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是被魏琛大力地扯着手腕拉出体育馆的,停下来后,他们站在路边,江逾白委屈地喊“疼”,魏琛却两眼冒火,厉声道:“你上赶着寻死,连命都不要了居然还知道喊疼?”他一把揪住江逾白的衣领,原本温和有礼的表象彻底破碎,变成了怒不可遏的样子。
“利用赵博杀郑昊,这种事亏你想得出来!万一赵博不受控制把你也杀了怎么办?万一郑昊反杀了他又来杀你怎么办?或者说,就算你的计划成功了,那你也成了杀人的教唆犯,两条人命足以让你被判无期甚至是死刑!你承受得起这样的代价吗?”
江逾白却吼叫着反驳道:“不管代价有多大,我都必须这么做!只有他们都死了,麻烦才能彻底解决。我早就做好豁出这条命的准备了!”
魏琛气得脖子上冒青筋,大声质问道:“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宁愿用它来换那两个人的?值得吗!”
江逾白执拗地说:“不能留在你身边我宁愿去死,这条命也没什么价值了!”
“你!你简直是个疯子!”魏琛血气不断上涌,几乎要气疯,他早应该知道江逾白已经变成了一个只会走极端的偏执狂。
“我不想去国外,我不想离开你。”江逾白两只手拉住魏琛的手腕,微仰着头,用近乎于哀求的目光望着他。
魏琛却冷硬着脸,胸腔中酿满愤怒和憎恨。他用极为幽暗的眼神盯着江逾白,一语不发,像一座冷峻的冰川。
江逾白见他久久不语,立刻紧拧眉头,眼底爬上惊恐和怀疑,接着低下头,居然用手指撕裂了手臂上刚刚止血的伤口,血瞬时又流了出来,蜿蜒着爬满整只手臂。
魏琛顿时喝道:“你干什么!”他扯住江逾白还想继续撕开伤口的手,“你用这个威胁我?”
江逾白一边挣扎,一边用极为偏执的眼神看着他。满脸的血混着灰尘,头发、脖子和衣服上全都布满血迹,还冒着浓浓的血腥味。
魏琛喉咙里泛着的恶感又加重好几倍,然后蔓延到心里最深处。他扔开江逾白的手臂,冷下脸说:“你喜欢自残那就随你吧。”说完转身大步离开,身影转瞬之间就没入浓浓夜色之中。
回到礼堂,魏琛看见自己的小提琴仍然安静地躺在琴盒里。他默默注视了一会儿,才把盒子关上,放到一边,然后重新坐回席位上。
舞台上正在上演音乐剧,演员的歌声慷慨激昂,赞颂美好的青春和生命。魏琛坐在黑暗的观众席间,却无法和身边的同学们一样专心致志地观赏演出。
此刻,他心绪不宁,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的时候竟然满脑子都是江逾白:满脸是血的江逾白、浑身是伤的江逾白、偏执而疯狂的江逾白、撕裂伤口时表情极度不安的江逾白、目光苦苦哀求的江逾白……
他摘下眼镜,手掌用力地搓了把脸,在睁开眼时却看见一片红色的东西从身上掉下来,落在了蓝色的校服裤上——是那根羽毛。
大概是刚才和江逾白抱着滚在一起的时候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白羽毛沾上了江逾白的血,从头到尾全部变成鲜红色。魏琛端详着它,想到江逾白浑身的伤口,很多、很深、必然也很疼,现在可能还在流血。
沉思间,有个人从魏琛位置前穿过,脚不小心踢到了琴盒,魏琛及时扶稳它,触碰它的手指渐渐发紧。
音乐剧结束,全场掌声雷动。程煦面向舞台,一边鼓掌,一边问魏琛:“刚才你去哪了啊?我们班的乐团演奏你竟然都错过了。”
过了几秒,没听到对方回答,他觉得有点奇怪,转过头去看,却发现魏琛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晦暗不明,背着小提琴走出观众席,朝礼堂门外走去。
七月流火,盛夏悄然结束。
凉飕飕的风卷起路边成堆的枯叶,“沙沙——沙沙——”
冷风划过伤口,更疼了。江逾白孤零零地坐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从头顶照下来,把他刻在地上,像一个黑色的月亮。
他低垂着脑袋,心里想着魏琛愤然离开的背影,胸口闷闷的。
忽然,眼前出现一双鞋子,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江逾白。”
他猛然抬头,看见魏琛正俯视着自己,面容比离开时缓和许多,目光幽静如月夜下的湖面。
不远处的礼堂变得明亮起来,舒缓的钢琴曲从中流泻至两个少年的身边,像一点点温柔的光,悄悄地把他们包围起来。
魏琛注视着地上的江逾白,看见他仰起的脸,一层厚厚的血上又覆盖一层厚厚的灰,脏得像只垃圾堆里的野狗。他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递出一包湿纸巾,说:“擦擦脸吧。”
江逾白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缓缓站起来,却突然紧紧地抱住他,身体在剧烈颤抖。
魏琛一惊,把他的脸掰到面前,却只见他双眼布满血丝,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泪水混着血,变成红色,像从心里最深处流出来的泪。
他哽咽着,声音绝望而颤抖:“你别离开我好不好?也别不理我好不好?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了……”
魏琛挣脱着他的手臂,说:“……你先放开我。”
然而江逾白却还是拼命抱着他,好像很害怕自己一松手人就会消失不见。他哭着摇头说:“不行,我死也不会放开你的……我爸妈都死了,我只有你了,别再让我连你也失去……求你了,不然我真的会彻底疯掉的……”
魏琛的身体僵硬住了,他看着江逾白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脸上的悲伤、痛苦和绝望像水一样直往他的胸腔里流。
此时,魏琛眼里酿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悲哀、愤恨、无奈甚至是怜悯……
他恨江逾白是个疯子,经常不受他控制,又怜悯他这样绝望和卑微,把全部的感情和希望一厢情愿地倾注在自己这样一个欺骗过他的人身上。
“江逾白,你真的很烦!”魏琛气愤又无力地骂了他一句,咬着牙又说:“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好?”
