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附近就是一片森林,芍药看着时辰也到了,不免担心的握住牡丹的手。
远方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前面带路的人吹拉鼓打的也一直绕圈,拨开一层层雾。
裳宵才看见来人,抬轿的人走的碎步,明明是披麻戴孝的布,却是带着鲜亮的红色,一晃眼,倒是分不清到底是红事还是白事,但裳宵看到后面抬着的棺材,却是了然。
“被埋在地里面当了那么久的缩头乌龟,现在又是道貌岸然的来找我寻仇。”
不就是和自己被迫冥婚的宁家二公子吗?
另一边,倒是撒着纸哭丧着脸抬出来的大红喜轿,在路中间遇见出来个跪拜的黄鼠狼,送行的队伍丝毫没有停留,有个抬轿的人直接跳上了黄鼠狼的身体上。
花轿以一种角度倾斜着,可是里面端坐着人倒是丝毫没有动摇。跳下来之后,黄鼠狼却是没有丝毫怨言,转而对着月亮一直跪拜,立起来也在拜。
“这下倒是来齐了,看看这对苦命鸳鸯,死了也不安生。”
裳宵紧紧握拳,额间的印记倒是愈发亮堂,周边的花瓣却是掉落在地,落地瞬间却是被黑烟吞噬。
红白相冲,两个队伍相对而来,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距离愈发的小,直至相撞。
从中出来一红一白两个影子,渐渐逼近裳宵这边,裳宵动手学着结印的手势,红白被逼退,到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这时才显出原形。
临安常传的喜气鬼和丧气鬼,如今却是看着,也不是多吓人。
裳宵看到这两人与自己对立的画面,倒是觉得可笑得紧。
“这是害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才让你们有资格在我面前装做一对恩爱夫妻。”
喜气鬼还盖着盖头,丧气鬼拉着喜气鬼的手,紧紧不能分开。
裳宵这时心里面有些虚晃,转眼看着陪着自己的芍药和牡丹:“还不走,又不干你们的事。”
本来就不想她们跟着来,这一局本就是生死局。
裳宵抬手划出一条结界,将芍药和牡丹隔开。
芍药和牡丹试了几次进不去,只能拍着结界:“我们进来帮你也行,你别犯傻事。”
“书自有记载,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但厉鬼而言,鬼则归人,入世转生,又或逗留世间作怪,但终有魂飞魄散之时。厉鬼以伤人增进自身,草菅人命,两者相对,妖本就更胜一筹。”
裳宵根本没有理会芍药和牡丹,便一直回想着这句话,但肯定是记住的。心里面的底气也渐渐增加,看着面前的厉鬼,学着之前偷学的招数。
以自己的根茎化为武器,是一条鞭子,上面还有着荷叶点缀。
一鞭子抽出去,边上依然泛着的是银白色的流光,注入法力,裳宵就想着将这两个鬼东西,抽得魂飞魄散。
可是就是这一鞭子下去,留下来得就只有红白的烟雾缭绕。
“这些是什么?”
刘必行跟着钟觉浅他们一起躲在暗处,也不明白这些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钟觉浅看出来事情没这么简单,但看着裳宵周边依旧是流转着银白色的光,总觉得有那么熟悉。
“你把九鬼车玉拿出来我看看,我记得先前见到的时候,后面少了三根尾羽。”
钟觉浅急忙吩咐道,刘必行刚想拿,就被子彦给阻止了:“不用了,师尊想的不错,裳宵身上有着师叔的法力气息,就是九鬼车玉里面所占的三分。”
这人叫钟觉浅师尊,而又指着这九鬼车玉说是师叔的东西。
莫非,这钟觉浅是……
刘必行看着两人,渐渐的停下了动作。
是的,他早该想到的。
他不是死了吗,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鬼与妖相对,妖却是可以更胜一筹。但鬼迷人心智,善用内心虚实来拨弄神智,而此时,若是非要决出胜负,便是要用尽全力克服。”
钟觉浅有些叹气,表示遗憾:“或许,这花妖的命数就该是这般了。”
裳宵看着四处散开的红白烟雾,坚定内心不被左右,默默念着:“此般,鬼无实体,就可一击溃散。”
烟雾慢慢散开,浮现出来的就是原先陈府的大门。
陈裳宵杀死了琉橘之后,宁府二公子几次登门,可总是被拒。
而她对于琉橘死前对自己所说是自己父亲害死了她父亲这些话。
陈裳宵也是去问过的,那是陈父只是含糊其辞:“裳宵呀,陈家到了这个高度,若是说没有树敌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只是我们陈家站得高,有些人表现不出来而已。和做人是一样的,谁都做不到人人喜欢,既然都不喜欢自己了,又为何要去交好呢?”
