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溱渊凌晨才到家。
一听家中的动静,他打着哈欠,伸了一个大懒腰,扭曲了他精致的五官,哈出一晚上的威士忌酒气。
抓着头发毫无形象地从卧室走出,揉了揉惺忪的眼,彷佛还在半梦中。
他主动趴在白靳衡的后背,就像是白靳衡背着他那般。
白溱渊抱怨道:“哥,你很吵哎。”
因为白靳衡,全家都会了手语。
后背犹如丧尸附体,白靳衡撇了撇手臂。
被白靳衡差点过肩摔,白溱渊蹲下身,半闭着眼与他比划手语交流:【你一大早来我家是拆凳子?】
白靳衡见白溱渊眼下有明显的暗影,尽显憔悴:【你这副样子,昨晚又去鬼混了?】
白溱渊索性躺在地板,对白靳衡说:“参加完金融会议以后,找了几个朋友喝了几杯而已。睡不好。”
原先这种会议哪轮得到白溱渊,只是白靳衡不方便露面,所以这个家族的重担全落在白溱渊肩膀上。
白靳衡轻拍了他脑门,【你这个椅子,我放到店里。】
这下白溱渊不乐意了。
立即跳坐起来,白溱渊说道:“上万块椅子你说拿走就拿走,来!那你再给我改改方案。无奸不商谁不会,趁你在,我赶紧的……”
火急火燎地回房去拿了笔记本电脑,键盘敲击的声音响起,白溱渊让白靳衡替他改投资方案。
一目了然是写给自家父亲的,白靳衡的笑容徐徐绽放,继续拆卸。
白靳衡挑了挑眉:【有什么别的好处?】
白溱渊:“哥,你还会惦记利益呢?我以为你这有钱人不贪,薅我一把椅子还不够啊?”
他一手拿着螺丝起子:【对你还是要明算账的。】
搂着白靳衡的大腿打转,【爸一定要我看准一个买,你说呢?给点建议?】
白靳衡压根都没思考,【投墓地,不动产。】
白溱渊:“呃……”
真心的?
白靳衡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生产剃须刀的公司也行,投这个毕竟能让你睡得好,比你梦里数美女管用。】
白溱渊:“ ?”
下巴被白靳衡抬起,他笑:【起码胡子每天都在长,男人都得用。考虑一下。】
原以为白靳衡是敷衍他,但白溱渊仔细一想,怎么有点无力反驳的意思呢?
就两个选项,没有对比价值。
白溱渊不依不挠地问:【再给个建议呗?】
将椅子靠背和底座放入袋中,又装入了纸箱。白靳衡打趣道:【非遗类?阿胶什么的,补血。适合你这么虚的。】
说完,白靳衡推着箱子出门。
愣在原地,可白溱渊气恼自己发愣的那会儿,怎么又想不出词来反驳白靳衡呢?
——
微风和层层云彩嬉闹着玩,渲染出白靳衡身后的海平面,缓缓升起明媚的太阳。
蓝蓝对着白靳衡打招呼。
白靳衡虽未听见,但像是有感应那般,他下意识地抬头,蓝蓝又歪着脑袋张开嘴叫了几声。
店内已有几人排队点单。
白靳衡推着箱子进入,许多人频频回头。
将椅子装好以后,白靳衡根据预估的身高,给苏蔚蓝调整了高度。
信箱里,白靳衡拿出了几封信,上楼交给那位总是预订手冲咖啡的虞夫人。
虞夫人和蔼笑着,对白靳衡慢慢问出话:“不好奇,为何我总是在这里写信吗?”