江逾白抽噎着,说:“你亲亲我就好了。”他的双手向上摸索,捧起魏琛的脸,固执地亲了上去。
魏琛一瞬间睁大眼睛,用力把他的肩膀向外推。江逾白被推得扯到伤口,痛苦地皱起脸,委屈道:“好疼啊……我全身都好疼,一动就会流血,特别疼,你别推开我好吗?”
魏琛忍着胸中的火气道:“你自作自受,还好意思说!”
“……”江逾白用被泪水弄得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满脸写着可怜。
魏琛推他的手还是停住了,干巴巴地说:“你听话别乱动,我就不会推开你。”
闻言,江逾白乖乖地放开了捧着他脸的手,被泪水打湿的睫毛扑闪着,眼睛看向他背在身后的小提琴,表情稍微放松了些:“那天晚上我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呢,但是后来我想起来那不是梦,你确实和我说过你把琴卖掉了。”
“我没和你说过卖给谁,你怎么找到它的?”
“这几天我几乎找遍了燕川所有的琴行,差点以为它被别人买走了,幸好我最终还是找到它了……”江逾白抱着的手臂紧了紧,继续说道:“而且它被保养得很好,和四年前我在你手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魏琛的眼珠微微震动着,喉咙里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说:“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
江逾白却摇头:“如果你不值得,这个世上就没有值得我这么做的人了。你那么喜欢拉琴,我不希望你失去它,就像我不想失去你一样。”
“……”魏琛看着他这副执着的模样,沉吟良久,叹息一声,露出一个为他不值的笑,说:“你是不是傻?我对你来说就是个骗子,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江逾白拥抱他的力度又加大许多,“只要是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为什么偏偏……”魏琛话说到一半却停下来,他想问江逾白为什么偏偏对自己这么执着,但是想起那晚江逾白在杂物室说的那些话,他就又忽然明白了。
心脏像颗被切开的柠檬,发酸,甚至在此时盖过了他对血腥味的恶感。他沉吟良久,终于平稳住声音说道:“小提琴的事,谢谢你。”
江逾白望着他的眼睛,脸上绽放了微笑。
魏琛颔首,静静地看着这个纯粹的笑,同时默默举起一只手,放到江逾白的背上,摸到他衣服下平滑的背脊,以及比入秋的夜要热很多的体温。
此时,他们都渐渐平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动,仿佛两段虚线,可以沿着它把两个人从这个世界的纸页上裁剪出来。
周围的夜色更暗了,漆黑而庞大的树影随风摇晃,四周寂静无声,冷得人打颤。
魏琛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再睁开时眼神重新变得冷静,他对江逾白说:“现在立刻回家,把你身上的伤处理好。还有,这件事郑昊不会善罢甘休,你现在待在学校里非常不安全,必须马上走。”
江逾白点点头,抓着他的衣服问道:“你和我一起回家吗?”
魏琛看着他,久久不回答,像犹豫,又更像拒绝。
江逾白有些慌张,两只手抓住他的袖子,说:“我一个人害怕。”
“……”魏琛很不相信地看着他,挖苦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一个人回家?”
“我……”江逾白支支吾吾,眼神闪烁。
魏琛帮他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使领子立起来,完全遮住他身上的伤,反而又说:“好,我陪你回家。”
他拉着江逾白的手腕走到礼堂外,让他站在柱子旁边稍等一会儿,他进去拿书包。
音乐晚会迎来了今晚的**,一首流行音乐的前奏响起,礼堂内掌声雷动。
……
很想告诉你
最**的感情
却又忘词
……
歌声回荡在整个明亮的礼堂内。
魏琛走出那片热闹的光明,脚步没入稍显寂静的黑夜。
他走到江逾白面前,说:“走吧。”
江逾白垂着脑袋,没动。
“?”
……
这是第一次
让我见识爱情
可以慷慨又自私
……
过了一秒,江逾白竟然把脑袋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喘着气,一声不吭。
魏琛偏过脸,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竟然发现异常滚烫。他问道:“你怎么了?”
江逾白的气息炽热且压抑:“……赵博给我下药了。”
……
落叶的位置
谱出一首诗
时间在消逝
我们的故事开始……
末尾穿插的歌是《关键词》,我觉得很适合他们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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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