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红尘 第33章 温氏

话说二房一家与众人话别后到了他们一家居住的荣德堂，大丫鬟桂枝和桂香服侍着二爷沈钟和二太太温氏脱下了裘衣，又接过小丫鬟手里的热手巾，服侍着主人净面洗手。

另外两个大丫鬟桂兰和桂香则服侍着两个小主人，这些丫鬟忙乱间有条不紊，尽然有序，一丝不乱。

而白姨娘早带着女儿等在那里了，见到了沈钟和温氏，赶紧行礼，对着沈清瑞和沈清云也一丝不苟地行礼。

沈钟与温氏径直去上首坐了，沈清瑞与沈清云自然知道这人是父亲的姨娘，也回了半礼，白姨娘却不敢受这礼，避到了一旁。

温氏看了一眼白姨娘，对她的识趣还算满意，遂问道：“十姑娘怎么样了？你养了这么久也不容易，抱过来给我瞧瞧吧。”

“是，太太。”白姨娘抱着十姑娘给温氏瞧了瞧，见女儿还睡着，唯恐温氏怪罪了，又道：“十姑娘等老爷和太太，等了许久，她人小，撑不住先睡了。”

温氏轻轻地掀开兜帽，瞧见了这位一直没见过的十姑娘，见她小小的一张脸，样貌随了她的生母，长大后也可见是一个鲜妍妩媚的姑娘。

她声音温和，语调轻柔：“你照顾了十姑娘这么久也辛苦了。”

白姨娘却丝毫不敢放松，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温氏对她点点头，又叫了沈钟，“二爷，你也来来瞧瞧十姑娘。”

沈钟也探身看了看，见她还睡着，他已经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嫡女，对这个庶女感觉一般般，如果是个儿子他还有几分兴致，但一个女儿就免了吧。

温氏见沈钟兴趣不大，虽然早猜到了这个结果，但还是松了口气，她是实在不愿意有个庶女越过了她的女儿的，便唤一旁的一双儿女：“瑞儿，云儿，过来看看你们的妹妹。”

沈清瑞年长一些，也懂事一些，但沈清云看着这个睡着的小妹妹，惊讶地说道：“她好小哦，比我刚刚瞧见的大伯家的妹妹还要小，她这是睡着了吗？”

饶是有些疲累，沈钟和温氏此刻听着女儿的童言童语也不由得一笑，温氏笑容浅浅：“是呢，妹妹还小，还要睡觉，要睡觉才能长大呢。”

沈钟也逗起了女儿：“你不是成天里说你是最小的，你要当姐姐吗？现在好了，你现在可是姐姐了，以后可要有个姐姐的样子，不可以再挑食了！”

沈清云嘟着小嘴，不满道：“还不是因为哥哥总是欺负我，我要当他的姐姐，爹娘，你们怎么就没先把我生出来呢。”

沈钟笑道：“这爹娘也没办法，不过要是你哥哥愿意喊你姐姐的话也行。”

这话引起了沈清瑞的不满，叫嚷道：“爹，你偏心！”

“那你快喊声‘姐姐’给我听听。”沈清云听这话就觉得兴奋啦。

沈清瑞喊爹不行，又唤温氏，“娘，你来评评理，明明是这个臭丫头欺负我！”

温氏此刻见一双儿女打闹，眼中有了真切的笑意，“你多大人了，你妹妹才多大，她欺负你一下怎么了？”

沈钟也附和：“你比她大了十岁，要多让着点她，还有，这段日子在路上你的功课荒废了不少吧，明天我要检查。”

听到功课，沈清瑞一下子蔫了下去，“爹，你能不能不要提这扫兴的事。”

沈钟虎目一瞪，沈清瑞要说的话瘪了下去，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爹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温氏在一旁看着，并不去打扰沈钟教子，瑞儿这段日子在路上是有些乐不思蜀了，好在没有荒废的太多，二爷下手也不会太重的。

就这功课的事儿说了一阵，温氏见话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二爷，这十姑娘的名字还没有起，也不好一直‘十姑娘’‘十姑娘’的唤着，你取一个？”