在白靳衡店内的顾客,他只会观察他们的情绪,他不会去主动窥探一个人的生活。
这不礼貌。
白靳衡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
【因为,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您有属于您自己的故事。】
虞夫人和颜悦色看向白靳衡,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显得那般沉稳又成熟。
人们都爱提起“三十而立”的字眼。
但白靳衡的内心年龄,虞夫人觉得他已过了三十岁。
虞夫人品尝了一口咖啡笑道:“若不是这里是我和他的定情之处,你我也未必有这样的缘分。”
她娓娓道来,指的当然是这一处还不是咖啡店的时候,白靳衡便专注读唇语。
他淡笑,知晓了大概。
白靳衡缓缓起身,在本子上写了一句:【祝您的爱情圆满。】
不多打扰,让她安静地写信。
——
苏蔚蓝从学校骑着自行车至咖啡店门口时,阳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侧面。
白靳衡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靠近那门口的植物角,他正摆弄着几大箱的什么……土?
额上有些细密的汗珠。
她瀑布一般的长发还没来得及扎起,今日穿了一件素雅的藕色宽松长裙。
打了几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
似乎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水灵灵的大眼注视着白靳衡的动作。
这是做什么?
跟做千层派一样。
竟然还有人能将厨余垃圾处理得这么精致?
苏蔚蓝瞥见一些果皮和虾壳之类的东西,她啃着肉包,娥眉淡淡蹙着。
白靳衡戴着手套的双手,铺下一层扯碎的果皮,而后,他像是做美食撒调味料那般,抖落着撇下了一层土。
好奇心驱使她蹲下身来。
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放在膝盖上,彼此点头问好。
苏蔚蓝努着嘴咀嚼,白如葱段的手伸出,一指果皮想要开口,却恰好指尖触及了白靳衡戴着手套的手背。
缩回了手,苏蔚蓝佯装镇定。
白靳衡与她对视,瞧她慌忙低头转移视线。
苏蔚蓝将触碰到他手背的指尖瑟缩到自己的掌心摩挲。
小动作,却被他尽收眼底。
白靳衡的嘴角也勾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
苏蔚蓝本想问,是用作堆肥吗?
她看过自家爷爷做过这些,还是头一回见白靳衡这样……强迫症似地整齐堆叠。
就那样层层叠叠。
苏蔚蓝不知最后埋上了有几公分的土,总之,白靳衡铺上了厚厚一层。
经过此地的人也有围观的,苏蔚蓝也就静静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想打扰他的工作,而后背着包悄悄推门进入。
——
昨天的可爱小女孩今日变成了柔情娇媚的小姐姐,庄托尼对着她打招呼:“嗨,学姐,早上好。”
苏蔚蓝掏出自己的小钱包:“早呀托尼,我点一杯咖啡。”
庄托尼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线,指了指正在堆肥的白靳衡,又收回手:“学姐不喜欢喝咖啡,不要勉强哦。老板说了,你安心作画就行了,他不赶人。”
庄托尼:“今天有其他甜品上新,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先忙一会儿,然后再过来点单哈。”
苏蔚蓝:“哦哦……”
他怎么知道自己没那么喜欢咖啡啊……
——
摆放的物品还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丝毫没有被动过。
但苏蔚蓝发现,已经更换过了椅子。
坐上以后,苏蔚蓝诧异这个椅子的舒适度,这设计得也太符合人机关系了!
而她坐着的这个角度,又恰好能够看到白靳衡魁梧宽阔的背影。
缺一顶草帽,他就是妥妥的农夫样了。
随手将自己的头发拢在左侧的肩头,苏蔚蓝开始编一束麻花辫,看见今日又是不同的老人出现在咖啡店门口。
前三个月发酵好的堆肥,被白靳衡装入袋子递给他。
苏蔚蓝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老板,瞧着年纪轻轻的,做的事,让人感觉真的很特别啊……
——
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轻吻地面。
姨妈附体的日子感冒,苏蔚蓝没逃过。
她一感冒就会清水鼻涕飞个不停,眼泪不受控制一直流。
上了小木梯几个台阶,白靳衡拿小幼虫喂给蓝蓝吃,小尖喙张开后,脑袋左右摇晃,振翅几下,它似乎吃得很开心。
头微微一偏,白靳衡见砚台里的浓墨,已被苏蔚蓝分了好几个层次,呈现在画中。
下了木梯,白靳衡不得不被那堆纸团吸引了视线。
苏蔚蓝时不时手背抹泪,擤鼻子。
到咖啡馆还不到一个多小时。
她,怎么哭了?
