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势极好,诸事皆宜。就算陷身囹圄,也必能逢凶化吉。”女人拍拍云曈的手心,感叹道,“实在是好运之人。”
女人说得激动兴奋,云曈却没什么表情。她收回自己的手,往房里瞧了又瞧,道:“已经半个时辰了。”
“莫急。师父近来心情不佳,会磨蹭些时间。”女人收拾好特意拿出来给云曈算卦的东西,不紧不慢地给云曈添茶,笑吟吟道,“云曈,这一卦算我送你,可否让我碰碰你的血印。”
云曈扭头看了女人一眼,女人狡黠的眼睛盯着她眉间朱红,不知惦记了多久。
血印罕见,她分明没有透露,女人却一眼认出。
云曈叹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毫无灵力气息,触若无物,不愧是寒崖仙君。”认真瞧了瞧,碰了碰,女人感叹道。
听着这话,云曈一点都不想开口。
女人收回手,视线看向云曈,忍不住问道:“能让素来心软的寒崖仙君施下血印,云曈,你到底做了什么?”
云曈回看她,忽然笑了,道:“谢初一,你真想知道?”
谢初一很想知道,可盯了云曈一会儿,还是扭开了头,“不。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千万别让我知道。”
云曈笑笑,又重新望向了紧闭着的那间房。
谢初一瞧云曈眼神,一脸好奇地凑了上来,“这个少年是谁?师父为了气你故意两个时辰都不开门,你竟还愿意等。云曈,他是你什么人?”
云曈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谢初一试探道:“师弟?恩人?朋友……”
谢初一念了许久,云曈始终不理会她,她想了想,低声道:“难道是你的情郎?”
云曈:“……”
云曈:“谢初一,你还是少说点话吧。”
被云曈瞪了一眼,谢初一缩缩脑袋,伸手在嘴上一拉,做了个闭紧嘴的动作。
可是,也只消停了一会儿。
“你竟然好这口。”谢初一控制不住,小声念叨着,“我还以为你会和薛霂在一起呢。”
云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谢初一,你别疯了行不行?”
谢初一吓得一缩,还替自己解释道:“别凶我啊,又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想。你和薛霂见面就凑在一起,他天天盯着你,我看你们两瞧着对方的眼神都带着火花呢。”
云曈的表情扭曲得像是吞了脏东西,无语道:“什么凑在一起,是打起来了。”
还眼神带火花,那是什么鬼火花,明明是杀气。
云曈服得叹气,赶紧换了个位置,离谢初一远点。
“说中了,恼羞成怒了……”谢初一不敢大声说,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云曈:“……”
这疯子。
安静了一会儿,一阵柔风从脸颊拂过,云曈沉默了一下,缓慢地回头盯向了心虚的女人。
“哈哈,看来传言不能全信啊。”谢初一干笑了两声,按下了自己的手。
云曈不用问,也能猜到谢初一在做什么。和风衍一样,在试她。
“就这一次机会,想问就问。”她扭回头,毫无感情道。
谢初一毫不客气,直接问道:“封下血印后,你还能感受到灵力吗?”
云曈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不能。”
她不能使用,也很难感受到别人的灵力气息。
“那你如何知道方才是我在试你?”
“因为我不蠢。”
“……”
沉默了片刻,谢初一又道:“我听师父说过,血印常用来压制心魔和灵力,云曈,你有心魔吗?”
云曈温声问道:“谢初一,薛泠没教过你说话得小心一点吗?”
谢初一假意气道:“云曈,你怎可直呼我师父名讳!”
云曈闭眼,有些无奈,“谢初一,安静点行吗?”
“好好好。”谢初一应着,却又忍不住问:“所以你真的有了心魔?”
云曈许久都没说话,她闭着眼,仿佛已睡着了。
谢初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手指去戳云曈的脸颊,小声说道:“快回答我。”
脸颊被戳了几次,云曈无奈,道:“是,我有心魔。”
“哇——”谢初一虽已有了准备,却还是被惊到了,正想再问,房门打开的嘎吱声堵住了她的话。
云曈这下看都不看她了,直接起身绕过谢初一,直走向从房门里出来的两人。
谢初一还想跟上去问,却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少言多听,初一,你怎就是记不住呢?”一身素袍的女子面带微笑走来,盯着谢初一。
被师父盯住,谢初一终于规矩起来。
云曈朝薛泠点点头,看向走在她身后的许微竹,笑道:“总算是出来了。”
少年身量高,跟在薛泠身后也极有存在感,一进来,乌黑的眼睛就看着云曈,引得云曈与他对视。他仍是不冷不热的神色,可与云曈对视的眼神却清亮得不可思议,像是含着笑意。
云曈顿时心安,直觉是好消息,问薛泠:“如何?”
