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寒崖仙君相助,既然无事……那我们便先走了。”云曈心中有了想法,便想先带许微竹走,可她说完,刚因许微竹而平静下来的思绪又被子书玉的眼神勾得乱七八糟。
他面容平静,眼神却低暗,让她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你消失了五年。”他缓声开口,熟悉的语气令云曈又是一惊。
这句话和那心魔说得一模一样。
他望着她道:“如今你要与我说的,便只是这些吗?”
她都起了一身冷汗,幸而他后面说出的话与那心魔不同。
“太多了,我也不知要与你说什么。”
虽这样说,云曈还是简要解释一遍:“就是那样,我受伤昏了几年,不久前才醒,现在的样子仙君也看得到,灵力虽有些损耗,身体无碍。”
“而唤醒我——”云曈忽顿,解开了给许微竹下的禁制,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腕上的玉镯,温声道:“这些年守着我护着我唤醒我的人,是小竹。”
许微竹回头时,听见的就是这一句。
耳边传来声息的一刻他便明白是她的意思,他们已经说完了,但许微竹没想到还会有自己。
子书玉的目光因她的话而短暂地略过了许微竹一眼后又再度回到她身上,静静地盯着她,忽然道:“我不该让你走的。”
如果五年前她留在天霁山,那她不会出事,他也不会闭关,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云曈一下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笑笑:“那不可能,就算你不许我也不会听的。”
她答得轻巧,许微竹却嗅到异样的气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白衣仙君。
而子书玉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在一个人身上:“你应与我回天霁山。”
如云曈所料,子书玉又固执起来了。
“不去。”云曈答得很干脆,“寒崖仙君,我与小竹现在就暂歇在青山城,若你要找我随时都可以来,但那些要我去青山宗去天霁山的话不要再说了。”
日头渐晒,远处模糊的声音也在渐渐靠近,云曈歪头看了一眼,又看向子书玉:“您已经有新的弟子了,不用再费神在我身上。”
她是想做个笑脸出来的,可子书玉的脸色实在让她笑不出来,轻声说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我不可能让自己吃亏难过。我如今安好,以后也定会万事顺遂,不必担心我。”
这些在他看里大概只是拒绝的推辞,可确确是云曈的真心话。
子书玉是心太软,所以才一直放心不下。她明白他为何想要她回天霁山,天霁山是他最安心之地,她在那里不会有任何意外和伤害,他才不会对她担心忧虑。
他虽未直言过,但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便格外担心她的安危,从前她出门还有个莲花金印可做安心,现在却什么都没了,他们之间甚至连联系都断了。
云曈静静想了片刻,但心里的选择还是没有改。
她行礼离开时,子书玉没有说话。
那道浅色的身影已与黑影结伴转身而去,子书玉凝视着他们的背影,心魔似乎又在深处挣扎嘶吼,可他不愿再费力气去压制。
他时常会想,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今时今日他才终于明白。
她与他息息相关,又与他处处无关。
她想要什么?她喜欢什么?她需要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直至她的心魔暴露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他对她一无所知。
他什么也没有做,她也从未需要他做什么。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之间的结局。
“从来都没有选择。”
子书玉微凉的声音被风吹来,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许微竹就已经看向了云曈,而在看见女人愣怔住的神色他心口都跟着一颤,猛地清醒了。
她的脚步停下了。
过了许久,也可能只是片刻,总之是令许微竹感到煎熬的一段沉默后,云曈动了。
她没有回头,没有说话,好似纷扰种种,再与她无关。
步履匆匆,云曈像憋着一股气似的一直走,许微竹跟在她身边,她不说话,他也没开口。
许微竹跟得太紧,还光顾着看她,云曈突然停下时,他没站稳直接撞到了她的背。
“我——”才刚开口,面前的身体便忽然往后倒下,许微竹接住云曈时,她已疲惫地闭上了眼,他听到她说:“累。”
云曈是真的累了,整整折腾了一夜,先是追许微竹,然后是风衍,又和魔族圣女打了一架,最后还见到了子书玉。她无论是心、身体、灵力,全都累得一塌糊涂,想立刻倒地睡去。