陈裳宵才从屋子里面出来,正在摆弄着自己屋前的芍药和牡丹,这时又听见外面有人说宁家二公子又来了。
陈裳宵肯定是不会见他的,让人去拒了之后就备了马车说是要出去,是原先服侍自己的侍女拿了卖身契,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早就让人送来了喜帖,心烦意乱的陈裳宵正巧也没事情做,就拿着喜礼就出去了。
来的时候不算晚,陈裳宵刚进去侍女的母亲就接过礼道谢,在院子里面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要接近黄昏的时候,新人便进来拜天地,跨火盆。
侍女嫁的人家条件不算好,所有宴席就在院子里面。
陈裳宵也怕侍女嫁进来日子不好,就找道新郎的母亲给她塞了几个银锭,说着让她日后好好的对待侍女。
坐了好久,陈裳宵本就心情不好,也不想在这边多坐。
转身时仿佛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琉橘?
陈裳宵又仔细看了好几眼,却是没有找到琉橘的身影,陈裳宵想着应该是自己做贼心虚,忽悠忽悠就过去了。
但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觉得心神不宁,无法安睡,深夜去找爹爹娘亲,陈父陈母一直安慰着她。
隔天出来就发现,侍女全家都被人杀了。
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过了好几天就有谣言说是被陈家小姐杀了的姑娘会来寻仇了,这一大家子人全部都是被陈家小姐拖累的。
陈裳宵本来就不信这些,但看着父亲还是暗中请了道士过来驱邪。
陈裳宵看到这些更是反感,过去找到道士,抬手就推翻了做法台。
陈父出来制止陈裳宵:“裳宵,爹爹这样是想让你能睡个安稳觉。”
后来被陈裳宵被推下枯井,灵魂寄托在莲花上。那时还没有入魔,只是看着陈父找人将宁家二公子活活冥婚,在作法场上诅咒着宁儿公子永世不得超生。
而在这之后,宁府自然对陈家有了怨恨,临安城里面有人办喜事办丧事,总会出现意外,更多次还死了人。
这宁公子死之前也是深情,对着死去的琉橘,拜了天地,结发为夫妻。
宁家这时散布谣言,说是陈家老爷做事不端,说是陈家夫人是妖怪。
刚开始也是无稽之谈,不过临安城里面怪事越来越多,难免会有人猜忌,宁府的人再去撺掇,这些人拿着火把活活将陈府里面的人烧死,人多势众,他们围堵着各面的大门,不让人出去,所有的门都被反锁。
这天晚上,静得可怕,所有人站在门口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宅子化为灰烬。
只留下了尖叫,害怕,还有无助的拍门声。
裳宵原本就是寄托在莲花上的神识,也就是经过这一次才会怨念徒增,化为人形。
再一次回忆着这一段记忆,裳宵很不舒服,恍惚之间自己又好像看见了父亲的冤魂。
他在怕,他在怨,他对着裳宵怒吼:“就是因为你,我们陈家会变成这样。”
父亲肯定是很恨自己的,肯定是很烦躁,自己真的是不听话,给家里面惹了这么多事。
裳宵呆滞的看着父亲,满脸都是歉意,都是懊悔。
母亲也冲上来打了裳宵一巴掌,说着:“我这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远处就站着喜气鬼和丧气鬼,不,站着看热闹的琉橘和宁公子。
“意气用事,愚蠢,糊涂,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得!”
面对父亲的责怪,裳宵仿佛坦然接受,眼神低落,看不见远方的人。
“走吧,跟着我们一起走,走了就没事了。”
父母对自己伸出手,裳宵下意识的想跟上去,后面的喜气鬼和丧气鬼。
一个笑着哭,一个哭着笑,声音刺耳得很。
仿佛没有听到这些,裳宵只是自责着,如果当时父亲也会这样对自己,可能自己就会把这件事交给父母处置,而不是惹了这么多事闲事。
手慢慢的伸出去,父母带着笑想牵着她走。
“神智坚定,认清现实,鬼自然是缠不上心性坚定的人。”
裳宵瞬间顿住手,猛然抬头。
对,只是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父亲也不会这么对自己,母亲也不会指着自己骂。
自己敢堂而皇之的杀了琉橘,并不就是因为自己知道,不论自己做了些什么事,他们都会爱惜自己,疼爱自己。
“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总是想着孩子能够圆满些,再圆满些。”
是父亲的声音。
“哪里会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呀。”
裳宵慢慢的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开始消散,又一次挥鞭,挥向正在看热闹的喜气鬼和丧气鬼。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破灭,裳宵这次却没有选择闭眼。
不就是鬼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行就来硬碰硬。
“散了,那些奇怪的烟雾散了。”
刘必行远远的看见,此时九鬼车玉的三分尾羽恢复了。
子彦了然:“看来,真的都是命数。”
再一次看,这哪里是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妖。
本就是怨念化形的花妖,哪里能够做到干干净净的。
额间的银白色花钿消失了,衣裙倒是变得红艳了些。
若是说刚刚的裳宵还带有些天真,那现在就是万念俱灰。
裳宵不屑的说道:“既然都这样了,就各凭本事吧。”