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袁,正经的暴发一代,很有钱,非常有钱,相当有钱。
黝黑皮、国字脸、狮头鼻,愣是在二十九那年生出个肤白貌美、腿比他还长的水灵大姑娘。
袁妙竹,根正苗红的煤二代,煤一代老袁此生最大的骄傲。
从前,老袁最骄傲的是姑娘考上了海城最好的大学,老袁家祖坟冒青烟的第一个研究生。
近一年,老袁最骄傲的变了,他未来的女婿是贺家的二少爷贺允中。
他这样的有钱人,外人看上去风光,好像湖面声势浩大的接天莲叶,哪天不小心惹到谁,一铲子下去,子子孙孙都给他铲得干净。
他们这种新兴暴发户和贺家这种老牌世家,说实在的,隔的那是天堑。曾经,老袁就是动员所有生意伙伴给袁妙竹安排相亲,都万万安排不到海城贺家头上去。
袁妙竹和贺允中之所以能认识,大概全靠天公作美。
贺允中当时赶着去机场接合作方的老总,擦了个车,在车内瞥了眼车牌号记下,就叫司机开走。
没成想,一脚油门扬长而去的场景被刚从商场出来的袁妙竹逮个正着。
她当即扔了两手满满当当的购物袋,脱下高跟鞋冲向停在街边的法拉利。开门、上车、踩油门一气呵成。
法拉利轰鸣着,离弦的箭一般冲出马路。
后劲更是十足,追了贺允中整整八条街,把他的宾利生生别停。
贺允中被安全带死死往后一勒,刚缓过来从后座上抬起头,就见前方火红的法拉利上走下一窈窕身影,阳光下栗色长发一甩,赤脚踩在黝黑的柏油路上。
气势汹汹而来。
贺允中此时万万没料到一分钟后,他一个大男人,将在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手下受到怎样的屈辱。
前面贺允中的司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打开车门,走过去打算和人好声解释,就见袁妙竹已经打开了后车门,把他家二少爷直接拎了出来。
对,“拎”字一点儿没用错,两年过去了,贺家司机每每回想起这一幕,还是会觉得十分惊悚:
一身长裙的漂亮姑娘拽上二少爷的领带,随意缠上两圈,然后生生将一米八几的男人横着拎出。
头先出来,屁股紧随其次,最后是脚。
整个人,完美的,横着从车里滑到柏油路上。
盛夏正午滚烫的柏油路面,一身白衬衫的贺二少宛若铁板上滋啦作响的鱿鱼,脸色难看的仿佛死了三天。
贺允中活了二十多年,不敢说顺风顺水,但真没遭过比这更屈辱的事。当晚,他和兄弟三人说起此事,手中的威士忌杯都险些捏碎,他信誓旦旦“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好看!”
在场的三人谁也不曾料到,口口声声说要对方“好看”的贺允中最后“看好”了对方。
兄弟局从前随叫随到的男人,后来成了女朋友腿上的挂件。
女朋友在哪,他在哪。
今天下午,贺允中就陪着女朋友和未来的小舅子,来了多日未见的兄弟沈幕川的赛车场。
三人倒不是来看赛车的,这事说来话长。
但简而言之,三人和沈幕川在赛车场旁见面了。
贺允中为未来小舅子和兄弟做了简单介绍。
少年就滔滔不绝表示不愿把宝贵的青春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一轮又一轮高三复习中,要把热情和汗水洒在酣畅激情的赛车跑道上。
三步开外沈幕川长身玉立,一言未发。
在少年滔滔不绝之势转到对他本人的高山仰止之情时,利落抬手打断。
二话没说,把人领到了早已备好的赛车前。
贺允中则带袁妙竹去了监控室,通过内载监控,旁观现场教学。
沈幕川眼神示意少年上车。
少年乖觉往副驾走去,被他眼锋往脚尖一扫,立马止住脚步。
少年不明所以,在原地踌躇半晌,没等到进一步指示,只好问:“沈哥,我现在能上了吗?”