一旁静坐的白姨娘目露期盼的看向沈钟，要知道，二爷取的名字和太太取的这代表的意思可不一样，她也想要她的女儿更受重视一些，她不指望她的十姑娘能和太太的嫡女七姑娘待遇一样，但能比一般的庶女更有地位一些也是好的。

沈钟心里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初得女的心情早就在嫡女出生时就体会到了，他随意地对温氏说道：“一个女孩儿的名字，你看着取一个就行了。”

白姨娘立马就感到失望，脸上也带出了几分，温氏看见了只当不知道，只浅浅的笑着，若春水般潺潺入人心扉，“你们这一辈的，都随了个‘清’字，我们府上只有大哥家有两个庶出的侄女，要不就随大哥家的两个侄女叫‘艹’吧。”

沈钟想了一下，“也好，以后她们姐妹也亲近些。”

温氏见他同意了，笑意更深，“我看‘莹’字就挺好，‘充耳琇莹’的‘莹’，‘沈清莹’读起来也甚妙，更有一诗‘露簟清莹迎夜’，如此一来，也有了出处。”

“甚好！”沈钟击掌而叹。

白姨娘却不知道什么诗不诗的，她只知道原本二爷还会一时兴起给女儿起给名字的，但现在是再没有可能了，这世间的女儿家，在家靠父亲兄弟，出阁后靠丈夫儿子，她的女儿现在只有太太所出的嫡兄一个兄弟，但太太可不会乐意见到大少爷对她的女儿过于亲近，她这辈子如果没有个儿子，那她的一生该何去何从？

这么一想来，还是觉得再生个儿子保险些，她还是得要更得宠一些，她的女儿才会更受重视，她以后才会有好日子过。

虽说太太会不高兴，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女儿虽重要，但还是儿子更重要一些，但现在想这些还远了一些，白姨娘现在最关心的是太太有没有养十姑娘的打算，就算太太要把十姑娘抱到上房来，她也不敢拒绝。

她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然听到了一生中觉得最好听的话，她听到太太温和地对她说道：“你把清莹抱回去吧，到底是亲母女，也不好让你们分开，好好照顾十姑娘，这是你的福分。”

白姨娘此刻激动地站了起来，“是，妾身一定会照顾好十姑娘的。”

“你先回你院子吧，天色晚了，也不留你了。”温氏轻声说道。

白姨娘答了一声“是”，便躬身退出去了。

留下的四人中，沈钟见女儿沈清云打着哈欠，眼睛也雾蒙蒙的，显然是困得不行，索性开口道：“你们今天也车马劳顿的，也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要记得给你们祖母请安。”

沈清瑞和沈清云也如蒙大赦的赶紧去睡觉了，沈钟方才对温氏道：“我去一趟大哥书房，你不用等我了，先睡吧。”说完就走了。

温氏由桂枝和桂香服侍着净了面，正坐在黄花梨木梳妆台边，对着铜镜由着桂枝拆头饰，而她的嬷嬷此刻才安顿好了下人的住处过来。

温氏见向嬷嬷过来了，索性已经换好了衣服，洗漱完了，便让桂枝和桂香先去门口守着，留她和向嬷嬷说些私房话。

“嬷嬷，你可来了，都安顿好了？”

“早好了，让太太费心了。”向嬷嬷是个和蔼的，胖乎乎的脸上堆着笑，看上去很亲切。

温氏拉着向嬷嬷和她一起坐了，“嬷嬷和我说的哪里话，可恨我痴长了些年岁，还要劳烦嬷嬷费心，嬷嬷待我，我一向都是知道的。”向嬷嬷可是她还在闺阁的时候，娘家重金聘请的宫里的嬷嬷，后来随着她出嫁，可以说没有向嬷嬷，就没有今天的她。

向嬷嬷欣慰地点点头，她这一生无儿无女的，也就这么一个挂心人了，自然是要为她考虑周全的，但她也有自己的疑惑：“太太今天怎么让白姨娘把十姑娘抱回去养了呢？她这养了十姑娘，以后二爷也会时不时地去看看她。”

温氏叹了一口气，道：“嬷嬷，我知道，你就是怕她用十姑娘争宠，但对我来说，这又算什么呢，我已经老了，现在有一个白姨娘，以后还会有白姨娘的。”

