问题，并且一起尝试解决，你们要一起生活，一起从零开始，要全身心地依赖对方，也要全身心的成为对方的支柱，这样才能看出你们是否适合一起生活。

当然，这短短三天的旅程可能并不能证明些什么，但是至少是我迈出第一步决心的证明。

所以小杨老师就不要跟我计较之前的事情了好不好？”

杨树难得服了软，这种撒娇企图获得别人原谅的事情在她的人生中真是鲜有出现，但是爱情往往也会改变一个人不是吗？

杨树承认，她现在已经逐渐能感觉到自己为爱所做出的妥协了，但光她一个人知道可不行，最重要的，是要让旁边这个人知道才是。

“谢谢你，杨树。”

谢谢你包容我的不安和坏毛病，谢谢你尝试违背自己的本性来爱我，谢谢你为我做出的一切改变，只是为了我，为了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别的子虚乌有的理由。

而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拥有这样的爱我并不知道，但我渴望来自于你的，这样的爱，只给我一个，我渴望你爱我，我没有错。

“走吧，我们到了。”

杨树看着眼前人难看的脸色，安抚性地拍了拍白杨握在她手腕上愈发收紧的手指。

即使并不知道眼前的人今天为何种种的行为都显得如此怪异，她也仅仅把此当成了上回吵架后给人留下的后遗症。

因此，直到很久以后杨树回想起今天，才终于意识到她和白杨这场孽缘原本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无论明知前路有多么凶险，无论爱和恨有多么鲜明，他们都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能够提前脱身，但是到底也没什么可怨的，毕竟人这一辈子又能跟几个人，用上命中注定这种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