薛泠答道:“不必担心,只是小毒,很容易解。”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写好的药方递给云曈,“混在一起熬三个时辰,服下立解。”
云曈接过药方,细细看了一遍。
清心草,一株。
好寻。
柳涯花,一两。
需要费些时间。
食人蛛蛛丝,三钱。
有点麻烦。
千年雪莲,两瓣。
……
冰鳞蛇蛇胆,一颗。
……
云曈盯着千年雪莲和寒鳞蛇几个字沉默了片刻,深吸了口气才继续往下看——寒崖雪水,些许。
千年雪莲、冰鳞蛇胆、寒崖雪水……云曈闭了闭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笑容温和的薛泠,问道:“容易解?”
“他手脚齐全,五脏俱在,自然算容易解。而且——”薛泠仍笑,温声道,“我说毒好解,又没说药好寻。”
云曈:“……”
缓了片刻,云曈才艰难地挤出笑容,看向薛泠,柔声问道:“你的报酬呢?是哪一项?”
薛泠替人解毒,有一怪癖。她不收珍宝,不收金银,不收抵押。她的报酬,是她解毒时开出的药方里的一味药材。
心情好时,收点山林里随处可见的草药;心情不好时,她便挑药方里最珍稀最难寻最折磨人的那一味药。
“我们认识快十年了……”瞧薛泠神色,云曈心觉不妙,忍不住提醒。
话未说完,薛泠便毫不留情地摇了摇头,她走近云曈,伸手在药方上轻轻一指,笑容灿烂,却让云曈连勉强挤出的假笑都做不下去了。
“薛泠,咱们这些年的欢笑与时光,难道都是假的吗?”
薛泠笑吟吟的,毫不犹豫道: “是。”
云曈不信,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轻摇着她,一脸哀怨:“薛泠,你连你最爱的云曈都不认识了吗?”
薛泠笑容半分不减,“云曈是谁?从未听过。”
云曈猛受重击,松开手,后退了几步。
薛泠不吃她这套,轻笑着摇头,眼神示意谢初一过来,“此毒毒性虽然不强,但终究是害人的东西。云曈,趁现在时候还早,你们还是快些去寻药吧。我这里有可缓解毒性蔓延的药,三日一服,便不必再耗费灵力去压制。初一,去药房取。”
谢初一离开,云曈又贴向薛泠,试图再劝。
薛泠后退一步,躲开云曈,道:“后院的柳涯花开了,你若动作快些,我便当没看见。”
云曈思考了一瞬,快步奔出房门。
“许公子。”余光中另一身影也欲跟着云曈出去,薛泠侧身,叫住他。
薛泠解释道:“你不必去,她很快就会回来。”
少年终于止住步伐。
房里只剩他们两人,薛泠再一次打量这个少年。
云曈说他安静,她却觉得这少年是过于冷静了。
薛泠只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便直接问道:“你和云曈是什么关系?”
不待少年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从前与我赌气,说绝不求我帮她,如今却为了给你解毒于我门前苦候两个时辰。”
“她这般脾气,若非在意至极,怎会甘心被我故意闭之门外……”她一边琢磨一边小声念,根本不顾及旁边的少年,“她消失数月,半点踪迹都不露,一现身便是来寻我。”
薛泠忽地抬头,直勾勾盯着许微竹,笑问道:“许公子,你也是青山宗的弟子?”
许微竹疑惑:“何为青山宗?”
盯了一会儿,见他的确不知,薛泠大为失望,叹了口气,“罢了,我看错了。”
“不过——”薛泠话音一转,仍盯着他,“你是不是,喜欢她?”
薛泠故意含糊掩去姓名,却依然见到少年瞬间变得通红的脸。
不管看起来如何冷静,提及喜欢的人,终究是会暴露的。
这样的青涩减去了少年身上过于淡漠的疏离,绯红给他脸上添上光彩,让少年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这才像个少年人。
她没猜错。
薛泠心情瞬间变得极好,她笑着点了点头,对少年说道:“眼光不错,甚为大胆。”
“你瞧着让人高兴,我便提醒你一句。”薛泠看眼门外,声音轻了些,“她虽脾气不好,不服输也不听劝,一点就着,不干人事。但喜欢她的人,远不止你一个。”
“而她喜欢的——”
话未说完,门外便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师父!有人偷花!”谢初一在叫。
“休要胡言,我明目张胆当你面拿的,至多叫抢!”云曈的声音。
“云曈!你!”谢初一说不过,只好求救兵,大声叫道:“师父!她拿了药!”
“师父!她跑了!”
谢初一声音尖,叫得人耳朵疼。薛泠淡声回道:“不必叫我,我打不过。”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撞入门中。
轻盈的白衣女子一步跃进,拉起少年就跑,声音清亮,“薛泠,多谢你的药,谢初一疯了,我先走一步!”
等谢初一追来,云曈已带着许微竹跑远了。
谢初一不服,还欲追去。薛泠拦住她,柔声道:“好了,别累着自己,一点花和药而已。”
而且,薛泠心想:她提的报酬,比云曈拿去的花和药珍贵数百倍。
她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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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蜉蝣城(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