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云曈被剧烈的暴雨声吵醒了。
外面雨声噼里啪啦的,把其他的动静都盖住了。云曈睁开眼,在黑暗中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雨声才伸手抚上自己的眼角,摸到了湿润的触感,不仅眼角一片湿冷,她耳旁的头发也被眼泪打湿了,凉凉地贴着她。
云曈感谢这场半夜突如其来的暴雨,如果没有暴雨制造出来的巨大动静,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刚才的噩梦折磨多久。
她躺在厚实的被子里,房里吹不进半点风,本应温暖舒适的,她却只觉得冷。
浑身都冷,仿佛她还未从梦中的寒水里挣脱出来。
缓了片刻,云曈下床披上了外袍。
外屋的门意外地没有上扣,云曈出去后小心地关好了门。她站在屋檐下,一会儿看从檐下滴落的雨,一会儿又去看院子里因为地板坑洼而聚起来的一滩滩水。
雨点砸落下来时会溅到她身上,云曈伸出手去接,过了会,她看着自己手里湿润冰凉的雨水,忽然有些烦躁。
她在天霁山待了这么多年,见过天霁山上轻风里带着花香的春日,见过夏日开得满塘的荷花,也捡过枯黄的落叶,更无数次感受过天霁山上冷澈的雪。唯独一样景色,这么多年,她只看过两次。
直至去年她才知晓那道景色在天霁山上罕见的原因:只有他心情很不好时,天霁山才会下雨。
知道这个原因后,每当下雨的时候,云曈总会忍不住地去想他。
想天霁山有没有下雨,想他现在有没有不高兴。
就像每次看见雪都会想起他时一样。
只要一件事、一件东西能和他有那么一丁点的联系,不管什么都会变得特别。
这几日她一直避免去想这些事,白天有许奶奶和许微竹在眼前,晚上有腿疼和噩梦陪着她,故而一直控制得不错。可是现在,深更半夜,大雨瓢泼,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再也没有其他人和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有些东西立刻就压抑不住了。
眉间朱红微热,云曈叹气,闭眼深呼吸几次,赶走脑子里不该出现的东西。
不知是她思绪太乱,还是雨声太过嘈杂,越是想静下心来,脑子里出现的东西就越多。
一件又一件,一声又一声,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有关。
血印越来越烫,在昏暗的夜色里透出一点红色的光。
云曈心烦气躁,连带着看雨也不舒服了。
她收紧外袍,动作有些急地扶着墙轻跳着往回走,准备回房继续睡觉。
却没想到手刚碰上门,木门就直接往里打开了,云曈手扶了个空,单脚一时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扑去——眼前白影一晃,双臂一紧,云曈被稳稳扶住了。
云曈轻呼一声,有些惊讶地看向面前的少年。
明明差点摔倒的是她,许微竹的表情看起来却比她还要紧张许多。
似乎他也被吓了一跳。
看她站好了少年才松开扶在她双臂上的手,他顾及着还在睡觉的许奶奶,声音放得很轻:“你没事吧?”
这本是好意,可惜外面的雨声太大,完全压住了他的声音,让云曈一个字都没听清。
为了听清他的话,云曈下意识往前凑了凑,疑惑道:“什么?”
云曈是不经意的动作,少年却猛地退了半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动作快得仿佛在避洪水猛兽一般。
云曈愣了愣,又迅速反应过来,身体规规矩矩站好站直了,再没有往少年的方向偏过去。
她的动作幅度很小,但他应该看见了。
两人之间又涌上了莫名的尴尬气氛。
只是这一次,比白天在厨房时要难熬许多。
“你……你这么晚还出门吗?”
云曈其实有点不想说话,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小孩闹别扭,她比他大了快五岁了,她该成熟点,多理解一点。
可她开口之后并没有觉得尴尬的气氛有缓和,反而觉得更加尴尬了。
这是什么问题?她自己现在不就是半夜三更不睡觉莫名其妙出门的人吗?
许微竹果然没答。
云曈用余光偷偷瞥他的表情,可他往后退了之后眼睛被阴影遮住了,云曈只能看见他紧抿着的嘴唇。
似乎现在在这里和她说话,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
云曈沉默了会,腿先动了起来,她避开与少年的身体接触,灵活地跳过门槛,“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
她不再等少年反应,飞快地跳回了屋。
许微竹往她的方向看了看,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云曈重新躺回被窝里,被尴尬得在被子里猛打了几拳。
一直到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她都想着这件事,完全忘记再去注意眉间血印的状态。
发烫的血印不知何时平息了下来,乖巧温顺地印在她眉间。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那些令她心烦气躁的事,都被跟少年接触余留下来的尴尬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