——
午间,是门庭若市的时候,因为推出的简餐畅销,吧台没有多余的位置能让白靳衡做甜品。
柏洋觉得今天这个地方特别的拥挤,忙完一阵子后,看见背后双手环抱的男人,搞半天是因为白靳衡站在这的缘故。
【老板,你一直站在这里,是不放心什么?】
苏蔚蓝的背影依旧是拭泪的手势。
小女孩哭什么的……
他真是没招啊。
白靳衡:【让出一个位置给我。】
自家老板今日可真奇怪。
庄托尼凑过身子对柏洋说:“老板不是说今日去视察咖啡豆的种植地么,怎么还不走?”
柏洋:“不知道啊,一来就对付椅子,又给虞夫人送信唠嗑的,搞不懂老板的行程。”
又有客人来点单,二人停止了八卦。
白靳衡从柜子里拿出了冰粉籽,装进了一块棉布。
食用的石灰粉沉淀着备用,他扎紧了棉布口子,放入凉白开中慢慢搓出粘液,揉搓了大概近十分钟左右,冰粉籽不再出浆。
沉淀好的石灰水被白靳衡取了清澈的部分,缓缓倒入了方才揉搓出的冰粉浆内,开始静置。
苏蔚蓝转头应该是找纸,即便没有交流,白靳衡也懂了她的意思。
又从别的柜子拿出了一包棉柔纸巾,苏蔚蓝的鼻子瞧着快擦破皮了……
白靳衡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
三十多年的生命中,并未有那个女生在他面前这般哭过。
纸巾递给苏蔚蓝,她抬头。
白靳衡看她的神情,仿佛是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事一样,眼眶红肿,鼻尖泛红,那上下的眼睫毛有些许粘在一起,眼泪还不停往下掉。
二人指尖轻触,她的拇指指腹叠在了白靳衡的圆滑的指甲上。
心间像春天的嫩芽枝桠生长蔓延,白靳衡却不敢动弹一分,等着苏蔚蓝先收回手。
苏蔚蓝竭力抬头说了句:“谢谢。”
白靳衡不知是否是“外行人看热闹”的原因,他觉得苏蔚蓝的画无可挑剔。
不愿深探其他,白靳衡在内心兀自叹息,而后对她说了句:“辛苦了。”
苏蔚蓝用鼻音发出了一个:“嗯?”
却发现他似乎没戴助听器。
顾不得那么多,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他要是再不走,苏蔚蓝意识到自己的鼻涕可就往外飞了!那可就太糗了!
等到白靳衡一转身,她立马抽了纸巾,鼻间唱出了动人的交响乐……
——
冰粉静置了两小时左右,其余的,白靳衡让员工放入了冰箱冷藏。
常温的一碗,他手上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选择加入了红糖水和花生碎。
拍了一记庄托尼的肩膀:【端去给那个女孩。】
似乎在白靳衡的眼里抓到了一丝异样情愫和心疼。
庄托尼:【老板,你对她很不一样哎。】
白靳衡挑眉,指着苏蔚蓝的背影:【这女孩哭了,你看了不心疼?】
庄托尼暗暗吐槽这学姐是真能哭。
桌上的纸巾可都占了一大半的位置了。
【呃……是蛮可怜。】
但端着冰粉慢慢靠近苏蔚蓝的庄托尼,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啊。
以往顾客情绪不妙,白靳衡都是使唤着他们尽快做这做那的。
这学姐一来……
就那么一哭!
虽说是真真的我见犹怜!
但是都可怜到他们万年铁树不开花的老板,亲自做甜品去安慰了呀?
苏蔚蓝:我就是个小感冒……一直都是眼泪不听使唤
白靳衡:没见过这么会哭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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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03 春枝蔓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