许微竹站着接住了她,两人现在是他半搂着她的姿势。云曈闭眼歇了片刻,像条鱼似的脚一软直接从许微竹怀里滑了下去。许微竹跟着她也蹲下去扶,被云曈一手拦住,她有气无力地说:“不用管我,让我躺会。”
他这才放手,也坐在地上陪她。
她很安静,看上去像是已经睡着了。许微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盯得太紧,视线在周围逛了逛,最后还是忍不住再次停在她身上。
云曈的头发很长,被风吹起的时候常有几缕擦过他的手背,很轻,也很痒。反手轻握住那几缕被风吹来的发丝,许微竹的动作很小心,轻得不可思议,神色中还有些紧张,仿佛手中的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温声对她道:“我背你回去。”
半响,以为已经睡着的云曈睁开眼看他,慢吞吞道:“我很沉的。”
许微竹一路凝重的表情在这一刻才放松,眉眼舒展开来,似很轻地笑了一下,眼睛很亮,柔声道:“上来吧。”
云曈环住许微竹的肩膀,头也懒得用力了,直接靠在他肩上,眼都闭上了还不忘补充:“就背到进城的路口,后面我能走。”
“嗯。”许微竹轻轻点头。
背上人也发出一声应和,然后声音和呼吸都越来越慢,渐渐安静下来。
这次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许微竹本就走得很慢的步伐变得更慢也更稳。
风还在捣乱,将她的发丝吹到他脸前,许微竹偏头顺着风的方向去接拂她的头发。
视线侧去,他的目光跟着发丝一起缠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垂在他肩前,此刻离他的脸距离不过一寸。
他只需再偏近一分便能触碰到她。
在许微竹犹豫之际,背上的云曈动了,她脸转了个向,大约是睡舒服了,转向另一边时还无意识地蹭了蹭他。
她头靠在他肩颈处,往上轻蹭的时候脸几乎完全靠在了许微竹的后脖上,皮肤贴着皮肤,她的呼吸从脖子上直接拂到了他的耳根。
似温热而轻柔的风,许微竹整个人都呆住了,背脊如被一阵闪电劈过,噼里啪啦的电光与火花自体内炸开烧起,战栗酥麻不止。
好一会儿过去,他还呆在原地没动。
云曈安安稳稳地睡着,许微竹的脸却已红得彻底,心跳得飞快,久久难以平息。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的呼吸规律而平稳,他的心跳却越来越乱。
云曈睡得很好,一路走到客栈她都没醒,是许微竹将她放在床上后她才像感受到了异样似的半睁开了眼。
许微竹正在帮她盖被,起初没有发现,是听到她的声音之后才知道,微睁大了眼看向她。
“都正午了,你不叫我,还给我盖被子……”
她还没真的清醒,眼睛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刺到,小声念着。
许微竹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后又看见她披满了一枕头的长发和因为热而贴上脖子的发丝,他下意识抬了抬手,又不知怎么,突然转过了身去,闷声道:“我先出去。”
说完,他也不等她回应,直接快步走了出去,活似背后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云曈原本还迷迷糊糊的神经被他一番动作弄醒了些,起身坐好,反应很慢地理好自己的仪容,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她在挣扎是继续睡还是出去。
门外的许微竹出去才走了两步,又懊恼地捂住了脸。
方才见她躺在床上头发凌乱,他第一反应竟想伸手替她抚顺。
从前她昏迷不醒,他照顾她时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如盖被梳发这种小事他也做过许多次。但那时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由他来做。如今她清醒回来了,男女有别,他怎可如此冒犯。
云曈不知他的心思,她实在是困,又慢吞吞地磨蹭了很久才决定出门去寻许微竹。
“站住。”
才开门,一道冷厉的声音便唤住了云曈。
她抬头,人都被叫清醒了。
但并不是在叫她。
就在她门口,高大修长的少年拦住“不速之客”,神色冷得可怕。而在她出来后,他又缓缓挪步将她挡严实了。
云曈的余光里,少年的手已握在剑上。
她低唤道:“小竹。”
见她如此,“不速之客”却笑道:“何必拦他,恨我才是应该的。”
对自己不招人待见这件事风衍很有自知之明,他将怀里的锦盒双手递上,移了一步想上前与云曈说话。
“滚开!”风衍这一步靠近彻底逼疯了许微竹,杀意骤起,纵是云曈也没能拦住——少年的剑极快,寒光扣在风衍脖子上,剑刃压得极近,锋刃处已露出血色。
周围愤怒的灵力之中有淡淡的魔息在隐隐试探,云曈心口猛跳,只担心他魔气失控伤身,连忙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