沈幕川缓缓撩起眼皮,第一次正视少年,乌到浓黑的眼无声审视着:
“你上副驾,是准备看我开车?”
少年怔了怔,又怔了怔,才恍然大悟:“不不不,我是专门来和沈哥学车的。”说着脚下利落一转,往主驾跑去。
车内的第一声动静,是来自副驾利索的指令:“开电门。”
屁股刚挨上座椅的少年慌忙在中控台上几排按键上一顿寻找。
寻找一遍无果,少年目光又回到第一排第一个键。
“Main(电源)。”副驾的声音明显沉了两分。
少年目光在中控台上比速读大师还忙碌,努力寻找着和听到的发音相似的英文组合。
第二遍寻找无果,少年头上隐约有了汗意。
第三遍结束,副驾伸来一只大手,穿过少年僵硬的两臂,利落按下写有MAIN的按键。
死一般的寂静五秒后,车载屏幕倏然亮起。
指令再次从副驾传来:“第一排红色按钮启动,开始泵油后,全部关掉,踩刹车,按Engine Start。”
少年刚操作完第一步,指令就结束了,脑中最后只剩下一个虚无的“Start”……
监控室里的贺允中目光不忍看向沈幕川,果见沈幕川脸上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
“这两个单词也不认识?”眼底最后一抹温度彻底褪去,“那先操作前面的。”
少年:“……您、您能再重复一遍吗?”
“你真是高三?初三生,”冰冷的审视在少年脸上转过一圈,从少年汗如雨下的鬓角收回,“可不能上我的车。”
“我上个月刚过完十八岁生日!而且,我只有两个单词不知道,Start……我还是知道的。”
沈幕川没说话,直接伸手过去,利落操作完,抱臂盯着显示屏:“3bar的时候,开Ignition。”
少年:“……………………”藏在限量版球鞋的脚趾恨不得挖穿赛车底盘。
“哗”一声安全带收回,沈幕川推开车门,冷冷丢下句:“下来。”
少年0.1s松开安全带,1s推开车门,飞奔而出。
下一秒,却被站在门口的沈幕川提着领子,丢去了副驾。
少年的安全带刚系好,还没坐直,赛车已轰一声飞出。
300多公里的时速,在赛道上一圈一圈又一圈。
副驾响起一波高过一波的尖叫求饶声,从赛车的轰鸣中脱颖而出,主驾的人却充耳不闻。
直到少年感觉天地变色,嗓子连嘶鸣也发不出,发疯的车终于停下。
少年颤抖的指尖在空中虚晃几次,才准确摸到了车门,车门吭哧吭哧慢慢被推开。
监控室内,贺允中和袁妙竹的头一齐转开,在多个赛场监控画面上寻找少年的身影。
一旁的工作人员十分贴心放大了有少年身影的监控画面。
画面瞬间铺满整个显示屏——
少年正手脚并用,踉踉跄跄从半敞的车门中爬出。
爬到一半,苍白如纸的脸忽然想到什么梦魇一般,警惕回头,对上早已空空如也的主驾,头都没来得及转回来,上半身便面条一般,软软趴倒在粗粝的路面上。
限量版的白色球鞋还高高挂在车里。
看到这里,袁妙竹二话不说,大步流星走出监控室。
贺允中两条大长腿不紧不慢缀在其后。
描摹着女友赶去收割胜利果实般喜气洋洋的背影,不由摸了摸鼻子,自觉今晚会是个异常美妙的夜晚。
So hot ~ hot~ hot~
太过沉浸于幻想,以致于少年一猛子从地上蹿起,一米七八的大个子埋进姐姐肩头嗷嗷痛哭时,落后几步的贺允中没立马反应过来,把人薅下来。
打量着未来小舅子苍白得恍若刚受了八十大板的脸,贺允中善心大发,又多给了他一分钟。
贺允中早料到小舅子和沈幕川学赛车绝讨不到什么好果子,但对于最关键的结局预估,还是发生了偏差。
他未来小舅子擦干眼泪,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
“姐,我要回去上学!”