向嬷嬷听了心里忍不住发涩，当年的温氏在闺阁中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容貌美丽，性格温和大方，更是老太爷和老太太捧在手心里的明珠。现在的温氏才不过三十许的年纪，面容看上去并不老，但眉眼间已不见了当初的天真明媚，现在居然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向嬷嬷哀叹一声，劝慰道：“太太您还年轻呢，再说了，您现在心心念念的可是等大少爷给您生个孙子呢！”

温氏已经缓了过来，“倒是又让嬷嬷为我担心了，没事的，嬷嬷，你别担心我了。”

“好，好，好，我的姑娘，我们刚才说这白姨娘，虽然说咱们也不惧她，但她要真生个庶子出来，也是麻烦事，那白姨娘就不是个安分的。”

温氏说这话有些讽刺，“她要是个安分的就不会主动爬床了，嬷嬷，不用担心，她很难再有孕了。”

向嬷嬷真不知道这个，也好奇地问道：“太太，怎么说？”

“她当年要留在府里生孩子，唯恐我会害了她的孩子似的，她一个姨娘，孤零零的留在府里，她又没家人在身边，也没人告诉她怀孕不可补得太过，她可怕亏待了她们母女两，使劲儿补，最后胎儿太大了生不下来，难产了，下红不止，她要想再怀一个，也难了。”

向嬷嬷眼睛一亮，“这么说来，这白姨娘岂不是不能再生个儿子出来了，真是大快人心！”

温氏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和嬷嬷说句推心置腹的话，要是这白姨娘一下子去了，留下这么一个姑娘，我还真有打算抱过来养。但现在白姨娘已经养了这么久了，已经养熟了，我可不想养出个白眼狼来。”

这话向嬷嬷听了也赞同，“太太心里有成算就好，依老奴看，这抱养妾侍的孩子，是件顶顶吃力不一定讨好的事了，你养的好，就怕这孩子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害了自己也累及自己的孩子，养得不好，又怕当家的心里埋怨，冷不丁的给你使个绊子。”

温氏冷笑一声：“嬷嬷你说得对，我们二爷在小事上可不就是个糊涂的么？要是我把十姑娘抱过来和清云养在一处，她们的待遇肯定是不会一样的，我们那二爷被人挑拨个几句，就会认为是我苛待了他的庶女，还会甩脸子给我看。”

“这富贵人家当家太太养庶女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联姻，将来有个助力，这养在嫡母面前的庶女和在姨娘跟前长大的庶女可不一样，将来配什么人也是不同的。”这些年来，向嬷嬷也算是见多识广，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

温氏听了点点头，她也认同这些话，“还当我真想养她女儿，我原本还打算给瑞哥儿留个助力的，养在她姨娘跟前，反正将来后悔的可不是我。”

“是呢，这白姨娘眼皮子忒浅了一些，这府里到我们少爷这一代也有四辈了，直到大老爷那才有了两个庶女，没有现成的例子在眼前，那白姨娘能知道这些？”

温氏说话声不疾不徐：“她也不看看大哥那边那两个姨娘和庶女什么情形，我待她算宽厚的了，说起来，那两个庶出的侄女也实在上不了台面，我今天粗粗一见，一个自命不凡，一个唯唯诺诺，我看今天母亲的意思也是想要在出阁前让金嬷嬷教一教她们，否则都有些拿不出手。”

“太太实在是个宽厚的了，可是，太太，老奴还有一问，看二爷的意思，原本好像是想让太太抚养的？”

“嗯，他是有这个打算，我给推了，我就直接告诉他，我马上要帮瑞哥儿相看媳妇，云儿还小，我这腾不出手，丫鬟婆子哪有亲娘来的精心。”沈钟又不是傻子，他能真不知道这庶女养在哪的区别，好歹也是他的女儿，他也想要她有个好的将来，但温氏不同意，这理由又无法辩驳，说来说去还是不愿意养，他又真不能为了个庶女驳了发妻的面子。

白姨娘当初可是背主爬床，温氏不愿意养也情有可原，反正现在女儿还小，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沈钟的意思温氏明白，但她可不愿意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她最重要的可是她的一双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