他几个月来口口声声喊着要辍学当赛车手的小舅子,执意要立马赶回学校,投入紧张的高三一轮复习中去。
袁妙竹见弟弟声泪俱下要上学,顿时眉开眼笑。
生怕自家弟弟反悔,她话都来不及多说,眼神示意贺允中把他拎着的铂金包递来,随手翻出张卡塞进贺允中手里:
“请你兄弟吃个饭,多花点,走了。”
说完,搀上两腿软得面条似的弟弟,头也不回上了她的冰莓粉法拉利,一脚油门,扬长离去。
本来……
贺允中酒店都订好了,准备请他未来的小舅子和有一日师恩的沈幕川好好吃上一顿,之后大好的夜晚时光,便是他和女朋友两人的浪漫约会……
只能说,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啊!
于是,万事俱备,差了东风的贺允中临时改组了纯兄弟的感谢局。
***
时针拖曳着巨幅幕布徐徐遮蔽天空,夜渐深浓。
Snow White Club车马盈门,熙来攘往。
光可鉴人的玻璃转门里,遥遥走出个乌发松盘的窈窕倩影,踩着月白绸带的细高跟,将四个走来的年轻客人迎进门里。
特制的三翼玻璃转门,一个扇形隔间原本再多站上两三个同样一米八几的男客人,也绰绰有余。
可此时,一身行头抵得上台高级轿车的年轻男人正大喇喇弯着腰,凑到前面山茶色削肩旗袍的立领边,旁若无人讲“悄悄话”。
嗓音像把大提琴的低音梁含入其中,低沉撩人。
在性感和性骚扰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一字不落全进了落后两步的叶星晖耳中,他转头看向后面一格的两人,无奈明晃晃摆在脸上。
终于转出了门。
叶星晖长舒口气。
他站在原地,见后面两人出来的第一眼,整张脸明晃晃在说“难怪你们非要落后一步。”
两人之中,走在前面的贺允中摩挲着高挺的鼻梁,但笑不语。
三人松散站在大厅一角,等着还在玻璃门里孔雀开屏的同伴,陈嘉阳。
难得没有不长眼色的人进他们这格打扰,陈嘉阳就厚着脸皮和素素姑娘在同个玻璃门格里,一圈圈转着。
转得眉眼飞扬。
转着转着,他忽然正色直起身,一改刚才的嬉皮调笑:“我给你念首诗吧。”
再开口,竟已切换成风骨凛然的语调。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陈嘉阳恰到好处俯身,悬在素素白皙的耳后:
“心在素、素。”
念毕,没听到熟悉的捂嘴低笑,陈嘉阳疑惑歪头,打量素素的表情。
惊讶发现刚见面时浅浅勾弯的唇角此时绷得笔直,他顺着素素细巧秀挺的鼻子往上看去,前一刻还温柔如水的弯眉笑眼,现在也毫无生趣地低着。
对美女念陆游的《诉衷情》,他试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她们听到他堪称“神来之笔”的改动,向来反应不错。
难道是他前面那段感情没铺陈好?忠愤之情下那深沉的压抑差了火候,以致于最后的反差不够明显?
那也不至于差到……素素如此不给面子吧?
陈嘉阳后知后觉,向玻璃门外的大堂看去,只一眼,就被“鹤立鸡群”的男人戳了眼。
果然是沈幕川……
仗着长得比他好看一撮盐那么点儿,便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在他泡妞的现场装逼!
下本开《只是写过六十四封情书的关系》
文案:
徐梁舟和黎醒一夜之后,黎醒就从徐梁舟的生活销声匿迹了。
一周后,徐梁舟忍无可忍找上门去。
“你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没当什么。”
“你给我写了64封情书,你说没当什么?”
“你那次不是都听见了,我收了钱的。”看对方一脸难以置信,黎醒好心补充细节,“二十一封。”
“我们睡过了。”
“那是你想睡我。”
“你就没想睡我?”
“之前不知道想不想,睡过后发现,”黎醒一顿,“我不想。”
***
诉衷情
【宋】陆游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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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极与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